太夫人折騰了這半日，實在也乏了，她沖權(quán)夫人輕輕一點頭，權(quán)夫人便攙扶著老人家，也出了屋子，臨出門還回頭看了權(quán)仲白幾眼，憂慮關懷，不言而喻。

    權(quán)仲白終于動了，他對繼母輕輕地點了點頭，又露出一個苦笑來。見繼母也勉強回以一笑，便扶著老太太拐進了回廊。這才回過身來，在空無一人的屋子里，若有所思地打開了一瓶香露，用尾指蘸了一點兒，放進口中品味了起來。

    過了一會，他又打開另一瓶，也嘗了那么一點。緊跟著，又從湯鍋里打出兩碗湯來，自己分別嘗了兩碗，這一口那一口，把兩碗都喝得見了底……

    權(quán)神醫(yī)的眉頭，越蹙越深，他高挑的身影立在凌亂而空洞的華屋中，久久未動，就像是一朵孤寂的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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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雪院內(nèi)卻是另外一番景象了，蕙娘今日心情好，她親自抱著歪哥，逗兒子抓她的手指玩樂。小寶寶咿咿呀呀地，卻偏要去抓石墨的金釵——他這還不能很好地分辨遠近呢，抓了一會，因石墨站在地上，隔得遠抓不到，又去抓綠松的衣袖。

    室內(nèi)也就只有這么幾個人了，石墨才從歇芳院被放回來，自然要到主子跟前，來匯報自己在歇芳院的見聞經(jīng)歷。她仔仔細細、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連權(quán)夫人的反應都沒漏掉，“夫人看著很受震動，后來就讓我下去歇著了，但并不放我回來。整個院子，只準進人，不準往外出人，兩個從未見過的健仆在院門口把守，沒有夫人點頭，任何人都出不去，只是院內(nèi)到底還有些流言?！?/br>
    她左右一望，還是壓低了聲音，“聽說當晚，廚房就有人招了，正是那位做的事……只是外頭一點都不知道，那位早上還一樣過來請安呢。我在屋里偷看，總覺得她有些心事重重的，可面上還裝著若無其事?！?/br>
    蕙娘不禁噗嗤一笑，她一本正經(jīng)地道，“嗯，你厲害……繼續(xù)說?！?/br>
    “到了今兒早上，小廚房熬湯了，我聞著味道了。下午，我便被放回來到姑娘這里，可別的人還不能出來……”石墨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姑娘，咱們這立雪院，算是要登天了，還是——”

    “你把你自己的事辦好就成了?！鞭ツ镙p輕地說，可眉眼卻并無不悅?！皠e的事，瞎問那么多干嘛?！?/br>
    石墨有幾分沮喪，她一撇嘴，聲音更輕了，“可，這、這不是大事嗎——”

    綠松請示地望了蕙娘一眼，見蕙娘點了點頭，便截入石墨話中，輕聲道，“你不用怕外頭的師傅們嘗不出來，這方子都是其中一個給的呢，他肯定能嘗出不妥的?！?/br>
    石墨吃驚地倒抽了一口冷氣，見綠松微笑點頭，她一下就捂住自己的嘴，竊竊地笑了起來，蕙娘也被她鬧得有幾分好笑。

    “行了行了。”她說，“別這么蛇蛇蝎蝎的了，出了這屋子，該怎么說話做事，你心里清楚？”

    石墨趕快挺起了腰板，和往常一樣，每一次蕙娘出招后，她都特別精神、特別自豪?！拔也粫o您添麻煩的——姑娘，在您手底下做事，真……真舒坦！”

    綠松和蕙娘對視了一眼，均都忍俊不禁。綠松見蕙娘肩膀有些僵硬了，便從她懷里接過歪哥，“這回，老太爺可以放心地往下退了……”

    “如果三弟說定了倪丹瑤，”蕙娘卻道，“老人家這才能完全放心，現(xiàn)在么，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她思忖了一會，才自失地一笑，“唉，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也是太貪心了。眼前的最大威脅、日后的最大隱患能夠一并除去，已經(jīng)很不錯啦。老爺子能走一步看五步，我頂多走一步看三步，三步之內(nèi)沒有憂患，也應該滿足了?！?/br>
    綠松這時候才顯示出后怕，“您也太大膽了！這差一點就——以后可萬萬不能拿這種事開玩笑，您千金身份，什么事都大可徐徐圖之，何必拿自己做餌——”

    “天下哪有什么事不需要付出代價？”蕙娘的語氣反而很鎮(zhèn)定，她一手撫頰，輕聲說?！白疃痰穆罚斎灰沧钗ｋU，這一點險，要冒的?！?/br>
    綠松和石墨對視了一眼，都沉默了下來，就連歪哥，也在綠松的懷抱里，也漸漸合上眼睛，有了睡意。一室寂靜之中，蕙娘坐在那里，久久都沒有移動，“只是……”許久之后，她才又喃喃道，“最難改是風格，這風格，對不上啊……”

    風吹云走，她的身影在光影波動之中，就像是一潭蕩漾的綠水。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局勝負出來了，大房出局~

    但是贏家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啊，嘖嘖。

    今晚還是單更，我沒有欠雙更，目前還沒條件被滿足，不過長評差1，收藏差50，訂閱貌似也快 200了，估計接下來幾天可以連續(xù)雙更的。

    大家enjoy！我去做湯面吃！

    ☆、104割席

    權(quán)家人辦事,倒一向是干凈利索，決不拖泥帶水，如今證據(jù)俱在，當家人雖然還對外封鎖消息,但權(quán)夫人并沒有繼續(xù)晾著蕙娘的意思，轉(zhuǎn)過天來，她就讓蕙娘到歇芳院說話。

    “看把家里給鬧得?！睓?quán)夫人也有點感慨，她問蕙娘，“昨兒回去，仲白都和你說了吧？”

    實際上，因蕙娘愛美,而且她病中需要人陪夜服侍，這小半個月,權(quán)仲白一直是睡在鄰室，他又貴人事忙，昨日下午才剛看人試過湯，立刻又被人請走，一走就是后半夜才回的家。蕙娘往歇芳院來的時候，他還在補覺呢。她搖了搖頭，如實道，“沒和相公照上面，倒是聽石墨說了一點，可具體始末，還不太清楚?！?/br>
    權(quán)夫人點了點頭，微微嘆了口氣，“也是，他們兩兄弟一母同胞，感情一直都很不錯，今次這事，以仲白性子，沒有感慨是不可能的。由我來告訴你也好，在他跟前，你就知道該怎么說話了。”

    便把如何查驗出桃花香露內(nèi)中玄機，如何拷打出真相的事情，告訴給蕙娘知道，又自嘆息，“真是歹竹出好筍，達家不知幾輩子積德，才生了貞珠這么個好閨女，人都去了，還庇護著娘家。倒是養(yǎng)出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毫無自知之明的輕浮之輩?！?/br>
    這也就是因為達家失了勢，權(quán)夫人才會這么說了。失意人家，歷來很容易落得不是。蕙娘不肯接口貶低達家，反而為她們開脫了幾句，“畢竟也就是給了這么一瓶香露，也許根本就不知情呢。只是人家來要，不好不給而已，這隨手就給了一瓶上好的……”

    “你就是太容易把人往好處想了?！睓?quán)夫人嘆了口氣，“你真心待人家，人家未必真心待你，以后對達家，別像從前那樣掏心挖肺得了。誰知道她們和你大嫂往來的時候，背地里挑剔了多少你的不是。好心都被當作驢肝肺，以后，你就遠著她們吧?！?/br>
    這句話，已經(jīng)把權(quán)家對達家的態(tài)度變化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想來也是，如今達家能給權(quán)家的好處，多也有限。日后就達貞寶真要鬧出什么幺蛾子來，想進權(quán)家門，長輩們也是決不會點頭的。

    權(quán)仲白說不納妾，蕙娘倒是信他的決心，可她半點都不相信他在達家事上的清明，有了權(quán)夫人這句話，她心里一松：達貞寶就是再能耐，日后也生不起多少波濤了。

    “娘說得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這個人沒有別的毛病，就是容易心軟……不過，心軟歸心軟，我也不會由著人欺負到頭上來?！?/br>
    這就是在說大少夫人的事了，權(quán)夫人點頭道，“你說得對，我們家里也沒有那樣的規(guī)矩，不會因為她是長子嫡媳，就是非不分，對她格外容讓——不過，該怎么處置，我和你公公，還想要聽聽你的意思?！?/br>
    要說剛過門的時候，她尚且需要全神貫注地捕捉、分析權(quán)夫人話里的意思，到如今孩子也生了，府里的局勢也摸熟了，明面上最大的敵人也栽了，蕙娘行事也就爽快了起來，她沒有謙讓，只思忖了片刻，便道，“大嫂雖然過分了一點，但畢竟也不是有心要傷我的性命，要依媳婦的意思，一家人以和為貴，鬧得太難堪似乎也沒有必要。爹、娘覺得怎么處置好，那就怎么處置吧，長輩們的決定，肯定比我們小輩們要高明?！?/br>
    焦氏的表現(xiàn)，幾乎從不讓人失望。權(quán)夫人滿意地一笑，“你會這樣想，那就好了。過幾天，帶上仲白回娘家小住幾日吧。你祖父這一陣子忙，沒怎么遣人過來問你的平安。可我們做小輩的，也不能疏忽了問候?！?/br>
    這是擺明了讓蕙娘注意安撫娘家，蕙娘自然謝過權(quán)夫人的體貼，又話里有話地承諾了幾句，令權(quán)夫人放心。兩婆媳這才算是把該走的流程給走過了一遍，雙方相視一笑，都放松下來，權(quán)夫人道，“雨娘臨上轎前還惦記你呢，令我們多給她寫信，報報你的平安，這會，她也該到東北了吧?！?/br>
    “現(xiàn)在過去是逆風，走水路怕沒有那么快吧?！鞭ツ镆舱f，“家里最投契的小姐妹就是她了，沒想到她出門子，我反而不能送她上花轎。這回作別，有些話都沒能親自和她說，也不知下次見面，又會是什么時候了?！?/br>
    “沒準比你想得要早些也未必的?！睓?quán)夫人笑吟吟地說，態(tài)度有點神秘。“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br>
    崔家世代鎮(zhèn)北，小侯爺無事怎么可能進京？除非是失勢丟官，回京閑住。但那無論如何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蕙娘疑惑地望了婆婆一眼，卻沒有再往下問：隨著大房倒臺，長輩對她的態(tài)度肯定會更加親密，很多從前她沒有資格聽聞的家族密事，想來也能逐漸參與其中。但在世子之位尚未塵埃落定的情況下，長輩不說，她是決不會隨便發(fā)問的。權(quán)夫人也沒有多談這個話題的意思，她給蕙娘分配任務?！暗饶闵眢w大安以后，別的不說，起碼家里日常那些個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事，我是不打算再cao心了。你大嫂肯定是指望不上，以后，家里的事情也要多交到你身上了?！?/br>
    看來，大房最起碼，管家大權(quán)短時間內(nèi)是再別想沾手了。但若只是如此處置而已，蕙娘也肯定不會滿意，她并未露出喜色，只是沉著地點了點頭，“既然交到了我頭上，自然會戮力而為，不讓娘失望?！?/br>
    權(quán)夫人看她，真是越看越喜歡，她笑瞇瞇地道，“其實這都不急，今日把你叫來，就是想問問你。你和你大嫂之間，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想必你心里也不是沒有怨憤的，若你不想再見到她，我們自然也會安排。若你要當面直斥其非，那么我這會就可以帶你過去了……案子已經(jīng)查明的事，她現(xiàn)在還不知道呢?！?/br>
    這是在給蕙娘一個折辱大少夫人的機會，多少也有讓她出出氣的意思。權(quán)家長輩，也可以說是很體貼地考慮到了蕙娘的性子，照顧到了她的心情?？赊ツ飬s毫不考慮地道，“這就不必了吧？一時糊涂，大嫂自己肯定已經(jīng)懊悔了，還是多少給她留點面子——”

    她對權(quán)夫人吐露了實話，“免得仲白知道了，反而更要埋怨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