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予剛進(jìn)文科班時，人生地不熟，文科班又陰盛陽衰得緊，難得有個勉強(qiáng)算熟的，很快就和徐鴻打成一片。

    顧景予和徐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

    徐鴻是你在校園里最常見到的男生，愛鬧，愛咋咋呼呼，愛呼朋喚友，不太優(yōu)秀，但有種未成年人的不可一世與自我膨脹。

    顧景予不是。

    有時候，他對你笑著，眼里的光卻是涼的，好似在說他壓根瞧不上你。有時他又很好說話，布置考場，女生讓他幫個忙搬桌子，他二話不說擼起袖子。

    他不和其他人一起抱怨老師，抱怨考試；他參與女生話題，卻從不對女生評頭論足；別人在背后說他什么閑話，他多數(shù)時候是不理的，碰上心情不好，砸去一句“好好喝您的三鹿奶粉成嗎？學(xué)什么大嬸大媽說碎話”，直接把人砸懵了。

    很獨(dú)特，也很奇怪。

    徐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顧景予，直到有一次。

    高二組織籃球賽，幾個文科班的男生湊起來，才組成一個隊(duì)。

    理科班的男生仗勢欺人，把人給撞了，不僅不道歉，還嘲諷那人不會打球，上球場來丟臉的。

    男生被撞得挺嚴(yán)重，膝蓋都磕破了。

    他反抗了句：“明明是你們故意撞人的?！?/br>
    撞人的說：“我看你是讀書把眼睛讀瞎了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故意的？還是說你們文科生都是有眼無珠的？”

    這話就比較嚴(yán)重了。

    登時把一群人氣得腦門生煙，一場打架斗毆事件眼看著就起了苗頭，是顧景予站出去說：“單挑一場？看看是誰有眼無珠？”

    那人倒爽快：“好啊。你們輸了，就再別出現(xiàn)在這籃球場上；贏了，我們道歉，比賽也直接算你們贏?！?/br>
    顧景予看了眼比分牌。

    此時，他們的比分落后十三分。

    從局外人看來，勝算似乎微乎其微。

    但籃球是項(xiàng)比配合度的比賽，他們新近組班，彼此之間互不熟悉，配合上，就差了對方半截。

    單拎個人出來，未必會輸。

    聞?wù)f有爭端，球場旁圍了一群人看熱鬧。

    顧景予往后擼了把頭發(fā)，短袖挽到肩膀上，露出結(jié)實(shí)的肱三頭肌。

    這個球場上，多得是昂貴的籃球鞋，但他就是很普通的一雙跑鞋。普通鴉青色T恤，黑色長褲，整個人都很普通。

    可人高挑，長得帥，就算一身破布，也氣宇非凡。

    外圍的女生叫起來。

    徐鴻也吹了聲口哨。

    那男生笑起來：“兄弟，咱是比球，不是比帥啊?！?/br>
    但聽著，有那么一絲酸氣。

    顧景予投入第一個球后，也不驕不傲，步履穩(wěn)健，倒像閑庭信步。

    這種近似輕蔑的打球方式有點(diǎn)打擊對方，難免就著上急了。本來該他中球的，卻因一個慌神，被顧景予半途攔下來。

    ——最后的結(jié)果，沒什么懸念。

    其實(shí)是顧景予有點(diǎn)討巧。

    撞人的人在他們隊(duì)，不算強(qiáng)，僅為防守。

    徐鴻仗勢欺人：“道歉！道歉！”

    那人訕訕地說了聲“對不起”。

    說完，便似丟了臉，不堪再見人地把臉撇到一邊：“走！”

    顧景予叫住他們：“球還沒比完呢。”

    那人有些驚詫。

    顧景予強(qiáng)調(diào)：“恩怨是恩怨，球還沒比完?！?/br>
    畢竟，贏了比賽的班級，要進(jìn)半決賽。

    最后，自然是文科班輸。打不來配合，沒辦法，饒是顧景予也帶不動。

    徐鴻忽地感嘆：“顧景予你是真硬氣?！?/br>
    顧景予撐著下巴，在手里轉(zhuǎn)著魔方，似有若無地“嗯”了聲。

    不到十秒，一個打亂的魔方被復(fù)原。

    徐鴻覺得他不懂，有點(diǎn)受傷。

    他所理解的“硬氣”，是有股氣把身板撐住，并非死鐵板一塊，而是有韌勁的。

    顧景予就是一個很韌的人。

    后來，那人也常常叫顧景予一起打球。

    典型的“不打不相識”。

    男生的友誼也很簡單。

    有回，顧景予睡著，數(shù)學(xué)老師找茬，點(diǎn)他的名。

    顧景予兩條手臂圈著，腦袋埋在里頭，旁邊壘了一沓書，沒聽見。

    老師命令他同桌搡他，叫他醒來。

    顧景予懵懵懂懂抬起頭，茫然地看向數(shù)學(xué)老師。

    數(shù)學(xué)老師是出了名的事兒精，提早將近二十年，進(jìn)入更年期的姑娘，特不愛給人面子，女生都被罵哭過。

    長得好看，成績又好，自然有人嫉妒，大家正準(zhǔn)備看他的笑話，結(jié)果，數(shù)學(xué)老師壓一壓手：“就算成績好，讀文科班，也要聽數(shù)學(xué)課，畢竟得數(shù)學(xué)者得天下嘛?！?/br>
    眾人紛紛轉(zhuǎn)頭。

    顧景予一腦袋毛翹著，像在蔑視她。他“哦”了一聲，又趴回去。

    數(shù)學(xué)老師頂頂眼鏡，兇吼：“看什么看，看黑板！”

    事實(shí)上，顧景予成績沒好到，能枉顧老師，上課睡覺的程度。

    眾人湊一塊，議論紛紛，終于下了結(jié)論：數(shù)學(xué)老師也是待字閨中，被顧景予的臉迷惑，很正常的?。?/br>
    徐鴻常常把這件事拎出來笑顧景予。

    顧景予不吃他那套：“我好看就好看唄，用不著迷惑她?！?/br>
    徐鴻舉手投降：“成，您帥您有理。”

    從高中到大學(xué)，是顧景予的顏值巔峰，青春期的男生，個子高，板兒正，皮膚又嫩，沒染一點(diǎn)風(fēng)塵。

    安柔看上顧景予的時候，已經(jīng)不是他最好看的時候。

    不過那時的安柔，也沒完全長開。

    典型的學(xué)生妹，臉上有點(diǎn)嬰兒肥，眉毛粗粗扁扁，頭發(fā)更沒仔細(xì)修過，呈最自然的形態(tài)綰到腦后束馬尾。

    后來徐鴻再見的安柔，眉毛細(xì)了，額頭上幾粒青春痘消了，五官沒怎么變，可莫名好看許多。氣質(zhì)一如既往的恬淡。

    顧景予曾問過徐鴻，還記不記得高中學(xué)的《斷章》。

    徐鴻那魚記性，哪可能記得。

    追問顧景予，他又不肯再說，他氣啊，回家翻高中的語文教材。終于找到卞之琳的這首短詩。

    你站在橋上看風(fēng)景，

    看風(fēng)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徐鴻想起來了，這首詩，是高中三年，他背得最快的一首詩。

    甚至樂顛顛地，拿到還在讀小學(xué)的徐葉葉面前炫耀：葉葉你看，哥哥背給你聽，你站在橋上……

    徐葉葉白他一眼，讀了一遍，就背得更大聲給他聽。

    這可是他的恥辱！

    結(jié)果，當(dāng)時他引以為傲的一首詩，也在年歲的增長中，化為了一斤斤增長的重量。

    詩歌再浪漫，現(xiàn)實(shí)就是現(xiàn)實(shí)。

    可嘆，可嘆。

    他苦思冥想，動用了全身的文藝細(xì)胞，恍然想明白：顧景予是說，詩里的“你”，指安柔吧？那別人，指的就是他自己了。

    他理解了。

    顧景予把自己的心事碾碎，散在窗前，夢里一片片匯攏，變成橋上的姑娘。

    紅顏禍水，禍水紅顏。

    都說女人是花，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都說感情是酒，時間是酵母，越釀越醇。

    用酒澆灌的花，又會何模樣。

    徐鴻知道，顧景予的酒池方圓百里，只有安柔那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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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懂籃球，隨便寫，你們隨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