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jié)
林秋曼笑, “能與我走到一起的, 定然都是一條道兒上的同好?!?/br> 周氏:“我兒有出息, 張mama說衛(wèi)娘子親自送來一吊錢, 說她能立足了,可見你當初在公堂上為她辯理是值得的?!?/br> 林秋曼正色道:“以后還會有更多的女郎像衛(wèi)娘子那樣立足于世。” “你看現(xiàn)在的華陽館,只要是能說服家人出來學藝的, 皆是有主見的女郎。她們想掙錢養(yǎng)家,想靠自己的雙手撐起生活,這就已經(jīng)是在明白了,明白靠自己才更長久?!?/br> 周氏點頭,“是這個道理,只是女郎拋頭露面總是不易?!?/br> “阿娘這是偏見,若說像我這樣的官家娘子拋頭露面才不容易,因為禮教規(guī)矩立在那里。但市井女郎們不一樣,她們要求生活,沒有良好的家世背景供養(yǎng)她們,如果嫁的郎君也不是太富裕,那她們就得分擔養(yǎng)家的生計。只要條件允許,家里的男人開明,她們就會試著走出來找生機?!?/br> “現(xiàn)在華陽館給了她們這樣的生機,來學藝的大多數(shù)娘子都是家里不富裕的,且華陽館是正兒八經(jīng)學藝的場所,家里頭的男人也放心,何樂而不為?” 周氏看著她,目光有幾分自豪。 林秋曼握住她的手,“我上公堂辯理,是為了把在婚姻中受困的女郎拉出來。就像受家暴折磨的衛(wèi)娘子那樣,只要我拉她一把,她就能靠自己掙前程?!?/br> “不論三教九流,還是身份貴賤,只要來求我,不違背原則,我都愿意伸出援手。如果說我這里是拖她們出泥潭的希望,那華陽館就是教她們立足的希望。只要她們自己愿意,往后就會有更多的女郎試著走出宅院,去尋找自己的那片天地?!?/br> 周氏:“你有這番心思,很了不得?!?/br> 林秋曼:“誰不想挺直脊梁骨過生活呢?自己有了掙錢的本事,家里的男人就會掂量掂量,若是過得不痛快,大不了和離單過,反正能糊口?!?/br> 周氏掩嘴笑,“這日子痛快,不看人臉色?!?/br> 林秋曼也笑,“待華陽館學藝的那幫女郎們嘗到了甜頭,自然會有更多的女郎蠢蠢欲動。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女郎們的命就不會那么輕賤,在家中的地位自然會更高?!?/br> 這是整個女性群體最理想的生活狀態(tài)。 如果說林秋曼是傳播理念的人,那華陽就是第一個覺醒者,用她的身份和地位做最堅實的后盾,展開實cao試驗。 而來華陽館學藝的首批女郎們則是覺醒的萌芽初期。 這顆積極向上的種子已經(jīng)被林秋曼埋進了土里。 華陽精心澆灌,等著有朝一日它破土而出。 從最初只有兩個女郎守護它發(fā)芽到成千上萬的女郎去守護,她們將用自己柔弱的力量硬生生從父權(quán)社會里破開出一條血淋淋的生路,將女性的地位提升到一個空前高度。 翌日林秋曼前往華陽館探情形,華陽忙完了才來接見她。 林秋曼行福身禮,她做了個手勢,上下打量她道:“你兄長那破事被你擺平了?” 林秋曼坐到椅子上,也沒兜圈子,“賣了三天身,把全家老小的命保了下來。” 華陽掩嘴笑,“朝廷的事我是不會插手管的,要不然宮里頭和五郎都對我有看法,到時候我里外不是人?!?/br> 林秋曼:“大長公主的難處奴都懂,只是那兩百兩銀子叫奴慚愧得很?!?/br> 華陽:“倒也不必,先把這難關(guān)度了再說?!庇謫?,“五郎沒怎么你吧?” 林秋曼端起茶碗,不以為意道:“不花一厘嫖了三天全京城最帥的郎,不虧?!?/br> 聽了這話,華陽笑著啐道:“你林二娘有種!” 林秋曼抿了口茶水,幽幽道:“下回還嫖?!?/br> 華陽失笑不已,“五郎真把你關(guān)了三天?” 林秋曼“嗯”了一聲,“還特地帶奴去看抄家呢。” 華陽覺得趣味,“你二人倒有點意思,他可從未這般荒唐過,宋致遠說他接連三天沒去政事堂,告了病假?!?/br> 林秋曼挑眉不語。 華陽似想起了什么,轉(zhuǎn)移話題道:“我還有個事兒差點忘了,你給我出出主意。” “大長公主請講。” “是這樣的,近日我發(fā)現(xiàn)有些女郎的基礎實在太差,大字不識的,跟她講了也聽不明白,愁死個人?!?/br> 林秋曼細細思索了陣兒,問:“這部分人多不多?” 華陽:“多,大部分都是不識字的鄉(xiāng)野女郎,教起來可費勁了。” 林秋曼笑,“那得從基礎入手?!庇值溃按箝L公主可以請個女師傅來,專門教最基礎的東西,考核目標可以以家書為準,只要能寫清楚一封完整的家書就過關(guān)?!?/br> 華陽陷入了沉思。 林秋曼接著道:“但凡入學的女郎,先考她們寫家書,能寫全家書的直接學藝,不識字的則先打基礎搞清楚最基本的東西,不用太復雜,就普通的家書即可?!?/br> 華陽:“那我試一試?!?/br> 林秋曼:“家書很容易的,就是貼近生活的東西,今天吃了什么,干了什么,無需文采,就是最簡單的表達,只要能表達清楚就過關(guān)。” 華陽摸下巴,“我再琢磨琢磨?!鳖D了頓,高興道,“宮里繡房的那兩個娘子可爭氣了,給我長了臉!” 林秋曼也高興,“還是曹嬤嬤教得好。” 華陽擺手,“她們自個兒也上進,連曹嬤嬤都夸,說她們悟性高?!庇值溃拔医崭噬恬T家達成了協(xié)議,打算專門培養(yǎng)一批印染的女郎送到染坊,專門針對馮家的需求教學,這樣更能事半功倍?!?/br> 林秋曼:“那挺好,大長公主有門路,若是把華陽館做穩(wěn)當了,還可以向國庫討銀子?!?/br> 華陽啐道:“五郎可摳門了,我曾私底下找過他,他說國庫的銀子留著有妙用,我若是缺銀子,晉王府可以給?!?/br> 林秋曼無恥道:“他偌大的晉王府,又不吃喝嫖賭,守著那么多田產(chǎn)銀子也沒什么用處,大長公主狠該討些過來,咱們干的是民生?!?/br> 華陽暗搓搓道:“想到一塊兒去了?!?/br> 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 中午林秋曼在這兒蹭了頓飯,說要把平春苑騰出來,往后回林府住。 華陽放下湯匙道:“倒也不必,你阿娘在林府,有時候我過去跟你說說話也不方便。平春苑反正都是空置的,你便留著,偶爾喝點小酒說說私房話也方便一些?!?/br> 林秋曼:“那依你?!?/br> 待到林文德執(zhí)行流徒那天,一家人去送行。 天空有些陰霾,人們在十里亭送別,林清菊夫婦也在。 周氏偷偷抹淚。 林秋曼讓他把和離書寫了,林文德寥寥幾筆便斷了與徐美慧的姻緣。 兩個孩子眼淚花花地望著自家老爹。 林文德鼻子微酸,把姐弟二人摟在懷里道:“往后要好好聽祖母和姑母們的話,別調(diào)皮,知道嗎?” 林湘哭道:“爹什么時候能回來?” 林文德紅眼道:“很快,很快就能回來?!?/br> 林競問:“很快是多快?” 林文德喉頭一哽,再也說不出話來。 秦秉南道:“大哥且安心,兩個孩子有我們照看著,他們是林家的希望,不會把希望折斷?!?/br> 林文德拱手道:“四郎有心了。” 林清菊抹了抹淚,把備好的包裹給他,說道:“五年也很快的,一眨眼便過了,大哥務必保重好身子,往后你還得看著湘兒和競兒嫁娶呢?!?/br> 林文德笑,“兩個孩子,日后得拜托大娘多多費心了。” 林清菊:“反正我也要照看喬兒,一并把他們照看了,不會給你養(yǎng)歪的?!?/br> 林文德一一道別,輪到林秋曼時,她說道:“該說的已經(jīng)跟大哥說了,你去看看阿娘,她老人家傷心著呢?!?/br> 林文德走到周氏跟前,給她跪下磕了三個頭。 周氏泣不成聲,林清菊忙上前安撫。 林秋曼望著他們,心里頭頗有些感觸。 回想才來時的針鋒相對,到如今的兩別,終歸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或許就是家族的意義,落難時相互支撐,興旺時相互扶持。 打斷骨頭連著筋。 臨走前林文德飲下一杯薄酒,眾人目送他離去。 此去山高路遠,能不能活著回來全靠他自己的造化。 周氏淚眼模糊道:“我兒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歸來……” 林秋曼安慰道:“阿娘放心,等這陣子的風頭過了,我們再想法子看能不能把他撈回來。” 秦秉南:“就怕韓家再生是非?!?/br> 林秋曼:“不會,晉王說過保他在流徒期間性命無虞,定然會去跟韓家打招呼的,韓家再有能耐也會忍著,不會為了大哥去招惹晉王府?!?/br> 秦秉南:“但愿如此?!?/br> 林清菊道:“阿娘,外頭風大,回了吧?!?/br> 一行人這才上馬車回城,秦秉南忽然道:“二娘,我有些話想問你。” 周氏同兩個孩子乘坐一輛馬車,林秋曼則和夫婦倆一起。 在回去的路上,秦秉南憂心忡忡道:“我目前對京里的局勢不甚熟悉,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如今大哥又出了事,朝中官員對我多有顧忌,沒一人愿意來往,心里頭總是忐忑不安?!?/br> 林秋曼:“那便不要來往。” “此話何解?” “我就想問姐夫一句,你是如何看待晉王府和皇室的?” 秦秉南沉思了許久,才道:“晉王的才干是毋庸置疑的,渭城案處理得干凈利落,若是他成了大統(tǒng),大陳不會陷入絕境,會有另一番生機?!?/br> 林秋曼抱著手,“如此說來,姐夫是欣賞他的了?!?/br> 秦秉南點頭,“上馬能安天下,下馬能治國家,這名頭不是虛傳的,不過……” “不過什么?” “晉王是極其愛惜聲譽的人,現(xiàn)如今皇室穩(wěn)固,他是不會背著逆反的罪名成大統(tǒng)的,所以我吃不準,不知如何是好?!?/br> “皇室和晉王府,姐夫愿意站誰?” “我誰都不站,只站能為天下百姓謀福的人?!?/br> 林秋曼抿嘴笑,豎起大拇指道:“這話說得好!”又道,“既然姐夫只站能為天下百姓謀福的人,那便什么都不用去管,只干自己的分內(nèi)事。待你有一定的口碑后,總有人會欣賞你,認可你?!?/br> 林清菊也道:“二娘的話很有一番道理,現(xiàn)今政權(quán)不穩(wěn),攀附誰都吃不準,那就誰都不攀,只干分內(nèi)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