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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帝在線閱讀 -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人師之患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人師之患

    范垂文聽了,只微笑不語。

    彭平康半似調(diào)侃地接口道,“了不得,”他撫掌道,“這般‘香藥引子’,縱是宋徽宗在五國城也吃不得呢?!?/br>
    宋圣哲依舊彎著眉眼,“彭大人此言差矣,我倒覺得宋徽宗可吃得?!?/br>
    周胤緒笑著問道,“宋徽宗如何吃得?”

    宋圣哲放下手,微笑道,“宋徽宗被俘北上金國時,身攜累代至寶,如何就換不得一劑‘群英髓’了?”

    彭平康笑道,“倒是我孤陋寡聞,卻不知昔年宋徽宗所攜究竟是何至寶,竟能換得周大人所言及的‘群英髓’?”

    宋圣哲微笑道,“多得很,多得很,不過依我說,其中有三件寶物最是難得,換一劑‘群英髓’可是綽綽有余呢。”

    周胤微問道,“哪三樣寶物?”

    宋圣哲微笑著答道,“一樣是孔圣人穿過的屐,一樣是漢高祖起義前斬白蛇的劍,還有一樣,是漢宣帝被收寄在郡邸獄時,史良娣以婉轉絲繩系得的身毒國寶鏡。”

    彭平康大笑道,“凡此三樣至寶,就是來換五國城亦使得!”

    四人聞言,都笑了起來。

    眾人笑了一會兒,范垂文開口道,“周大人既自在,那此局伊始,便依則由彭大人坐莊罷?!?/br>
    周胤緒點頭應是,眾人也再無異議,便將桌上的骨牌翻了過來,開始動手洗牌。

    待到理牌碼牌時,周胤緒開口問道,“文員外到哪里去了?我進文府時,連他的影兒都不見呢?!?/br>
    宋圣哲笑著打趣道,“大約是周大人來了,他怕不自在,便躲出門避嫌去了。”

    周胤緒一面理牌,一面笑道,“可上回我來看牌,卻見文員外與諸位說說笑笑,很是自在呢?!?/br>
    彭平康微笑道,“是啊,那是因為上回文好德還不知道周大人要接手秋賦呢。”

    范垂文瞥了彭平康一眼,宋圣哲笑著接口道,“這話可是彭大人說的啊,我可沒這意思?!?/br>
    周胤緒笑道,“誰說的都無妨,反正,彭大人也是好意?!?/br>
    彭平康抬頭對周胤緒笑了一笑,又看了范垂文一眼,復低頭審視著碼好的牌,“好不好意的,我現(xiàn)在也不敢明白說了,不過今日休沐,又是在牌桌上,我才多說一句?!?/br>
    范垂文微笑道,“彭大人這一句說得倒正好,”他理完牌,放開手道,“不多不少呢?!?/br>
    彭平康笑笑,看向仍在理牌的周胤緒道,“其實,我說這一句,為的也不全是周大人。”

    周胤緒還未開口,宋圣哲就笑著打趣道,“啊,我懂,彭大人是為廣德軍的‘養(yǎng)雞錢’罷?”

    彭平康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微笑著應道,“是啊,”他復低下頭去,“被宋大人猜著了?!?/br>
    周胤緒碼完牌,抬起頭來時,見桌上其余三人都在等自己,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這‘賑貸’的事……我還要請教彭大人呢。”

    彭平康悠悠地打出一張牌,“不敢,”他正色道,“邸報上說,圣上正為多地‘軍政不分’的情形而愀然不樂,這節(jié)骨眼上……”

    范垂文吃了彭平康的牌,接口道,“周大人在這節(jié)骨眼上接手了秋賦一事,倒是我們對不住周大人了。”

    宋圣哲亦笑道,“是啊,秋賦料理之難,可遠勝于昔年宋徽宗在五國城換‘群英髓’吃呢?!?/br>
    周胤緒心下微驚,面上依舊不露,對三人笑道,“是么?”他淡然道,“眼下我只是粗翻了賬目而已,倒還沒覺出難處來呢?!?/br>
    彭平康朝周胤緒笑了笑,道,“周大人這樣說,我就放心了?!?/br>
    周胤緒打出一張牌,又道,“不過,這兩日我卻恍惚聽見府衙里有人抱怨,說底下許多縣衙即使官倉空空,也都推說鄉(xiāng)縣無錢收糧,全因縣官們都主張要留著錢交廣德軍的‘賑貸’呢。”

    彭平康抿嘴一笑,道,“吃。”

    他剛要開口再說些什么,就聽范垂文輕聲道,“碰。”

    彭平康淡笑著縮回了拿牌的手,轉頭對周胤緒道,“既然周大人接手料理,自然全憑周大人裁度就是?!?/br>
    宋圣哲看了范垂文一眼,玩笑般地接口道,“方才彭大人還道在牌桌上說話無礙呢,怎么一論及一個‘錢’字,就陡然忸怩起來了?”

    彭平康亦玩笑般地回道,“若單論一個‘錢’字,我自有不少牢sao話要說,但周大人提及的這‘錢’里,還存著廣德軍的一筆‘錢’,這可叫我怎么開口呢?”他頓了頓,又道,“再者,孟子有云‘人之患在好為人師’,即使周大人客氣一句,我也不能自命為周大人之師啊?!?/br>
    范垂文淡笑著開口道,“我記得,彭大人是最不喜歡‘老師’的,如今以‘師’自比,可見彭大人是當真不愿與周大人細說這其中關竅?!?/br>
    周胤緒奇道,“彭大人是信奉儒道二教的謙謙君子,怎會……厭‘師’呢?”

    彭平康瞥了宋圣哲一眼,宋圣哲依舊微微笑著,他見彭平康朝他看了過來,忙打出一張牌,并附和道,“我也好奇這個,今兒倒虧得周大人替我問出來了?!?/br>
    彭平康笑了笑,道,“方才,我聽宋大人的言語間,是將鄉(xiāng)間一眾官吏比作昔年俘欽、徽二帝北上的金國蠻人罷?”

    宋圣哲作勢掩口,“見笑了,見笑了,一時不妨的即興之言罷了,諸位莫要往心里去?!?/br>
    周胤緒笑笑,伸手“吃”下宋圣哲剛剛打出來的那一張牌。

    彭平康笑道,“無妨,只是我私心里覺得,宋大人的比較,還不夠貼切?!?/br>
    周胤緒打出一張牌,“金人侵大宋之國,辱二帝之尊,欺漢民之身,難不成,在彭大人眼里,這鄉(xiāng)間官吏能比金人一般‘惡’嗎?”

    彭平康笑著“吃”下周胤緒的牌,似玩笑般道,“這倒不然,”他淡笑道,“依我看,比起鄉(xiāng)間一眾官吏的所作所為來,昔年金人于大宋,倒還殘存著幾分‘無可奈何的善’呢?!?/br>
    周胤緒微笑道,“這話可從何說起呢?”

    彭平康笑道,“昔年金國于我大宋,是利盡交惡后的勢不兩立,且異國與異族之間的戰(zhàn)爭侵略本就為歷史大勢,即使金國再強,大宋再弱,可‘靖康之變’后,大宋漢民抗金北伐總是堂堂正正,宋高宗再如何高明,一紙‘紹興和議’終究是擔了百年罵名?!?/br>
    “可鄉(xiāng)間官吏卻不同,”彭平康微笑道,“他們在鄉(xiāng)間的勢力,比金國之于大宋強上百倍千倍,他們能侵人土地、奪人財物、占人子女,而鄉(xiāng)民卻只得忍氣吞聲,連想效仿宋高宗‘議和’的余地都沒有。周大人且想,這鄉(xiāng)官鄉(xiāng)吏之于鄉(xiāng)間庶民,可不是比金人之于宋人還要‘惡’上百倍千倍嗎?”

    范垂文淡笑道,“彭大人有些言過其實了罷。”

    周胤緒頓了一頓,道,“……那么,彭大人厭‘師’又從何說起呢?”

    彭平康打出一張牌,微笑著應道,“因為依我看,這‘老師’之于‘學生’,有時能比鄉(xiāng)間官吏之于庶民還要‘惡’上千百倍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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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圣哲說的“宋徽宗北上攜帶的三件至寶”是杜撰出來的歷史梗

    “孔圣人穿過的屐”和“漢高祖斬蛇的劍”在晉代就連同“王莽的頭”一起失傳了

    元康五年時,武庫起火,張華怕有人乘機作亂,先派兵把守周圍,然后才安排人員救火,所以歷代珍藏的寶物以及漢高祖劉邦的斬蛇劍、王莽的頭、孔子穿的屐等全被燒毀。當時張華看到漢高祖的斬蛇劍穿透屋頂飛出,不知去向。

    《晉書》“武庫火,華懼因此變作,列兵固守,然后救之,故累代之寶及漢高斬蛇劍、王莽頭、孔子屐等盡焚焉。時華見劍穿屋而飛,莫知所向。”

    “漢宣帝系的身毒國寶鏡”是《西京雜記》里的梗

    漢宣帝幼時被收系在郡邸獄時,胳臂上還佩戴著祖母史良娣編織的彩色圖案的宛轉絲繩,上面系著來自身毒國的寶鏡一枚,寶鏡像八株錢那么大。傳說這枚寶鏡能照見妖魔鬼怪,能夠佩戴它的人會得到天神的祝福,因此宣帝從危難中得到了解救。

    《西京雜記》“宣帝被收系郡邸獄。臂上猶帶史良娣合采婉轉絲繩。系身毒國寶鏡一枚大如八銖錢。舊傳此鏡見妖魅。得佩之者為天神所福。故宣帝從危獲濟?!?/br>
    漢宣帝即位后,每每拿起這枚寶鏡長時間地感嘆嗚咽。他曾用琥珀裝飾的竹筐裝寶鏡,用戚里出產(chǎn)的織成錦包裹。漢宣帝駕崩后,寶鏡不知哪里去了。

    《西京雜記》“及即大位。每持此鏡感咽移辰。常以琥珀笥盛之。緘以戚里織成錦。一曰斜文錦。帝崩不知所在。”

    “身毒國”是我國自先秦時期至隋唐時期之間對印度河流域一帶的音譯稱呼,其名從波斯語“hdu”或古希臘語“du”音譯而來,原文為梵語sdhu,其地域范圍大約就是如今的印度,與古代中國分處青藏高原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