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之后，顧如許頗感意外的，是她在夢中見到了一團虛影。

    如煙如霧，像個蠶蛹糾纏在一處。

    她好奇地伸出手去，又不敢輕易地碰它，試探了幾下，這蛹中突然傳出了她熟悉的聲音。

    ［親愛的壯士，別驚訝，是我。］

    她錯愕地眨了眨眼，沉默許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它一番：“……你是隨機穿越系統(tǒng)？”

    ［正是。］

    “你，你怎么跑到我夢里來了？”

    這不是驚訝，這已經(jīng)算驚悚了好嗎。

    ［因為有些事，想與您好好談談。］

    她還在琢磨這團蛹究竟是什么玩意兒，冷不丁聽到它這么說，抬起了頭：“你想談什么？”

    ［是這樣的，我與壯士相識，不知不覺已有半載，我一直待在壯士的腦子里，空間實在有限，您一多想，我便無法與您交流，遇到緊急的狀況，也只能給您一些提示，從您的生理角度上來說也多有不便之處……］

    顧如許：“……”

    你夠了，不準說出來！

    “……那你想怎么樣？”她干瞪著這團蛹。

    ［您目前的權(quán)限，我可對您開放化形成物的系統(tǒng)能力，您可以憑借個人想法，讓我化為某個形態(tài)。］

    “什么意思？是說我想讓你變成什么，你就能變成什么嗎？”

    ［嗯……理論上是這么說沒錯。］

    “美少年？……小蘿莉？”

    ［……沒問題。］

    “大豬蹄子小妖精？……”

    ［咳，壯士，您最好選個讓我方便跟隨您左右的形象，不然以后會很麻煩。］

    “哦……”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什么都行是吧？”

    ［沒錯。］

    “那你容我考慮考慮?！?/br>
    ［您考慮好了直接在腦海中對我下令即可。］

    系統(tǒng)好聲好氣道。

    顧如許眼中精光一轉(zhuǎn)：“你都這么說了……放心交給我吧?！?/br>
    ［……］

    不知為何有種說不出的忐忑不安。

    夜色漸濃，閻羅殿各處燈火逐漸熄滅，眾人漸入夢鄉(xiāng)。

    ……

    清晨的曦光照亮了瓊山的角角落落，廊下燈火已熄，徒有輕煙一縷，轉(zhuǎn)眼消散。

    寂靜的里屋中，傳來了略顯怪異的呼吸聲。

    作為一個專業(yè)的隨機穿越系統(tǒng)，它一度與宿主共用一個身體，宿主睡著的時候，它也歇著，宿主醒來，它便躲在腦海深處窺探這人世間的一切。

    這樣的日子，有時會覺得清閑得仿佛在養(yǎng)老。

    但這日，它覺得自己睡得格外地沉，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了宿主的聲音，但她說了什么，就記不清了。

    周圍亮堂了起來，它依舊有些犯迷糊。

    “喂，醒醒?！鳖櫲缭S的聲音傳了過來，卻不像在識海中那般縹緲，而是分外真實。

    湊近了說話，甚至讓它覺得耳朵癢癢的。

    ……等等。

    耳朵……？

    它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慢慢地睜開了眼。

    ……誒？眼睛？

    眼前的影像由模糊到清晰，它看見了緋色的衣角在眼前晃晃悠悠，面前的人屈著腿，抱膝蹲在它跟前，足以稱之為傾城絕色的容顏，正看著它笑得眉眼彎彎。

    自穿越系統(tǒng)啟動以來，它還是頭一回見她笑得這么開心，活像是見著了久別重逢的親人，令它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喲，終于醒了啊?！彼_心地伸出手，居高臨下地摸了摸它的腦袋：“真舒服……要不要看看我給你的新形象？”

    聞言，系統(tǒng)一陣發(fā)慌。

    顧如許的性子它是清楚的，它之前對她做的事，足夠她記著好久的仇了，若不是一直在識海中待著多有不便，它是不想把這個權(quán)限給她。無奈隨機穿越系統(tǒng)只是個智能服務系統(tǒng)，無權(quán)決定自己的形象，便只能孤注一擲，盼她嘴下留情了。

    不過如今看來，她顯然沒留。

    它覺得自己矮了許多，她蹲著，它都得仰望，別不是被她變成個侏儒怪了。

    “你剛變成這幅樣子，多半還不習慣吧，不著急……”顧如許暗搓搓地笑了笑，起身端起桌上的一塊銅鏡，向它走來，面上笑容燦爛如花，“不如先來看看你的偉岸身姿？”

    銅鏡步步逼近，系統(tǒng)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祥預感，下意識地想往后退，卻感到四肢全然不聽使喚，抬起胳膊，卻見一條毛茸茸的——

    狗腿？

    銅鏡終于到了眼前，微微晃動的鏡面上，映出了一張黑白分明的臉……

    湊巧經(jīng)過屋外的數(shù)名弟子正談論著下山弄壇好酒，經(jīng)過教主院外，突然聽到屋中傳來一陣狂吠！

    那叫聲有如夜半撞鬼，異常凄厲瘋狂，伴隨著翻箱倒柜的動靜，驚得樹上的鳥連連離樹而去。

    眾人面面相覷，分外茫然：“……教主養(yǎng)狗了？”

    “不知道啊……”

    “……沒見過?！?/br>
    “要去問問么？”

    “問什么問，教主要養(yǎng)狗便養(yǎng)狗，咱們做下屬的，多什么嘴？走走走！……”

    ……

    屋外眾人迅速散去，屋內(nèi)轉(zhuǎn)眼間已是一片狼藉。

    顧如許卯足了吃奶的勁兒，死死拽住了那條黑中帶白的大尾巴，將那狗爪子從門框上摳下來。

    紅木的門上，硬生生被扒拉出幾道爪印，看著被撞翻在地的幾只花瓶，她好一陣心疼，一巴掌揮在那渾圓的屁股上！

    “后頭有狼攆你?。〉c行不！”

    系統(tǒng)呲牙咧嘴地回頭剜了她一眼，怒意直沖腦門，化作悲憤的一聲。

    “汪嗚！汪嗚汪嗚汪嗚！……”

    顧如許：“……”

    小老弟你在說啥，我狗語不通。

    許是折騰累了，也曉得無法挽回，系統(tǒng)自暴自棄地往地上一趴，扭過頭去不理她。

    “唉呀……”顧如許望著它凄涼的背影，憋著笑走過去，好聲好氣道，“是你說的變成什么都行的嘛?！?/br>
    系統(tǒng)頭也不回。

    她繼續(xù)道：“日子過得不易，我也是想留點念想，你這樣也很方便四處走動啊，看看，有胳膊有腿還有尾巴，真的是行如風站如松，撒開丫子指不定跑得比我都快呢！”

    系統(tǒng)依舊巋然不動。

    “喂，你夠了啊。”顧如許板起臉，拽了拽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就變成一只哈士奇么，怎么還要死要活的！我又沒說不給你吃rou！”

    系統(tǒng)嚯地回過頭，一雙犀利到令人發(fā)笑的狗目死死地瞅著她。

    然后，它看到了她瘋狂抖動起來的嘴角，湛藍的眼中迸發(fā)出了想要咬人的意思。

    帥，那是毫無疑問的。

    深邃犀利煙熏妝，黑白分明中分頭，黢黑圓潤大鼻孔——乃哈士奇界顏值巔峰。

    然而，它一咧嘴，蠢萌氣息便撲面而來。

    她發(fā)誓，她真的想忍住不笑的。

    可是她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你別看我哈哈哈哈好蠢！哈哈哈哈哈……”

    她一笑，系統(tǒng)就更生氣了。

    哈士奇是一種神奇的生物，通常來說，它生氣的時候，面部表情往往頗為犀利，王霸之氣側(cè)漏的感覺一出來——就特么更好笑了！

    它一瞪眼，顧如許就笑到打滾。

    顧如許一笑，它就更生氣。

    于是，這成了個死循環(huán)。

    顧如許倒是不擔心它撲上來咬人，它在她腦子里的時候她總不能撅自己的腦袋，可它現(xiàn)在是條二哈??！她多年的擼狗經(jīng)驗豈是浪得虛名！給它設(shè)定造型的時候，她還特意回想了一下自己養(yǎng)的那只拆家傻狗的臉，沒別的意思，就當留個紀念，照模捏臉了。

    沒想到捏出來之后，嘿，還真像！

    自古二哈是一家，便是有些細微之處不同，只要神似就夠了嘛。

    “事已至此，你就認命吧。”她終于剎住了狂放的笑聲，輕輕拍了拍它的后背。

    此時的系統(tǒng)已用狗爪試圖蒙住自己的臉，可惜爪子太細，狗臉又大，擋了半天，也只擋住一雙眼睛。

    此情此景，差點引起顧如許下一波狂笑。

    它再這么鬧脾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關(guān)于那些個支線任務，她還想問問它呢。

    遂，她二話不說，直接提起兩條狗腿，將它囫圇翻了個身，對著那雪白毛絨的肚皮就是一頓狂擼猛薅！手法嫻熟，技藝精湛！

    起初系統(tǒng)還在掙扎，沒一會兒便屈服于五星級的馬殺雞中，舒服地抖了抖耳朵。

    見狀，顧如許便曉得，它很受用。

    “喂，你有名字么？”

    從前它在她腦海中，她只需動動念頭，便能喚它出來，也就無所謂什么名字不名字的。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帥氣又可愛的穿越系統(tǒng)變成了一只犀利的二哈，并且很有可能一并染上了二哈祖上遺傳的傻與瘋，看看這一屋子的碎片，智能系統(tǒng)與拆家傻狗有何分別？

    事實證明，無論什么，只要變成了二哈，二哈之魂都會將其同化。

    但既然今后都得這么互相坑著走下去，起碼得知道如何稱呼彼此吧。

    系統(tǒng)抬起狗頭瞥了她一眼，張了張嘴也只能發(fā)出“汪嗚”一聲。

    “啊，忘了你現(xiàn)在只會狗語?！彼慌哪X門，“不如我給你現(xiàn)起一個吧！”

    她一時興起，系統(tǒng)如臨大敵，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蹦起來，卻忘了自己現(xiàn)在是只狗，沒得腰，打了個滾之后可想而知——他還是在地上。

    系統(tǒng)：“……”

    這日子沒法過了！

    此時的顧如許正冥思苦想，如何給它起個響亮有好記的名兒。

    “一般來說是叫‘旺財’，嗯……吉利是吉利，太普通了些啊?！彼刹幌朐诮稚虾耙宦暋巴敗保蝗阂肮纷酉蛩紒?，“哈士奇的話，叫‘哈哈’怎么樣？……”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在大街上喊狗子回家吃飯的場面。

    哈哈！回家吃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嘖，趕明兒江湖上便有傳聞，魔教教主已經(jīng)失心瘋了。

    不妥，不妥。

    她越是想，系統(tǒng)越是緊張。

    一會兒聽她念叨著“球球”，一會兒又成了“汪汪”，它實在忍不住要為自己的未來爭取一把，伸出狗腿戳了戳她的胳膊，在地上比劃。

    顧如許伸頭瞧了一眼。

    狗爪寫字多有不便，只能勉強看出些筆畫。

    然而，她只看到個半個字，腦中便抖一激靈。

    “你不如叫‘銀子’吧！富態(tài)還招財，聽著就很討喜！”她合手敲定。

    千變?nèi)f變，銀子不變。

    可謂是寄托了她掙大錢的美好期望，更重要的是，還特好記！

    今后出門帶著一只全大周獨一無二的哈士奇，喊一聲“銀子”，“銀子”就會搖著尾巴撲棱撲棱地跑過來，她這心里啊，就無比地暢快！

    當初被它折騰得束手無策的時候，她就在想，它可千萬別有一日落在她手里。

    如今這般光景，真是老天開眼啊！

    系統(tǒng)不大喜歡這個名字，從它那犀利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來。

    但它不高興了，她就高興了呀。

    它就是把這雙二哈的眼都給瞪到地上，也沒法讓她改口。

    于是，系統(tǒng)自動錄入信息，“銀子”就此落定。

    “別這么沮喪嘛，銀子?！彼挠牡匦χ吧盥L著呢，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一個名字而已，湊合著用唄?！?/br>
    “汪嗚！”憑什么！系統(tǒng)在內(nèi)心咆哮。

    她微微一笑：“嗯，你是不是也覺得多念幾遍還挺順口的？”

    “汪嗚！汪嗚！”不順口！馬上改啊混蛋！

    “我說銀子啊，不要這么暴躁，心平氣和才能長命百歲。”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它，“畢竟以后還有更多不順心的事兒在等著你?！?/br>
    這樣的笑容，令系統(tǒng)有種背后一涼之感。

    直覺告訴它，這事兒她還有后手。

    顧如許托著腮，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耳垂，漫不經(jīng)心地對它道：“給你設(shè)定形象的時候，我順手定下了你的性別。沒記錯的話你從前一直用低音炮男神音跟我說話來著，其實還挺好聽的，我很喜歡那聲音，所以我決定……”

    那朱唇一啟一合，仿佛能蠱惑人心，還帶著一絲笑意。

    “所以我決定，讓你變成母二哈。”

    四下沉寂了須臾，系統(tǒng)猛一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下半身，腦子里五雷轟頂，火炮齊炸！

    “聽說母狗也有月事這么一說，那正好，好兄弟共患難，我疼你也別閑著。”她攤了攤手，一臉云淡風輕的樣子。

    既然是一心同體的穿越系統(tǒng)，那就一起來大姨媽吧！

    讓你在我痛經(jīng)的時候笑我，還好奇有多疼，自個兒感受一下吧你！

    話音剛落，便看見眼前的狗子站了起來，一雙湛藍的眼睛靜靜地盯著她。

    “你，你要作甚？”她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轉(zhuǎn)眼間，狗怒人慌，只聽得喀了一聲，屋中傳出顧如許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