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這可真是……桓羿搖了搖頭,也不辯解,而是道,“成總管可知那日我對百靈兒說的是什么?” “什么?” “無他,只是教她如何取悅陛下而已?!碧崞疬@個,桓羿的面色便沉了下來,眸光明滅不定,“越大膽,越出挑,陛下就越是會看重。” 所以百靈兒穿著那件萬眾矚目的百鳥朝鳳袍登場,桓羿就知道事情成了。 話是這么說,但只看他的表情,成總管無論如何不相信他沒有那樣的心思,將信將疑道,“殿下果真不在意那百靈兒?” “總管怎么會產(chǎn)生這樣的誤會?”桓羿是真的詫異,甚至覺得有些荒謬。 成總管有些訕訕的,“殿下這個年紀(jì),對哪個女子多看幾眼,老奴豈能不多想?” 桓羿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分明他更關(guān)注的是甄涼,就連成總管來之前,還滿腦子在琢磨她,可是成總管卻半點(diǎn)都沒有多想。至于百靈兒,他一直都表現(xiàn)得很冷淡,從前連人都不見,也是最近覺得用得上她了,才熱絡(luò)幾分。怎么偏就多想了? 他這么想,也就這么問出口了。 成總管一愣,“甄女史怎會一樣?” “怎會不一樣?”桓羿是真的好奇,身邊的人究竟是怎么看待甄涼的。 成總管沒有深想過這個問題,這會兒一想,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甄女史……好像天生就該是我們和光殿的人。”所以她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融入了這群人之中,沒有絲毫突出的、值得注意的地方,好像一切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 既然是自己人,那成總管自然不會多想。 倒是百靈兒,桓羿覺得自己對她冷淡,一直不見,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特殊? 尤其是有了甄涼一對比,和光殿所有人都會自然產(chǎn)生一種“百靈兒的身份與別人不同”的感覺。要將這種不同錯認(rèn)成在意,實(shí)在太簡單了。 成總管這會兒反應(yīng)過來了。這種特殊,估計只是殿下從沒有將她看成是自己人。 這讓成總管十分尷尬。揣摩上位者的心思,這是誰都會做的事,可是一旦揣摩錯了,情況就很糟糕了。這還是自家殿下,若是換成別的什么人,只怕他往后再無立錐之地了。 “怪我,不曾將我的想法告知于你。”桓羿從鏡子里看到成總管臉上的表情,便安撫道。 他這么說,成總管更是無地自容,只好厚著臉皮追問,“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自然要將桓羿的心思摸清楚。 “我只是想試一試他?!被隔嗾f。 “百靈兒?” “不,是桓衍?!被隔嗝嫔届o地看著鏡子。 成總管卻無法這樣冷靜?;隔嗷貙m之后的待遇如何,成總管是看在眼里的。他比桓羿清醒得更早??墒鞘虑橐呀?jīng)成了定局,如今要撼動對方,那是千難萬難。所以雖然對于桓羿這段時間種種舉動,成總管早就有所猜測,可真的聽桓羿說出來,還是不免緊張。 “這……”他慢慢吸了一口氣,沒有把腦海里的種種念頭說出來,只問,“殿下要試什么?” “大伴可還記得,我四五歲的時候,暹羅進(jìn)獻(xiàn)過一只毛色奇異的貓兒?”桓羿道。 成總管點(diǎn)頭,“是一只白貓,但四足、鼻梁和耳朵卻都是黑的,十分奇異。老奴還記得,它臉上的黑色瞧著正像是一朵梅花,殿下便給它取了這個名兒?!?/br> 想到小時候軟軟乎乎、玉雪可愛的桓羿,成總管的面色不由柔和了下來。 “那只貓后來如何,大伴可還記得?” 成總管剛剛?cè)岷偷拿嫔匦陆┳?,“記得是失足跌入御花園的水池中,淹死了。殿下當(dāng)時大哭不已,還說要填了那池子,陛下也點(diǎn)了頭,還是宸妃娘娘苦攔,才未成事?!?/br> “可是你知道嗎,梅花其實(shí)是會鳧水的?!被隔嗾Z氣平靜地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是戴上了一只無形的面具。 貓兒落下去的地方又不深,離著岸邊也近,既然會鳧水,自然能游回來。 可是沒有,它被淹死了。 成總管下意識地想找出別的理由,但旋即意識到桓羿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了判斷,“殿下的意思是……?” 桓羿說,“那時只有桓衍一個人在場,梅花失足落水,也是他說的?!?/br> 成總管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可他為何要跟一只貓兒過不去?” “不是跟貓兒過不去,是跟我過不去。”桓羿說,“在那之前,有一次梅花打碎了母妃心愛的花瓶,桓衍就私下對我說過,若是母妃容不下梅花,他可以把貓抱走偷偷養(yǎng)著,時不時帶來給我玩兒,被我拒絕了?!?/br> 于是他就對貓兒下手了?不是成總管不愿意相信,只是這說法實(shí)在太……他忍不住道,“這……殿下是不是多想了?” “從那之后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沒有多想過,還是近來才想明白的?!被隔嗾f,“大伴是看著我長大的,你細(xì)細(xì)思量這些年桓衍的行事,是不是一旦我有什么,他就想要什么?一旦要不到,他就寧可毀去?!?/br> 成總管皺著眉頭想了一陣,發(fā)現(xiàn)還真是這么一回事。 其實(shí)都是一些小事,東西殿下也并不怎么在意,所以當(dāng)時沒人多想。毀了也就毀了,宮中這么多奇珍異寶,桓羿總是很快又看上另一個。 可是如今這么一思量,就實(shí)在叫人毛骨悚然了。 然后他才陡然回過神來,意識到桓羿之前說他要試試桓衍。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他這一回?fù)寠Z的是百靈兒姑娘?”百靈兒是個活生生的人,不像物件那樣無法自主,終究是讓他搶到手了。 桓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我原本還怕籌碼不夠??杉热贿B大伴你都誤解了,以為我對百靈兒有幾分心思,想必百靈兒自己也是如此想的吧?說不得,連陛下也誤會了?!?/br> 難怪無需他推波助瀾,百靈兒自己就成了好事。 倒也是好事,省去了不少手腳。須知這種事,他做得越少越好,太過刻意,反而可能會露出破綻。 只是想到這里,桓羿突然一頓,眉頭便輕輕皺了起來。 所有人都以為他對百靈兒有那樣的心思,那甄涼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1-3021:57:50~2020-12-0122:23: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b露10瓶;非非非常5瓶;碧海藍(lán)天3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031章 危言聳聽 別看宸妃椒房獨(dú)寵十幾年,擠得后宮嬪妃毫無立錐之地,但其實(shí)在她入宮之前,先帝在女色上也是很放縱的。 從這一點(diǎn)上說,桓衍不愧是他的親兒子。 所以雖然先帝登基之后,只選了一次秀女充掖后宮,但實(shí)際上,宮中還是有不少嬪妃在了。這些女子一生都系在皇帝身上,就算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宸妃獨(dú)寵,卻還是免不了有人起那爭寵的心思。 桓羿印象中,母妃和父皇數(shù)次爭吵,都是因?yàn)檫@個。 鬧得最兇的一次,宸妃索性關(guān)閉宮門,連皇帝都不許進(jìn)。先帝在門外暴跳如雷,而宸妃也在宮中抱著桓羿默默流淚。那時還不懂事的桓羿并不明白,母妃為什么要這樣鬧。 對他來說,從出生開始宮里就有這么多人了,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們的存在,也覺得他們的存在理所當(dāng)然。何況父皇對母妃最好,宮中人人提起來都是滿眼的羨慕,難道這還不夠嗎? 如此囂張跋扈、不賢不淑,反而引得人人議論,認(rèn)為她這是恃寵生嬌。 當(dāng)時宸妃抱著他說,“天底下沒有哪個女子能容忍自己心愛之人的身邊還有別人。什么賢良淑德,都是謊言,是編出來哄騙世人、禁錮女子的。我如果真的三從四德,今日就不會在這里了。既然已經(jīng)站在了這里,就不能再退一步。” 她果然沒有退這一步,冷戰(zhàn)數(shù)月之后,是皇帝主動低了頭。從那以后,宮中再沒有不長眼的人會出來礙她的眼。 或許是因?yàn)橛羞@樣一個母親,桓羿并不像其他人那樣,理所當(dāng)然覺得男子就應(yīng)該三妻四妾,而這些妻妾不但不能有所抱怨,還要彼此包容、相處融洽。 如果真的有,那也只是演出來給人看的。 所以桓羿每次看到曹皇后任勞任怨地替桓衍收拾爛攤子,心下都不免有些唏噓。 說回眼下的事,甄涼這樣細(xì)心的一個人,不可能察覺不到桓羿對百靈兒的特殊。然而她似乎并沒有表現(xiàn)出過任何類似嫉妒的情緒。 當(dāng)然,也可能只是桓羿沒有察覺。畢竟不是人人都會像母妃那樣,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說出來,高調(diào)得毫無遮掩。至少甄涼不是那樣的人,她的心事就像她那雙眼睛,乍看上去一片澄澈,一眼就能看到底,其實(shí)卻是一泓探不到底的深潭。 …… 百靈兒……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鶯美人了,她手捧著冊封的圣旨,面上笑顏如花,心里卻并沒有自己預(yù)想的那樣高興。非但不高興,甚至隱隱有種說不出的惶恐。 或許是因?yàn)?,一切已?jīng)徹底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但是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她已經(jīng)沒有選擇了。 鶯美人深吸一口氣,叫住了準(zhǔn)備離去的人,“何總管,請留步?!?/br> “小主有何吩咐?”何榮果然停住腳步,轉(zhuǎn)過頭問。 “不敢?!柄L美人輕笑了一聲,“只是見何總管似乎對即將到來的禍?zhǔn)乱粺o所覺,忍不住想提醒一聲?!彼穆曇舯緛砣嵬駝勇?,但說起這種話來,又有種陰惻惻的感覺,叫人很不舒服。 何榮心里本來就揣著一肚子不痛快,聞言忍不住皺眉,冷聲道,“小主這是在危言聳聽?” 他之所以不高興,也不是別的,就是因?yàn)槟莻€桓安。自從他入宮之后,陛下十分信任,走到哪里都帶著。何榮本來還想徐徐圖之,找機(jī)會把他也除去,誰知道還沒來得及動手,眼看自己的位置就要被人擠掉了,自然是十二分的焦心,偏偏還不敢表現(xiàn)出來。 似今日這種傳旨的差事,從前哪里用得上他?莫說是他,就是他的徒弟,也未必需要給一個美人跑腿。只是他不想留在勤謹(jǐn)?shù)钅沁吙粗赴搏I(xiàn)殷勤,便借了這個理由出來。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不管走到哪里,也很難擺脫那種焦躁感。何榮甚至覺得路上遇到的每個人,跟自己打過招呼之后,背過身去就會在心里罵他。在這樣的情緒之下,他自然沒有幾分耐心。 所以驟然聽到一個剛剛幸進(jìn)的小美人也敢以這樣的口吻對自己說話,何榮心下油然而生一股怒氣。 鶯美人卻絲毫不懼,反而道,“何總管若是不信,那就當(dāng)是我多事了?!?/br> 她這么鎮(zhèn)定,何榮不免又疑心起來。難道她果然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雖然她昨夜才得幸,以陛下的性子,當(dāng)不會在后宮說這種事??煞彩驴傆幸馔?,再說,一個耍百戲的女子,能走到今日這一步,總不會是無緣無故,萬一身后有別的倚仗呢? 這么想著,他便瞇了瞇眼睛,道,“小主見諒,是老奴心急了。卻不知小主所說的禍?zhǔn)?,又是什么??/br> “潘德輝雖然出了宮,但他的小徒弟卻還是跟在陛下身邊,總管可知是為何?”鶯美人問。 何榮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因?yàn)榛屎竽锬锴笄?。”他自以為已?jīng)知道了鶯美人的意思,便道,“不單是潘順順是皇后娘娘保住的,就連潘德輝能留下一條命,桓安能再度入宮,全都是皇后在背后籌謀。小主若是只想說這些,那我已經(jīng)知道了?;屎竽锬锸呛髮m之主,輔佐陛下,cao心這些事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小主若以為我會因此記恨,那就是說笑了?!?/br> 要說不記恨,那當(dāng)然是騙人的。 但是反何榮更清楚,自己眼下應(yīng)該對付的是桓安,而不是皇后。至于因?yàn)橛浐藁屎?,反過來幫助已經(jīng)得罪了皇后的鶯美人,那就更不可能了。這位美人倒是不蠢,知道自己不會受皇后待見,要在宮里找盟友,可惜……她并沒有能讓何榮動心的東西。 “總管誤會了?!柄L美人道,“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我等豈敢記恨。只是……那潘德輝估計已經(jīng)到鳳京吧?” 何榮本來有些漫不經(jīng)心,聽到這話,瞳孔不由微微一縮,抬頭盯著鶯美人,“什么意思?” 鶯美人見他緊張起來,才終于笑著進(jìn)入正題,“何總管難道就沒有想過……天下這么多地方,潘德輝為何偏要去鳳京?” 何榮想說那是皇帝的決定,潘德輝無法左右。但是既然這里頭有皇后的手筆,那么潛移默化地影響皇帝的決定,就太容易了。這種事何榮自己做過,所以更會相信。 當(dāng)然,即便如此,也不能說內(nèi)里就有什么問題。畢竟新鳳是大魏桓氏龍興之地,因此立國之后就設(shè)立了鳳京,又留下不少官署管理,其中大部分都是由太監(jiān)主持的。所以許多太監(jiān)若是不想留在宮中,都會選擇去鳳京養(yǎng)老。 可是,誰讓何榮自己心里有鬼呢?提到鳳京這個名字,他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鶯美人,既不敢相信這么一個人能知道自己的謀劃,又不敢肯定她只是隨口一提。 但他沒有問。片刻后,何榮重新冷靜下來,臉上掛上笑臉,“多謝鶯美人提醒?!比缓笸短覉罄睿靶≈鞯淖√庍€未定下,陛下將此事交與老奴處置,不知小主有什么要求?” “請何總管做主?!柄L美人毫不猶豫地道。 何總管低頭想了想,道,“那就住建章宮吧。小主如今的位分不能住主殿,但建章宮沒有主位,比別處自在些?!鳖D了頓,又道,“建章宮位置并不偏僻,之所以主位空缺,乃是因?yàn)閺那白∵^一位罪妃,不知小主是否忌諱?” “罪妃?”鶯美人露出好奇之色,“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總管既然要做好人,自然是送佛送到西,“這位麗嬪娘娘原是陛下潛邸舊人。陛下登基之后,這建章宮除了麗嬪,還住了一位余才人欲才人有幾分造化,不久就有孕了。誰料孕期八個月時,不知宮中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夜之間余才人一尸兩命,麗嬪也瘋了。都說是麗嬪嫉妒余才人害了她,鬼嬰代母復(fù)仇嚇瘋了麗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