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謝以云為難地低下頭,假裝在找腰帶的帶子,實(shí)則從整張臉到脖頸通紅,又臊又急,鬢角都刷刷落下冷汗。 過會兒,只聽朱琰說:“看吧,你連衣服的結(jié)都找不到?!?/br> 謝以云欲哭無淚:“回殿下,奴才有點(diǎn)眼花?!?/br> 朱琰不由冷笑一聲:“是嘛?!睗撘馑祭?,在說謝以云不識抬舉,他想親手給她換衣服,她居然還敢拒絕。 謝以云閉上眼睛,正不知所措時,忽然門外有人敲門:“公主殿下,淑妃娘娘在找您,讓您速去正殿?!?/br> 謝以云心里激動,這聲音對她來說無疑是天籟。 朱琰則皺起眉,他闊步拉開耳房的門,門外是一個低著頭的宮女,高高瘦瘦的,朱琰已經(jīng)跨出腳步越過她,忽然又頓住,瞥下眼看她,若有所思地問:“你叫什么?” 宮女應(yīng):“回殿下,奴婢綠柳?!?/br> 與謝以云有關(guān)的,朱琰還有點(diǎn)印象:“是你。” 朱琰又看屋里,謝以云像是受驚的幼鹿,抿著嘴巴,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還傻傻地抱著衣服,好像還沒緩過來。 朱琰一笑,指著以云,對綠柳:“幫他換身干凈衣服,喂一些清淡的膳食。” 綠柳恭敬地應(yīng):“是,殿下。” 直到朱琰走遠(yuǎn),綠柳立刻鉆到耳房,仔細(xì)關(guān)上房門,回頭撲到床邊打量謝以云,仔細(xì)地查探她身上有沒有別的傷口:“好meimei,你沒事吧?” 謝以云展開笑顏:“我沒事,你快離我遠(yuǎn)一些,別過了病氣?!?/br> 綠柳一邊笑一邊搖頭,給她換衣服,順便把她纏著胸部的裹布也換一條,又有些疑惑:“殿下在這里做什么?” 在她看來,長公主在太監(jiān)屋子里逗留,確實(shí)沒有理由。 想起剛剛暴露的危險,謝以云不知道要怎么和綠柳說,也怕讓她白白擔(dān)心,于是搖搖頭。 綠柳越想越奇怪:“殿下為何一直往你這邊跑?” 謝以云還是搖搖頭,就連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想離開紫煙宮明明是對朱琰一種背叛,本以為朱琰會使勁渾身解數(shù)來折磨她,好讓她從此再不敢有異心,結(jié)果,她得到無數(shù)賞賜,就是生了病,也能好好養(yǎng)病。 朱琰除了不讓她走,沒有半點(diǎn)要深究的意思。 更想不明白的是,朱琰還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這個小小耳房,難不成,朱琰換一種方法折騰她? 想到這,謝以云不由一抖。 綠柳立刻拍拍她的后背,說:“算了,總算你不用再被針對,這是好事,你別想太多,而且……” 綠柳壓低聲音:“再熬一熬,到六月,一定可以離開。” 謝以云疑惑地問:“六月?” 綠柳說:“按照往年,六月暑氣漸起時,陛下和貴妃娘娘都會去行宮避暑,到時候會帶很多隨行宮女,帶去的宮女失蹤一兩個,豈不是正常?” 這個計(jì)劃很縝密,而且出人意料。 謝以云緩緩瞪大眼睛,她連忙抓住綠柳的袖子:“我,我扮成宮女?會不會被認(rèn)出來,會不會連累你……” 綠柳說:“你傻了,你本就是女兒身,不用怕假扮被認(rèn)出來,你放心,小林子都打點(diǎn)好了?!?/br> 六月。 謝以云數(shù)著日子,只掰兩根手指,就到六月,她目中重又燃起希望。 配合小林子和綠柳,她暫時收斂離開的心思,一心一意跟在朱琰身邊服侍,而紫煙宮無人不知道云公公熬出頭。 上回,有一個宮女說了句“云狗狗”被長公主聽到,宮女被罰在紫煙宮門口跪著自扇嘴巴,她跪了整整一天,就扇自己嘴巴一天,后來臉全腫了,還被發(fā)配到冷宮去。 當(dāng)然,這還是謝以云不忍看,求情過后的結(jié)果,不然這宮女只怕小命不保。 再者,有一回朱琰進(jìn)膳時,忽然對為他夾菜的謝以云說:“坐著吃。” 謝以云哪兒敢,擺手推脫:“多謝殿下厚愛,只是奴才……” 朱琰卻不和她廢話,他已經(jīng)摸透她的脾性,指著外面說:“你不吃,有的是別人受罪,那些送膳的宮女就跪著不起?!?/br> 謝以云知道朱琰罰人的事上言出必行,想想宮女們有一些平時關(guān)照過她,還有綠柳,她不能因?yàn)樽约哼B累一群人。 于是,謝以云只能硬著頭皮,拉開椅子坐下。 意外的是,朱琰還真沒有為難她,他隨便推推幾盤菜到她面前,卻都是各種魚rou,他說:“你喜歡吃魚。” 謝以云:“……” 真要論起來,肯定是雞鴨rou更方便吃,魚rou還得挑刺,她不知道朱琰怎么認(rèn)為她喜歡吃魚的,不過也不敢說什么,能少夾一筷子就少夾一筷子。 結(jié)果還沒吃多少,朱琰又“咚”地放下碗,嚇得謝以云嗆住,連忙側(cè)身咳嗽。 咳著咳著,她小腦瓜子忽然心生一計(jì),要么就假裝不適吃不下,于是她從真咳嗽到假咳嗽,咳了好一會兒,才悄悄抬起眼睛觀察朱琰,朱琰卻正盯著她看,假咳被抓個正著。 朱琰垂下眼睛,薄唇輕啟:“不喜歡吃?還是不喜歡和我吃?” 謝以云心內(nèi)哆嗦,回:“能和殿下同桌而食,是奴才的榮幸。” 朱琰聽了輕哼一聲,壓下無名怒火,說:“你要是不喜歡吃,這幾個廚子就不用再來紫煙宮?!?/br> 謝以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悶頭夾菜,食不知味地嚼著,心里埋怨,這算什么出頭,只是被換種方式折騰而已,而且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如今她很難猜準(zhǔn)朱琰的心思。 摸不透,摸不透。 從這次之后,朱琰每一餐只要是在碧云軒吃,都會讓謝以云坐下來吃,謝以云一開始心驚膽戰(zhàn)的,時間一久,怎么樣也會慢慢習(xí)慣。 朱琰吃得好,她就吃得好,臉頰終于長出層細(xì)細(xì)的rou,整個人勻稱多了,在紫煙宮最后的這段時間,竟是她在宮里養(yǎng)得最好的。 所以,現(xiàn)在人人暗地里討論謝以云有手段,能在長公主身邊博得青睞,不再敢輕視她。 可是對謝以云來說,她什么都沒有做。 看到有人因她受罰,她會求情,只是因?yàn)椴蝗?,而且她不在乎紫煙宮的人怎么看她,反正都是一時的,她遲早會離開皇宮的,所以不怎么在乎虛名。 她淡泊名利,又沒有架子,沒多久,在紫煙宮就頗受宮人倚賴,倒有點(diǎn)總管的意思。 春末,風(fēng)細(xì)柳斜斜,天漸熱的時候,暖風(fēng)吹得人昏昏欲睡。 春心亭中,朱琰正挽著袖子寫字,他難得好興致,筆走游龍,揮墨自如,狂狷的字體躍然紙上。 如往常那樣,他身邊只有謝以云服侍,謝以云給他磨墨,她雖然認(rèn)得幾個字,不過書面的文縐縐語言卻一點(diǎn)都不認(rèn)得,所以她一邊盯著朱琰的筆尖,一邊聽著耳畔夏初的蟲鳴,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而朱琰收筆時,神色滿意地看著所寫,正要回過頭讓謝以云拿一條布巾過來,一側(cè)身,卻看到謝以云雖站著,但兩眼瞇成一條直線。 她陷入濃重的睡意,腦袋以脖頸為軸心,向四周呈半圓微微晃動,可能用磨墨的手揉過眼睛,眼角有一點(diǎn)點(diǎn)黑墨,嘴唇輕張,上嘴唇上翹的弧度圓潤,反而襯得下唇格外飽滿。 朱琰自己是薄唇,他瞧著瞧著,指尖有點(diǎn)癢,順從心意,手指輕輕捏著謝以云的下唇。 很軟。 他勾唇一笑。 “琰兒!”淑妃的聲音驀地從春心亭外傳來。 朱琰正收回手,謝以云從這乍然一驚醒來,往前傾便磕到朱琰的指節(jié)。 她眼淚一下就出來,捂著自己的嘴巴,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一臉驚詫地看著朱琰,又很快看到朱琰白皙手背上的牙印。 謝以云懵了,她怎么會磕碰到朱琰的手? 好在朱琰側(cè)過手背不讓她看牙印,不打算深究,謝以云松了口氣。 淑妃步伐如疾風(fēng),很快走到春心亭,她目光復(fù)雜地看著謝以云,突然呵斥道:“跪下!” 謝以云無知無覺中磕壞朱琰的手指,淑妃是該生氣,正要直直跪下去時,朱琰的聲音傳來:“不準(zhǔn)跪?!?/br> 他斜眼看她,一臉警告。 最終,謝以云還是屈服于朱琰長時間的yin威,低下頭沒跪。 淑妃不依:“琰兒,你什么時候這么偏心這個閹人?” 朱琰不想談,只說:“母妃,您今日來春心亭就是訓(xùn)孩兒的?有什么別的事,快說吧?!?/br> 淑妃仔細(xì)打量謝以云,她是女人,而且她了解自己兒子,隱約猜出朱琰對謝以云不是單純的主仆之情,但她一直不信,她兒子怎么能對閹人有異樣之情呢? 但朱琰已經(jīng)語露不快,淑妃心思一轉(zhuǎn),試探說:“這么著吧,我看小云子乖巧得緊,讓他來我身邊服侍,如何?” 朱琰冷著臉回:“不可能?!?/br> 答案了然,淑妃也沉下臉。 謝以云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心中不明所以,但這兩個主子似乎因她而吵,她心里叫苦不迭,好在朱琰大手一揮:“你先下去?!?/br> 謝以云連忙束著手退下。 淑妃忍著脾氣,勸說:“你以為你對這個閹人好,他會領(lǐng)情?呵,你別忘了,他曾提出要離開紫煙宮?!?/br> 淑妃的話一語中的,朱琰盯著謝以云遠(yuǎn)去的背影,微微抿起嘴角。 然而謝以云急于離開,卻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 從這之后,天氣越熱,朱琰發(fā)火的次數(shù)越多。 碧云軒傳來杯盞破碎的聲音,宮女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謝以云剛走在外面,就看那些宮女向她傳來求救的目光,她輕輕點(diǎn)頭,讓她們先下去,自己一個人走到碧云軒里。 朱琰臉色陰沉。 他最近發(fā)火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每次見完淑妃回來,他就要黑一陣臉。 謝以云不明所以,但也不會問,只顧著推開窗戶通風(fēng),隨后躬身問:“殿下,天氣愈熱,殿下想要沐浴么?” 朱琰撐著下巴,沒有說不要。 謝以云讓人準(zhǔn)備溫水備浴,溫水很快送來,她忙上忙下的影子映在朱琰眼眸中。 實(shí)則因?yàn)樗麑χx以云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引起淑妃的不滿。 所以每次淑妃都要提一下,要么是把謝以云送走,要么是計(jì)劃著讓他快點(diǎn)接觸女人,在淑妃看來,朱琰之所以會被一個小小太監(jiān)迷了眼,是因?yàn)闆]接觸過女人。 可朱琰卻知道不是這樣。 這燥熱的天本就容易讓人心煩意亂,今日有一場小宴,為應(yīng)付虛與委蛇的貴妃,他喝了點(diǎn)小酒,酒精作用下,他更加煩躁。 但這種不悅在見到謝以云在他身邊時,又慢慢消失。 謝以云挽著袖子,用手指試探水溫,食指偷偷彈彈水面,激蕩起一圈圈水花,是點(diǎn)小樂趣,她嘴角噙著一抹笑意,一抬頭,才發(fā)覺朱琰看著她,不由趕緊站好道:“殿下,水好了。” 朱琰張開手,謝以云熟練地替他更衣,等他跨進(jìn)水桶,她又拿起澡巾,仔仔細(xì)細(xì)地擦起他的后背。 她已經(jīng)習(xí)慣這種服侍,若是有哪個敢妄想朱琰的宮女,瞧見這般漂亮的身體,定是會想入非非,但對謝以云來說,一切都只是工作,她已經(jīng)習(xí)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