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李懷懿半跪下去，俯下身……

    馬車驟然停下， 閃電劃破長空，樹枝被風雨刮得咔擦作響，外面的打斗之聲越來越大， 姜鸞被李懷懿抱在懷里，豎著耳朵， 聽外頭的動靜。

    “愛妃不怕嗎？”低沉醇厚的聲音， 在她耳邊響起來， 姜鸞感覺耳垂上癢癢的，都是李懷懿清淺的呼吸。

    “不怕?！苯[看了他一眼， 把臉轉開。

    李懷懿笑了一下，用修長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強硬地把她的臉轉回來。

    “不許把臉轉開。”

    正如不許離開朕。

    姜鸞睜大眼睛， 見他垂下來的視線里，如同翻滾著一片波濤。

    “臣妾明白了?！苯[輕聲道。

    李懷懿這才放開她的下巴， 一手攬著她， 一手玩著她的發(fā)絲。真是柔軟又烏黑的頭發(fā)啊，當青絲從掌心滑落的時候， 有一股清涼的質感。

    車廂之外，持續(xù)不斷地傳來陣陣兵器相撞的聲音。

    姜鸞抿了抿唇， 極力忍耐著。

    “陛下！”過了一會兒， 兵戈聲停下， 一個響亮恭敬的年輕男子的聲音，在車廂外響起來，“刺客盡皆落網(wǎng)！”

    “是什么人來行刺？”李懷懿撫摸著姜鸞的頭發(fā)， 聲音懶洋洋的。

    “是一個叫余籍任的燕國人！”年輕男人回道，“他潛入大秦邊境，收服了幾十個亡命之徒， 埋伏于此，伺機刺殺陛下！”

    “余籍任……”李懷懿喃喃了兩句，漸漸有了印象。

    他記得這個燕國人。在他覆滅了燕國之后，這個叫做余籍任的燕國人突然橫空出世，寫出那篇討伐秦國的檄文，才藻艷逸，斐然成章，實在是令人見之難忘的上乘之作。

    雖然五國的聯(lián)盟，已經被李懷懿破壞了，但他還是對這個燕國人十分好奇。

    “他還活著嗎？”李懷懿把手從姜鸞的頭發(fā)上放下來，緩聲問道。

    車廂外響起腳步聲，似是前去查看了。不一會兒，年輕的男子稟報道：“陛下，他還有一口氣！”

    李懷懿把姜鸞放在軟榻上，沉聲道：“朕出去看看?！?/br>
    姜鸞緊繃的身體松懈下來，看見他撩起簾子，彎腰下了馬車。

    夜雨滂沱，一遍遍沖刷著大地。宮人撐著傘過來，頂在李懷懿的頭頂。兵士們也舉著火把，沉默地立在一旁，照亮了小小一方天地。

    身后長長的車隊都停下來了，大臣們都紛紛下了馬車，往李懷懿的方向聚攏，四周一片狼藉。李懷懿負著手，緩步走到橫七豎八、癱倒在地的刺客們身邊，“哪個是余籍任？”

    這些刺客，大多數(shù)都倒在了姜鸞的馬車前面。想必他們早就有所準備，探得李懷懿逗留在姜鸞的馬車里，才合力攻擊此處。

    方才一直在說話的年輕男子，是李懷懿新任的兵部尚書。他有意在陛下跟前露臉，疾行兩步，將一個趴在地上的人翻過來，說道：“陛下，此人就是余籍任。”

    余籍任是一個身量長而瘦削，顴骨高聳的中年男子，看著脾氣很不好。他躺在地上，滿臉血跡，雙眸大睜，盯著李懷懿，沙啞地嘶吼道：“狗賊！你滅我燕國，必不得好死！”

    他說完，就急促地喘著氣。

    李懷懿挑了挑眉，并沒有在意他的謾罵，“你師從何人？說出來，朕給你留個全尸?！?/br>
    他很想知道，是哪個大儒，能教出如此文采出眾的學生。

    余籍任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

    李懷懿皺眉，不耐地轉身離去。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余籍任，突然眼中精光一閃，抬起右手，飛快地從袖口，射出一只袖箭！

    “陛下！”眾人紛紛驚叫。

    李懷懿眉心一跳，下意識地往旁邊側身，緊緊跟在他身旁的兵部尚書，反應極快地拉住了李懷懿的手臂，將他往旁邊一帶。

    袖箭擦著李懷懿的身體而過。

    下一瞬，袖箭飛速地刺進了前方的車廂里。

    姜鸞正無所事事地坐在車廂之中，聽著外頭的人對李懷懿的謾罵。其實她聽了還挺爽快的，尤其是那句“我呸”，簡直石破天驚，表達了所有她對李懷懿的看法。

    正暗暗叫好之際，姜鸞聽見外頭的驚呼，她以為是又來了一波刺客，結果下一瞬，一支袖箭帶著萬鈞之勢，刺破了車簾，朝她的左臂飛過來。

    姜鸞瞳孔微縮，下意識地撲倒在軟榻上。

    但她沒有練過武，動作還是慢了半拍。袖箭擦著她的左臂而過，釘在了她身后的車廂壁上。

    緊接著，車簾被掀開，露出李懷懿的面孔，他的臉上像罩了一層寒霜。

    “宓妃，你沒事吧？”李懷懿皺著眉，掃視了幾眼，見袖箭釘在她身后的車廂壁上，便放了心，轉頭對兵士們道，“殺了他?！?/br>
    “是！”

    余籍任仰天長笑幾聲，聲音沙啞，悲壯地喊道，“志士仁人，無求生——”

    兵士將長矛揮下，他的聲音陡然被打斷，如頹然折斷羽翼的飛鳥一般，徹底絕了聲息。

    姜鸞半趴在軟榻上，心里亂糟糟的。她試圖從軟榻上坐起來，但是感覺手臂有些疼，渾身的力氣在漸漸流逝，虛浮無力。

    她強撐著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袖被劃破了，手臂被鋒利的箭頭擦破了皮，幾絲血跡逸出來。

    一直守在車廂之內，被這個變故嚇呆的宮女，終于回過神來。她抖著聲音，喊道：“陛下，娘娘她有事！”

    李懷懿的心里漏跳一拍，他轉過頭，疾走幾步，在姜鸞身邊坐下，一眼就看見了她手臂上被劃出的傷口。

    傷口很淺，但是瞧姜鸞的反應，恐怕箭頭上有毒。

    “傳御醫(yī)?！崩顟衍矊ν饷婧暗馈?/br>
    御醫(yī)很快提著藥箱跑上來，潦草行了個禮，就在李懷懿的催促之下，為姜鸞檢查一番，又查看了一下釘在車廂壁上的袖箭，說道：“陛下，這支袖箭上涂了蛇毒，眼下應以排毒為要！”

    御醫(yī)跪在地上，從藥箱中珍重地取出懷仁子，“此物可克制蛇毒，微臣一直都隨身攜帶?！?/br>
    他又從藥箱中挑了幾樣藥引，交到一旁的宮女手中，吩咐道：“拿去煎，快一點。”

    宮女應是，抓著藥，飛快地下了馬車。

    “得罪了，宓妃娘娘。”御醫(yī)從藥箱中取出銀針，刺在姜鸞傷口處，又對李懷懿道，“藥還沒那么快煎好，請陛下叫幾個宮女上來，為娘娘吸出毒素?！?/br>
    李懷懿坐在一旁，撩開車簾，對外頭的宮人吩咐了幾句，沉默地看著姜鸞。

    他發(fā)現(xiàn)姜鸞膽子很大，不怕暴雨雷鳴，不怕刺客突襲，方才銀針扎進去，她也只是皺了下眉，連哼都沒有哼。

    但是，她的精神瞧著越來越差了，連眼睛都快闔上了。

    宮女很快就上來了，她們聽從吩咐，為姜鸞吸出毒素。

    御醫(yī)不滿道：“你們的力氣太小了，吸得太慢了！”

    他對李懷懿道：“請陛下?lián)Q幾個太監(jiān)來！”

    幾個宮女訕訕地退至一旁。

    姜鸞感覺身體越來越難受了，尤其是左臂，漸漸難以動彈，她忍不住□□了一句。

    “讓朕來?！崩顟衍舱酒饋恚揲L筆直的雙腿，仿佛造物的恩賜。

    姜鸞半趴在軟榻上，烏黑發(fā)髻壓著她的嫩白臉頰，嘴唇有些蒼白，手臂無力地垂下，像是一朵遭受了暴雨摧殘的嬌花。

    李懷懿半跪下去，俯下身子，將嘴唇覆到她的傷處。

    御醫(yī)在一旁，瞠目結舌，心中如驚濤駭浪。

    這個宓妃，竟如此受寵嗎？竟連讓閹人去為宓妃吸出毒素，陛下都不愿意……

    姜鸞的腦子正昏昏漲漲間，忽然感覺自己左臂的傷處，貼上了一雙冰涼而柔軟的唇。

    他吮了一口，將毒素吸出來，吐到宮女托著的盂盆里。

    然后再次將唇覆上去。

    嗯……這個力道，比方才那些人大多了，也快多了。

    姜鸞一邊迷迷糊糊地想，一邊闔上眼睛，徹底地陷入了昏迷。

    李懷懿的臉色，瞬間鐵青得嚇人。

    御醫(yī)心里發(fā)怵，趕緊走上前，探了探姜鸞的脈搏，稟道：“陛……陛下……宓妃娘娘只是昏過去了，并無大礙?！?/br>
    “藥來了?！睂m女小心地提著一個食盒，入了馬車，用調羹一勺勺給姜鸞喂下。

    姜鸞正昏迷著，每喂進去一勺藥，便有半勺從嘴角逸出來。宮女一邊喂藥，一邊拿帕子擦拭。

    李懷懿看了幾眼，并沒有上前為姜鸞喂藥的打算。他坐回軟榻上，立刻便有宮女遞來帕子和漱口的盆匜。

    李懷懿姿勢優(yōu)雅地漱口，又凈了手，從宮女手上接過帕子，慢慢擦著唇角。

    宮女把藥喂完了，御醫(yī)松了口氣，對李懷懿道：“陛下，宓妃娘娘應是無礙，但接下來的半個月，要好好修養(yǎng)，以免落下病根。”

    說完，他又開了幾副調養(yǎng)的藥。

    李懷懿頷首，用手指敲了敲車窗，問道：“馬車修好了嗎？”

    方才，刺客用鐵釘灑在路上，驚擾了拉扯的馬，才會讓馬車顛簸。

    “陛下，已經修好了，馬也換成新的了！”車窗外的侍人回道，“隨時都可以出發(fā)！”

    “出發(fā)吧?！彼氐?。

    不一會兒，整個車隊行進起來，在夜雨的沐浴下，轱轆轆地往秦都的方向使去。

    第30章 “以冊寶封爾為貴妃?！?/br>
    ………

    “娘娘， 娘娘。”有聲音在耳邊持續(xù)不斷地呼喚，像是羽毛在輕拂，癢癢的， 想讓人揮手去打斷。

    姜鸞揮了揮手，“別吵， 唔——”

    她的手被捏住了。

    姜鸞睜開眼睛， 迷迷瞪瞪的， 先看見含霜的臉近在眼前。

    含霜見她睜眼，立刻溫聲笑道：“娘娘， 您醒了！您快下車吧，長樂宮的地龍都燒好了， 就等著您過去呢。”

    說著， 她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似乎在猶豫， 要不要扶姜鸞起來。

    姜鸞這才發(fā)現(xiàn)， 自己還躺在昨日的馬車里。車廂中縈繞著淡淡的懷仁子的藥味，車廂壁上的袖箭已經被拔掉了， 而晨光已經從車簾中擠了進來，盈滿整個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