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旦將他的心理防線擊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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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晝?nèi)~拿下了那本書。

    那是英語原版的《astronomy encyclopedia》, 天文百科全書，制作十分精良。沈晝?nèi)~記得自己小時候在華盛頓買過一本，當時十分寶貝, 只不過后來不知道放到了什么地方——這么多年, 包括后來的搬家, 都再也沒有見過這本書。

    燭火搖曳，墻面映著飄搖燭光。

    那本沈晝?nèi)~見過無數(shù)次的《天文百科全書》已經(jīng)被翻得破破爛爛，連封面都搖搖欲墜，但卻能看出陳嘯之以前十分愛惜。

    硬殼精裝的書畏懼磕碰，其中書封又是其中最為脆弱的部分, 可這本書的書封在摔掉后, 又被小主人小心地粘了回去, 甚至連角上都包上了金屬保護角——沈晝?nèi)~微微一愣, 心想原來國內(nèi)也有原版書賣，然后將書翻開了。

    和沈晝?nèi)~小時候看的, 完全是同一版。

    火光搖晃, 黑暗與燭光一同漫過書頁。沈晝?nèi)~翻到百科全書第三張，看到盤盤繞起的原子核與游離的電子，第七十六頁看見她熟悉的、哈勃望遠鏡所拍攝的《創(chuàng)世之柱》。沈晝?nèi)~的耳畔依稀聽見一個細弱而稚嫩的聲音：

    ……

    “……這些科學家，相信這些基本粒子里，有宇宙起源最深處的秘密……”

    沈晝?nèi)~聽見一個過去的自己，在夕陽中、以稚氣未脫的聲音講故事。

    “在無盡的、現(xiàn)在就在穿透我們的波和構(gòu)成我們的粒子中, ”

    “宇宙的起源，”小女孩對一個小男孩認真地說：“來源于一個叫做singularity的小點點。它的中文叫做奇點，在時間開始的那一瞬間，不早不晚，就是那一瞬間……”

    “……嘭地一聲爆炸了?！?/br>
    夕陽滑進過去的書頁：書頁里盛著千百年來人類的智慧, 他們所仰望的星空，他們以有限的智慧去揣摩的、太古之初，時間的盡頭。

    “那一瞬間光輝萬丈?！毙∨懯吩娨话阏f：

    “因為大爆炸，時間開始流淌，現(xiàn)在構(gòu)成你我的原子們降臨世間。我們仰望的宇宙終于從無中誕生。”

    和她一起看書的小男孩停頓了一會兒，不理解地說：“雞點……宇宙來源于一只爆炸的雞？”

    ——雖然都念ji，但是完全不是一個字?。?/br>
    沈晝?nèi)~沒憋住笑。

    她笑得眉眼彎彎，把那老書向后翻，十多年前的書的插圖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相當過時，可是依然制作精良。陳嘯之這本上貼滿了便利貼，褪了色的黃色便簽將書塞得鼓鼓囊囊，便簽上全都是他寫下的生詞。

    他看這本書的時候應該還很小?？赡苓€在上小學——甚至更加年幼。

    記憶中的那個小姑娘說：“……構(gòu)成你我的所有的每一個細胞，都來自太初大爆炸。”

    她旁邊趴著的男孩不太開心地提問：“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你怎么知道這不是大人編來騙我們的故事？那時候既沒有人看到那場大爆炸，也沒有恐龍化石，根本沒有見證的人。你不能用‘書上沒有謊話’來糊弄我，書上連豌豆藤都能長到天上去?！?/br>
    小姑娘在靜謐柔和的光線中，像個小大人一樣，認認真真地說：

    “是科學?！?/br>
    ……

    沈晝?nèi)~回憶起往事，想到自己從小到大那突然囂張的語氣，忍不住笑了起來。

    ——‘科學’，顧名思義，是由實踐檢驗，并無限趨近于真理的辦法。

    科學就是用來把一切不可能化為可能的。

    一千年前沒人能相信云層上沒有仙境，五百年前根本沒人能想到腳下的世界是個球體，三百年前沒人覺得月球上會留下人的腳印。可是一切都發(fā)生了。

    科學為愚昧而死去，卻也為它的真理永生。

    香薰蠟燭大概已經(jīng)燃到了盡頭，火光飄忽如煙，焦灼的香氣彌散滿室。

    沈晝?nèi)~一頁頁翻過，在微弱的光中好奇地辨認年幼的陳嘯之做的筆記、他記下的生詞和劃的線，他翻到有點脆且晃的紙張。沈晝?nèi)~看著看著，心中升起一種難言的佩服之意。

    他是一個像自己一樣，很努力的學徒。

    沈晝?nèi)~翻到最后一頁的那一剎那，一張泛黃的紙掉了出來。

    她手忙腳亂地撈起一看——那是陳嘯之彼時十分幼稚的字體寫就的一句話。

    「新年，我許愿阿十回來?！?/br>
    沈晝?nèi)~：“……？”

    火光透過薄薄的紙張，這紙條落款是1999年12月，背面用黑筆畫了兩只奇丑無比的、手拉手的火柴人，其中一只可能是陳嘯之，眉毛畫得粗粗的，另一只小人腦袋上扎出個鬈鬈的、剛正不阿的豬尾巴毛。

    沈晝?nèi)~：“……？？？”

    陳嘯之畫畫也太丑了吧？這阿十是彈簧人？怪不得陳嘯之這個愿望實現(xiàn)不了，我要是阿十我也不愿意回來。

    沈晝?nèi)~夾回愿望紙，正準備把書放回去的時候，陳嘯之推門而入。

    “讓你找個手電筒怎么這么費勁……”陳嘯之嫌棄地道：“不就在書架……”

    他一抬頭，看到了踩在凳子上的沈晝?nèi)~。

    抱著手電筒，還拿著他的書的沈晝?nèi)~：“……”

    陳嘯之看了一眼，平淡道：“放回去吧，都什么年代的東西了，”

    “你小學時候的書吧？”沈晝?nèi)~踮起腳把書塞回去，然后抱著那個大手電筒，從椅子上爬了下來。

    陳嘯之一點頭：“比小學早點兒?！?/br>
    沈晝?nèi)~眨眨眼睛，十分傲嬌地示意他自覺說下去。

    陳嘯之：“……”

    “下來吃飯?！标悋[之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移了話題，“我熱了湯。好在天然氣沒停?！?/br>
    然后他拿起地上的小蠟燭，呼地一聲吹熄了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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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今晚不打算來電了怎么辦？”

    沈晝?nèi)~坐在客廳里啃著小酸奶，憋憋悶悶地說：“……這都八點鐘了，我不回家的話我媽要急了?！?/br>
    陳少爺在廚房勤勤懇懇洗碗，水聲沖著盤子，他抬頭道：“你想走二十六樓下去嗎？”

    沈晝?nèi)~：“還不來電也太煩了！你們家小區(qū)有什么毛病。誰會想爬二十六樓?。　?/br>
    陳嘯之散漫地說：“——那你住在這也行，明早我打車把你送回去，反正我家有空房間——你打電話和你媽說一聲就可以?！?/br>
    沈晝?nèi)~矜持地拒絕他：“可你忘了嗎，你是男孩子啊陳嘯之！我們這樣與禮法不合。”

    “……，”

    陳嘯之安靜三秒。

    然后，他接下來的那句話果然惡毒至極：

    “哦是嗎？”他矜貴道：“沈晝?nèi)~，我可沒覺得你是女的?！?/br>
    沈晝?nèi)~：“……”

    沈晝?nèi)~氣得捂住了自己的胸脯。

    客廳仍一片黑暗，小姑娘吃完酸奶，蜷縮在溫暖柔軟的地毯上摸出手機，很難過地給mama打了個電話——她說明了全部情況，最后表達了一下可能要留宿在陳嘯之家的可能性。

    沈mama很關切地問：“寶貝沒事嗎？”

    小姑娘呆呆地說：“沒事……吧？我們一會兒應該討論點什么，再過兩個周就要復賽了，就當學習?！?/br>
    沈mama思考了很久，十分勉強、甚至不情愿地道：“……行……吧。”

    陳嘯之洗完碗，擦著手自廚房出來，將那個大手電筒放在了茶幾上。

    沈晝?nèi)~也掛了電話，兩個人四目相對，然后陳嘯之終于不情愿地開口道：“……你想學習？”

    “……，”沈晝?nèi)~誠實地說：“我糊弄她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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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家長的獨處，是學生時代的最快樂的時光。

    陳嘯之也挺好玩的，沈晝?nèi)~發(fā)現(xiàn)一旦將他的心理防線擊潰，他的脾氣只是看上去大而已——但其實是相當不足為懼的一個人。

    他的任天堂ds還有一點電，沈晝?nèi)~為了防止在地鐵上無聊，正好也帶著自己的游戲機，就和他一起去抓寶可夢。

    任天堂公司推出的傳奇游戲機，nintendo ds，有兩面屏幕，其中一面還是珍貴的觸屏，還能wifi聯(lián)機，吊打2008年的手機三倍有余——是那個年代當之無愧的夢之產(chǎn)品。

    而且，沈晝?nèi)~驚喜地發(fā)現(xiàn)陳嘯之還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寶可夢訓練師。

    “你會不會抓啊沈晝?nèi)~，”陳嘯之面孔被：“能不能不要浪費精靈球了，拿來。”

    沈晝?nèi)~乖乖地將自己的游戲機遞了過去。

    她的nds套了個粉紫色的外殼，上面貼了漂亮的小貼紙，還綴了一條可愛的小兔子與流蘇。陳嘯之手指修長有力，隨手將那粉色的小掛件往游戲機上一壓，為小同學cao作她的小訓練師。

    “……”十五歲的陳嘯之忽而道：“……你怎么抓了這么多可達鴨？”

    沈晝?nèi)~拿著陳嘯之的游戲機，認真地說：“我是養(yǎng)鴨專業(yè)戶，不可以嗎。”

    陳嘯之瞇起眼睛打量她，片刻后嗤地一笑，說：“……德性?！?/br>
    沈晝?nèi)~笑了起來。

    “……陳嘯之，問你一個問題，”沈晝?nèi)~晃了晃腿，好奇地問：“你覺得十年后，任天堂會是什么樣子？”

    陳嘯之坐在沙發(fā)上，連頭都不抬：“我哪知道?？赡苋プ鱿匆聶C了吧?！?/br>
    沈晝?nèi)~被逗得哈哈大笑。

    “……十年太長了?！?/br>
    那男孩說完，又低頭cao作她的小人物，邊cao作邊道：“誰都說不準。”

    “畢竟我們才十五歲?！彼f：“任天堂可能去做洗衣機了，也可能去做洗碗機了……但是也許還是會做出很好玩的游戲，做點兒有意思的游戲機——也可能像索尼一樣倒閉了拉倒?！?/br>
    沈晝?nèi)~一呆：“……索尼沒倒閉鴨？”

    陳嘯之抬起頭迷茫地目視虛空，片刻后惡毒又篤定地說：“——快了?！?/br>
    沈晝?nèi)~：“……”

    “——但是十年確實太長了，”陳嘯之自言自語般嘆道：“……真的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