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十一月就要考物賽的預賽，如今已經(jīng)是九月底，馬上要放十一假期，時間十分緊迫，甚至已經(jīng)體現(xiàn)在了課程設置上。課程非常的不友好——至少和沈晝?nèi)~平時上的物理課不是一個量級。

    這課上，無一例外全是高中甚至以上的知識，老師講課的速度奇快，一道在普通物理課上至少會留出七分鐘讓同學們做的題目，在這課上幾乎只會留出兩分鐘的時間。

    沈晝?nèi)~幾乎是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這課程本身也是在篩選。

    它是在篩選學生的思維速度和邏輯能力——這位老師挑出的題都是非常靈活、綜合性很強的，和平常課后的練習題甚至考試題完全不同。這班上一百多個人，到時間時僅有四十幾人能堪堪做完。

    沈晝?nèi)~跟著做了兩三道題，就發(fā)現(xiàn)這課程挺有意思的，比平時的物理課有趣得多。

    陳嘯之也聽課——然而當他聽到第三十分鐘時，老師講了個同類型題，他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然后低下頭，直接睡了。

    應該是嫌這課無聊。

    沈晝?nèi)~就坐在腦袋一點一點的班長旁邊，撐著臉聽講。課程內(nèi)容她都會，但是聽點兒講總沒壞處。

    -

    下課前有個隨堂小測。

    小測是五道力學的類型題，考完要統(tǒng)計，難度中規(guī)中矩，然而考試時間僅有十五分鐘，十分緊迫。沈晝?nèi)~粗略掃過一遍試卷，認為這題不算難，沒有超綱之處，有幾個還挺有意思的坑，應該會有人栽進去。

    在她做題時，時間一分一秒流過。

    老師在講臺上拍手示意停筆的瞬間，沈晝?nèi)~緊張地屏著氣，連她都只是堪堪寫完了最后一題的答案。

    ——還好寫完了。

    她放松地長吁口氣，瞄了下班長的方向。

    夕陽萬丈，映著少年已顯成熟的輪廓，陳嘯之打著哈欠，摘下眼鏡，將筆一扔。

    “節(jié)省時間起見，”講課的老師朗聲道：“我把答案放在投影屏上，同桌交換批卷?！?/br>
    沈晝?nèi)~把卷子遞給陳嘯之時，甜甜一笑，笑出了一對溫溫軟軟的小酒窩。

    “做完了嗎？”沈晝?nèi)~溫暖地道：“我覺得時間有點緊?！?/br>
    那真的只是個問候。

    然而她笑起來溫暖清淡，如早夏枝上甜杏，又有種少年人的清朗，竟能令人怦然心動。

    ——這是阿十，那剎那，陳嘯之控制不住地想。

    陳嘯之看著笑微微的阿十，怔怔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喉結忍耐地一動。

    怎么沉默了……沈晝?nèi)~立即就是一慌，大概是他嫌我和他沒這么熟？

    沈晝?nèi)~立刻補充了稱號：“——班長?！?/br>
    空氣，瞬間凝固了。

    班長別開眼，冷漠道：“批卷子?！?/br>
    沈晝?nèi)~：“誒？”

    陳嘯之又把冷淡和不耐煩寫在了臉上，拒美國人于千里之外——沈晝?nèi)~納悶我也沒惹到他呀，我甚至還想討好他，這人怎么這么難討好……一邊拿著紅筆給他對答案。

    沈晝?nèi)~字兒像小學生，一筆一劃都透著沒寫過方塊字的生澀。

    陳嘯之則寫得一筆好字，筆鋒銳利遒勁，是練過的硬筆行書，應該是有很深的家學淵源。

    沈晝?nèi)~打眼兒一掃，發(fā)覺陳嘯之的答案和她完全一樣，連個小數(shù)點都不差，全對了。

    十五歲的沈晝?nèi)~連大學物理都學了一部分，這還是頭回遇到與自己旗鼓相當?shù)耐g人，感動至極，心中充滿了想要認親的柔情——結果轉(zhuǎn)頭一看，陳嘯之雙手抵著下巴，神情不爽地給她寫了兩個數(shù)字：

    「74」

    然后拿起來重新核了一遍分數(shù)，確定無誤，又給她推了回去。

    “……”

    沈晝?nèi)~看看那血紅屈辱的74分，又看看批卷人：“我們答案一樣吧？”

    陳嘯之雙手交握，答得慢條斯理：“一樣?！?/br>
    “一樣……”沈晝?nèi)~憋悶壞了：“對啊，對吧？！可是你……”

    陳嘯之從鏡片后頭看著她：“為什么你是74分？”

    沈晝?nèi)~覺得自己好像被欺負了，憋著氣，點了點頭。

    陳嘯之敲了敲桌子，問她：“那行，問你個問題，你原公式寫了嗎？”

    沈晝?nèi)~：“……”

    “受力分析怎么畫的？”班長在第三道應用題的滑塊上畫了個通紅的圈：“用尺子沒？”

    沈晝?nèi)~瞬間毛都要炸了，喊道：“可是你也沒帶尺子?。　?/br>
    緊接著，陳嘯之就捏起張飯卡，示威地在桌上磕了兩下：他是用飯卡比量著畫的。

    “……，”沈晝?nèi)~垂死掙扎：“可是我做出了正確答案……”

    “什么時候物理題只看結果了？”陳嘯之涼颼颼道?！耙坏李}滿分二十，十八分都是步驟分，你就寫個答案上去？”

    沈晝?nèi)~被懟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心想我哪里曉得步驟分這么多，心中充滿絕望，甚至無意識地抓了下少年的校服袖子。

    陳嘯之剎那瞇起雙眼，兩指將沈晝?nèi)~纖細胳膊往回一推，充滿惡意地開口：

    “美國人，我是男的，你能不能矜持點？”

    “……”

    美國人吃你家大米了??！

    小美國人憋屈地收回了爪子。

    作者有話要說：　　葉寶：嗚……

    第8章

    -

    夜攏住世間時，路燈在城市縫隙中溫暖地亮起。

    沈晝?nèi)~吃力地拖著大書包，推開她的家門。

    她家里沒開燈，只有昏光從窗戶里映進些許。她mama在沙發(fā)上躺著，手邊放著備課的筆電，睡得非常熟。沈晝?nèi)~躡手躡腳地湊過去，看見mama眼角仍濕潤著，像是連睡夢中都流著眼淚。

    飯桌上兩個可降解塑料袋，摸起來像紙，裝著mama回家的路上買的食堂飯菜。

    沈晝?nèi)~沒開燈，怕驚擾了mama難得的睡眠，輕輕放下書包，摸黑坐在餐桌前，拿了筷子，輕輕撥開裝著也許是糖醋里脊的塑料袋。

    清華食堂的飯菜全國有名，至少比mama做的好吃，沈晝?nèi)~想。

    但是她一動袋子，mama就揉了揉眼睛，從沙發(fā)上坐了起來。

    “葉葉，開燈，”mama疲憊地問：“怎么回來得這么晚？”

    “今天是第一次競賽培訓，講到很晚，我就自己走回家了?！?/br>
    沈晝?nèi)~說著，啪地一聲開了燈，客廳和餐廳剎那燈火通明。

    mama點點頭，從沙發(fā)上爬了起來：“給你熱熱飯……mama今天上完課有點累，晚飯從食堂買的，糊弄了點兒，但不要吃冷飯。”

    沈晝?nèi)~乖乖點了點頭。

    mama一邊進廚房一邊問：“什么競賽來著？”

    沈晝?nèi)~：“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ese physipiad?！?/br>
    mama沉默了一會兒，問：“cpho？”

    沈晝?nèi)~其實之前就和mama提過這件事——但是她mama一直魂游天外著。

    “嗯?！鄙驎?nèi)~認真答道：“今天是第一次培訓，只有我和我們班長兩個初中部的，其他的全都是高中部學長。培訓課講得很快，我覺得很好玩的?！?/br>
    沈mama終于被吸引了興趣，奇道：“除了我們?nèi)~葉，居然還有初中學生？你們班長？學習好嗎？”

    沈晝?nèi)~胸悶氣短地道：“他啊……期初考試考了我們年級第三，除了語文歷史，全科第一?！?/br>
    沈mama：“哇哦?！?/br>
    她那一聲，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煤氣灶噼啪作響，沈mama在廚房里不太熟練地翻炒熱菜。

    “那還真挺厲害的。”沈mama說道：“男的女的呀？”

    十五歲的沈晝?nèi)~抱著椅子背，認認真真答道：“當然是男孩子呀。”

    沈mama笑道：“長得怎么樣？”

    沈晝?nèi)~回憶了一下陳嘯之那張臉，感覺不太爽利，告訴mama：“脾氣非常少爺，但是長得不錯看?！?/br>
    沈mama笑了笑：“有多不錯看？”

    沈晝?nèi)~越想越心塞，搖搖腦袋，示意自己不想再說。

    沈mama：“好吧……那競賽怎么樣了呀，寶寶？”

    “……”

    剛拿了史上最低分的沈晝?nèi)~，又想起心狠手辣批卷的陳嘯之，梗了一下，發(fā)自內(nèi)心地難受了。

    -

    如果說回國之前和之后有什么區(qū)別的話，沈晝?nèi)~是有話要說的。

    直到回國之前，沈晝?nèi)~都沒藏過小測卷子，她是她那所初中的top 3%，當之無愧的學神；但是當她回了國，情況就變成了這樣：

    沈晝?nèi)~坐在自己的房間里頭，從書包里拿出了她拼命藏起的三張卷子。

    然后她看看上頭的數(shù)字，把卷子疊成長寬各三的方塊，一張張塞進書架最高層的最邊緣。

    沈mama在外面拖著地，突然問：“寶寶，這個周考試了嗎？”

    踮著腳的沈晝?nèi)~立即羞恥地紅了耳根，將陳嘯之改的恥辱小測卷重重塞進書架，結巴道：“沒——沒有，我們轉(zhuǎn)過假期才有月考?！?/br>
    沈mama對她一向放心，便沒有再問。

    大概是環(huán)境太沉默了，沈晝?nèi)~坐在自己的桌前，突然朦朧地想起自己過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