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lǐng)板著疲憊的一張臉急匆匆地拉開出租車的門，這城市將睡未睡，醒著的人其實很多。

    可世界正常運作，為什么只有現(xiàn)在他覺得如此荒唐？

    atm機(jī)利索地把卡吞了進(jìn)去，齊辰緩緩地按下那串?dāng)?shù)字。941107，是不是太沒新意了？他漠然地站在那里，望著屏幕上顯示卡內(nèi)余額處的好長一串?dāng)?shù)字。

    220萬整。

    所以說，真的是太沒新意的數(shù)字了，還不如梁鋒的888，土里土氣，但直白到可愛。齊辰點了退卡，握住那一張冰涼的卡片，把手縮回口袋里，慢慢往回走。

    齊辰常被夸理xing冷靜，但是有時候理xing的本能會讓人處于一種冷靜到詭異的狀態(tài)。如果今年一年220萬，去年210萬……按照這個邏輯，他很快在腦子里算出了一個數(shù)字。那并不是他們這種家庭里的孩子可以接觸到的金額——不，從這一刻開始，“家庭”這個詞也變得奇怪了。

    凌晨三點半，并不陌生的時間，熬夜作圖的時候也是動不動抬頭就天亮，但是這晚的夜空黑得透徹，黑得像假的，黑得好像再也不會有白晝。齊辰輕手輕腳地轉(zhuǎn)開門鎖，落在客廳里的月光已經(jīng)換了一個角度。該睡覺了，齊辰脫下外衣甩到椅背上，然后趿拉著棉拖走進(jìn)浴室，望向鏡子里的自己。

    小辰跟你長得一點都不像，比你年輕時候帥多了！

    三大姑八大姨中某個打趣的聲音傳入耳中，她們的臉變得有些模糊了，模糊到最后變成了齊美的臉。

    ??？這是你哥哥啊，親哥哥？我還以為是你男朋友……哇啊好羨慕啊你哥哥真帥。

    “meimei”的朋友甲乙丙，她們艷羨的目光也變得扭曲起來，混在鏡子中，揉成了一團(tuán)破碎的光。

    齊辰又從自己的浴室里退了出去。

    一家人共享的空間和物品真是太多了。出房間門左轉(zhuǎn)往前直走到頭，更大的一間帶浴缸的浴室里，齊辰在黑暗中抽了兩張紙巾，蓋在女式卷梳上抓了一把。

    后來破曉還是來了，齊辰睡了一個很沉很沉的長覺，并不存在什么徹夜難眠，他滿足了他疲倦的身體的需求，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fu人在廚房里哼著小曲，中午的飯餐是昨天吃剩的，簡單熱一熱就能上桌。齊美拎著書包回家，嘀咕著老哥居然還在睡，一邊困得翻白眼一邊在桌前坐下。一家之主這時候端著茶杯走出來，敲響了他的門。

    “這孩子昨天又通宵看書了？”

    “不是媽說啊，你看看你哥哥，你再看看你！”

    “靠，我又怎么了……”

    齊辰在混沌中睜開了眼睛，仿佛在深海中醒來，浮浮沉沉，終究還留著一縷氧氣。他有條不紊地洗漱，穿衣，目光掃過桌上的牛皮紙袋，然后揉著眼睛邁出房門。

    是個天氣很好的一天，日光傾城。嘰嘰喳喳的女孩又忍不住吹起了自己喜歡的偶像，母親教育她別不誤正業(yè)了，父親微笑著坐在一邊盛湯，齊辰沉默著坐在一邊，一切如往常一樣。

    如往常一樣：他的確不愛主動說話來著，也不喜歡笑，不喜歡聒噪，會覺得別人認(rèn)為有趣的事情無趣，所以一直淡漠著一張臉。沒有人覺得有什么不對，連他自己也覺得神奇。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為什么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我跟他們不一樣？

    也許換做別人會破口大罵，會厲聲質(zhì)疑，但齊辰不會，沉默是他的習(xí)慣，是他的盾牌，也是他最脆弱的部分。他是應(yīng)該問清楚的吧，也許問清楚了就只是個婉轉(zhuǎn)感人的故事，跟電影戲劇里的無二，并沒有多少讓人心寒的部分。

    但是萬一呢？

    萬一知道更多不比不知道要好，有時候無知才最開心，事到如今他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哥，你在不在聽我說話呀！”

    “嗯。”

    ——你知情嗎？

    “小辰啊，怎么光吃飯不加菜啊，嘶，奇了怪了你倒是吃不胖體質(zhì)，你看小美這胳膊是不是又粗了一圈……”

    “媽?。。?！”

    “不會?！?/br>
    ——你是知情的吧？

    “小辰？”男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怎么在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