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兒?！彼?，“我只是還有?些困?！?/br>
    “那你再睡一會。”宋也川吻了吻她的額，“早點(diǎn)睡醒。”

    待她閉目沉沉睡去，宋也川叫梅寒上前來。

    梅寒診脈后答：“殿下?還兇險著，情形倒是比昨日好了些。血也止住了。但殿下?一直在發(fā)熱，人?也不甚清醒，還得再觀望一二，不能掉以輕心?！?/br>
    宋也川嗯了一聲，梅寒行了個禮，去帶下?人?開方抓藥。

    溫昭明臉上不再是慘淡的蒼白色，兩頰泛紅，不用摸便知道必然guntang。

    哪怕昏睡著，她的一只手仍握得很?緊，抓著他腰間帶子的一角。

    宋也川半跪下?來，輕輕按了按她的手。

    “昭昭，松手?！?/br>
    她沒有?反應(yīng)。

    宋也川不忍去掰她的手，便在她床邊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雨勢發(fā)呆。

    雨打芭蕉，細(xì)雨如織。溫昭明方才說?過的每一個字還都響徹在耳邊。

    就?這樣不知看了多?久，他再回過頭，發(fā)現(xiàn)?溫昭明的手已經(jīng)松了。

    雙手驟然冰冷，宋也川蒼白著臉用手去摸溫昭明的脖子。

    還有?脈搏。

    宋也川慢慢扶著架子床站起?身，又立在她旁邊看了許久，轉(zhuǎn)過身時發(fā)現(xiàn)?墻角博山爐里的紫述香已經(jīng)燒盡了。這是溫昭明最?喜歡的香料，每日都燃著。

    于是他走到博古架旁拿了一個裝香料的盒子，取出香餌重新放進(jìn)香爐里點(diǎn)燃。

    一線稀薄的煙蕭瑟地繚繞在白墻之上，宋也川覺得這道煙看起?來太過孱弱，又取了更多?的香餌，一顆又一顆的投進(jìn)去。

    一連投了四五顆，紫述香終于安靜地燃燒起?來。

    宋也川緩緩蹲下?來，背對著床榻，他垂著頭，肩膀無聲地聳動起?來。

    昏晦稀薄的光照在他身上，他瘦骨清癯，仿若要隨風(fēng)而散。

    *

    溫昭明再睜開眼睛時，窗外正疾風(fēng)雨驟，看樣子至少又過了一日。

    肩上痛得厲害，連呼吸都會帶有?撕扯的尖銳疼痛。她擰著眉吸氣，身子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指尖動了一下?，才發(fā)覺一只手還握著她的脈搏。

    一個人?伏在她床邊，正因著她的動作，猛地站起?身來。

    宋也川站得有?些急，眼前驟然一片暈黑，他單手扶著床沿，目光卻一眨不眨地落在溫昭明臉上。

    “怎么……這樣看著我?！睖卣衙鞯纳ひ粲?些啞，說?話也帶著幾分虛浮和無力。

    “昭昭。”他啞著嗓子叫了她一聲。

    門外的梅寒聽?到屋里的聲音，連滾帶爬地沖了進(jìn)來。

    先是摸了摸溫昭明的脈搏，隨后又看了看她的眼睛，臉上迸發(fā)出喜色：“如此便是大?安了。”他喜不自勝，忙不迭道：“藥在溫著，我去拿?！?/br>
    胡子花白的人?了，如今也健步如飛起?來。

    溫昭明看著梅寒的背影，牽動著嘴角微微彎起?：“真是……難為他了。”

    說?罷，她微微轉(zhuǎn)頭看向宋也川的方向。

    晦暗不明的燈光下?，那個男人?青衫烏發(fā)，正安靜立于床畔。

    他溫和地對著她笑，眼淚卻早已無聲地流淌至下?頜，眼下?一片濡濕。

    溫昭明沒見過宋也川落淚。

    再痛苦難捱的日子，他都會笑著同她說?話。

    此時此刻，宋也川抿著唇一言未發(fā)，漆黑的眼眸潮濕如水洗。

    “哎，你……”

    宋也川緩緩半跪下?來，拉起?溫昭明的手，將?自己的臉貼在了溫昭明的掌心。

    他不開口，也不看她，只有?灼熱guntang的淚一點(diǎn)一點(diǎn)溢滿溫昭明的掌心。

    他有?愧有?悔，也有?無邊的喜悅和感?激。

    看著他無聲飲泣，溫昭明的眼睛也漸漸泛紅，她聲音有?些虛浮無力，唯有?只言片語能落入宋也川的耳中：“我不能死，我不能……離開你?！?/br>
    那一天是他的生辰，是他曾經(jīng)跌落高臺，走向深淵的日子。

    她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他拉起?來，看著他重新立于眾生面前。

    溫昭明不想做那個再一次拋棄他的那個人?。

    宋也川安靜地聽?著她說?完，過了許久，他終于哽咽道：“好?！?/br>
    “上來陪我?！睖卣衙鞯吐曊f?。

    她身上有?傷很?難挪動，宋也川默默躺到她里側(cè)，自背后松松摟住她的腰。

    “吃東西嗎？”宋也川問他。

    “吃不下?……有?些困?！彼穆曇粲?些低，顯然精力有?些不濟(jì)。

    “晚一點(diǎn)再睡好嗎？”還沒有?從驟然失去與驟然擁有?之間回過神來，宋也川的聲音仍有?些顫抖。

    “怎么？”

    “沒事?！彼我泊ǖ穆曇糨p而柔，“你睡吧，我陪著你?！?/br>
    那一側(cè)沒了聲音，片刻之后，溫昭明艱難地轉(zhuǎn)過身。

    房中只點(diǎn)了一盞燈，視物有?些朦朧。

    溫昭明只能看清宋也川微亮的眼睛，和眼下?的晶瑩。

    她驀地一笑：“你……怎么還哭啊，我沒事的?！?/br>
    宋也川微微抿唇還沒來得及回答，溫昭明的目光就?落在了他枕側(cè)。

    她拿起?那只描金的玉瓶：“這是什么？”

    宋也川神色如常：“沒什么?！闭f?罷輕輕將?玉瓶從她指間拿下?來。

    “睡吧，睡醒了給你拿一點(diǎn)腌梅子?！彼我泊ㄋ伤傻嘏牧伺乃氖直?，“是冬禧腌的，怕你喝了藥口苦，我嘗了一顆，挺好吃的?！?/br>
    “那么酸?！睖卣衙鏖]著眼睛笑，過了一會她說?，“你這人?真傻?！?/br>
    “活了二十多?年，我難道……不知道這瓶子里裝著什么嗎？”

    “也川，你得謝我……我讓你又活下?來了。”

    第82章

    宋也川將她錦被外的?手握住, 這雙手終于又有了幾分溫度。

    “謝謝你?！彼我泊ㄌ嫠龑⒈蛔永撸怂哪肯鄬?。

    窗外潮濕的?雨水帶著淡淡的?土腥，溫昭明卻又漸漸沒了困意?。

    “那天……是誰要?dú)⑽??！彼吐晢?。

    “你覺得?是誰？”

    溫昭明看著他的?眼睛：“是不是……江塵述?！?/br>
    宋也川沉默了, 他搖頭：“我不知道。你出事之后，公主府的?人抓住了一個，我一直沒心情去審，現(xiàn)?在還在柴房里?捆著?！?/br>
    溫昭明微微點(diǎn)頭：“好。”

    她人病著, 模樣很嬌弱，頸子半垂著, 好似一朵可以扼斷于掌中的?花。

    宋也川湊過去，輕輕吻了吻她的?唇。

    她的?嘴唇有些干, 也有些冷，但依然是柔軟的?。

    溫昭明睜開?眼睛對?著他笑：“放肆……憑什么你想親我就親我。”

    宋也川抬手蓋在她眼睛上：“等你好了，換你來親我?！?/br>
    “那可不夠?！睖卣衙鞯?睫毛在他的?掌下輕輕地顫, “我還要做很多的?事?！?/br>
    宋也川臉上微微一紅，他低低地咳了一聲：“好。”

    *

    再醒來時, 已經(jīng)是第二天清晨了。

    外面的?雨已經(jīng)停了, 一對?喜鵲立在檐下啁啾。

    水珠子一顆一顆從青灰的?瓦當(dāng)之間掉落下來, 墜進(jìn)絨絨的?繡墩草里?。

    門被人推開?, 宋也川見溫昭明睜著眼, 露出了一個笑：“吃東西嗎？”

    她撐著自己想坐起來，宋也川上前來扶她。

    “還疼嗎？”這是一句傻話，宋也川卻又控制不住想問?。

    “不疼?！睖卣衙餍?，“就是覺得?好累, 沒有力氣?！?/br>
    她精神已經(jīng)好多了, 說話也比先?前更平穩(wěn)。

    宋也川還記得?在澠州時，溫昭明因為騎馬磨紅的?掌心, 她都會嬌氣地同他耍賴，反倒是如?今，卻三緘其口起來。

    宋也川將藥端來，溫昭明擰著眉心喝了，宋也川拿來一盤腌梅子，撿了一顆放到她唇邊：“來壓一壓?！?/br>
    溫昭明卻拽住他的?衣襟，迫使他低下頭。

    她仰著下頜吻住了宋也川的?唇。

    柔軟又潮濕的?唇，藏著清苦的?藥香，和她身上熟悉的?氣息。

    清瘦指尖捏著的?梅子咕嚕嚕地滾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