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川僵硬著身子不敢動?彈，生怕拉扯了她的?傷處。

    溫昭明閉著眼睛，翹起的?睫毛微微地顫。

    她吻得?不得?章法，宋也川呼吸盡亂。

    手上卻又顧及著她的?傷，不得?不托著她的?腰供她借力。

    “殿下，吃飯……”霍逐風的?聲音戛然而止。

    宋也川猛地睜開?眼，他回身看向已經(jīng)空無一人的?門口，臉頓時漲得?通紅。

    “殿下。”他小聲說，“霍侍衛(wèi)必然在心里?罵我?！?/br>
    溫昭明才醒，他便不知廉恥地與她糾纏，不知道闔府上下又該怎么看待他。

    身后，溫昭明吃吃地笑：“你就臉皮這么薄么？”

    宋也川覷她：“好壞心的?人，才醒來便要笑我?！?/br>
    “譬如?宮中，皇上御幸嬪妃，還有老太?監(jiān)在屋外聽?房?！睖卣衙髂樕€蒼白著，卻已經(jīng)開?始和他說笑，“若你有這時候，豈不是羞死了。”

    宋也川愣了一下，垂眸不看她：“皇家子嗣是國事……這不一樣?！?/br>
    他走至門口，端起臺階上的?托盤，摸著還熱：“是粥和青菜，吃不吃？”

    “我要吃rou?！睖卣衙鲬脩玫?，“不想吃這個?！?/br>
    “要吃的??！彼我泊ú焕頃?不滿，“明天叫廚房做rou給你，今日只能吃這個?！?/br>
    “那別的?rou呢？”溫昭明眼睛微微一轉，“郎君身上的?rou，能不能給我吃？”

    宋也川撩開?袖子，將自己的?手臂送到她唇邊：“吃么？”

    溫昭明果真不客氣，張口便咬。

    宋也川的?手臂白皙，甚至可以看見青色的?筋絡和血管，溫昭明咬在齒關之間，卻又伸出舌尖，輕輕去舔。

    宋也川只覺得?脊背一陣麻意?，忍不住嘶了一聲。

    溫昭明得?了興味，又欲繼續(xù)，宋也川舍不得?說她，卻又實在難忍：“停下。”

    “你不喜歡這樣嗎？”她換了一種方式，繼續(xù)在他手臂上作祟，“那這樣呢？”

    宋也川吸氣：“不要鬧了。”

    窗邊本有婢子經(jīng)過的?聲音，聽?到屋里?的?動?靜，連腳步聲都輕了，一溜煙就沒了蹤影。

    “她們定是誤會了?！彼我泊ǖ吐曊f。

    “那你去找她們坦白，說你根本和我無事發(fā)生？”溫昭明終于舍得?松開?嘴，宋也川烏潤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的?齒痕上，心跳微亂。

    “和殿下的?時日久了，哪有人還會信我的?清白?！彼我泊ㄐ÷曔?，“前陣子陛下說起其陽公主的?親事，有不少臣僚來向我打聽?……”

    “打聽?什么？”

    “打聽?如?何?謀得?公主的?歡心?！?/br>
    溫昭明忍笑忍得?辛苦：“那你如?何?說？”

    宋也川生硬道：“我說不知道?！?/br>
    “然后呢？”

    然后？宋也川面無表情：“你再不吃飯，粥就冷了?！?/br>
    溫昭明又去磨他：“郎君，你說嘛。你告訴我，我就把?飯吃了?！?/br>
    宋也川一手托碗一手拿湯匙，神色有些糾結。

    “他說過去只覺得?我行事不檢，如?今發(fā)現(xiàn)?我不夠坦誠，人品更差?！?/br>
    溫昭明終于笑出聲來，她一手按著傷口，一手擦淚：“誰說的?？”

    “裴泓啊?！彼我泊ㄒ艘簧字啵皬埧?。”

    溫昭明張口含住湯匙：“他喜歡清影？”

    宋也川對?感情之事不太?敏銳，含糊道：“也許吧。”

    “那清影喜歡他嗎？”

    想到那天溫清影看向池濯的?目光，宋也川搖頭：“好像不喜歡?！?/br>
    “太?有趣了。”溫昭明興致勃勃，“改天我去親自問?問??！?/br>
    宋也川握著湯匙的?手頓在半空，壓低聲音：“你給我留點情面，行不行？”

    “到時候闔宮上下都要覺得?我長舌?！彼我泊▽⒅噙f到她唇邊，“求殿下垂憐我?！?/br>
    “這也不行，那也不好的??！睖卣衙鲗⒆詈笠簧字嗤滔?。

    宋也川給她拿帕子擦手，再端了茶水漱口。

    而后，他從懷中掏出了一枚南珠。

    這樣的?東西反倒是溫昭明很諳熟，她掃了一眼便說：“這像是鑲嵌在冠上的??！?/br>
    宋也川嗯了一聲：“那日抓到的?人交代，有人給了他一張銀票，我去了他所說的?錢莊而后拿到了這張銀票。上頭蓋的?是信一堂的?印章。我問?過了信一堂的?掌柜，他說是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拿了這個珠子來典當。”

    溫昭明緩緩接過這個珠子：“這是南島的?荔珠。有頭臉的?士族也會買來當首飾，這么大的?，十有八九是從宮里?出去的??！?/br>
    “若是買兇傷人，卻沒有現(xiàn)?銀，還要去典當。要么這珠子是偷來的?，要么就是新貴乍富，才得?臉的?人物?！?/br>
    溫昭明有些疲倦地靠在引枕上：“他好大的?膽子?！?/br>
    她看向宋也川：“江塵述為何?這般恨你？他不僅僅是要至你于死地，更是想讓你受極刑而死?！?/br>
    宋也川仍舊很平靜：“平蘇的?鹽課是在武帝時便敲定的?數(shù)目，江塵述為了從中謀利，私自將其加入至田賦之中。這只是其一，還有更多拆東補西的?例子，貪墨是重罪，尤其是以這種方式貪墨，不被律法所容，這些事一直都是我在管的??！?/br>
    “沒人彈劾他么？”

    “有，但是不多，且下場都不大好?！彼我泊ú幌胱寽卣衙飨胩?多，“你要不要睡會？”

    溫昭明點點頭：“你呢？后來大理寺那邊有沒有再找你麻煩？”

    “沒有?！彼我泊ㄌ鏈卣衙鲗⒁砣〉?，“張淮序昨夜晚些時候來過一次，給我拿了一些卷宗來看，你一會睡覺，我坐這寫東西陪你?！?/br>
    聽?聞此言，溫昭明言語之間不乏帶有幾分遺憾：“還以為你從此再也不用上朝了?！?/br>
    她翻了個身：“你看吧，我睡了?！?/br>
    宋也川今日看的?是廣惠庫的?卷宗。廣惠庫是皇城內(nèi)的?一處存銀錢的?庫房，從各地運送至京城中的?銅錢和寶鈔都會在核定數(shù)額之后，統(tǒng)一交給廣惠庫保管。而白銀則會交給戶部?。

    去年?因為先?帝的?喪儀和登極大典，戶部?和廣惠庫的?現(xiàn)?銀各有損耗。皇帝自己的?“內(nèi)承運庫”是維持宮廷的?日常開?支機構，里?面的?銀子也去了半數(shù)。

    所以溫兗登基之后下令征收過一定比例的?銅錢和寶鈔以補充內(nèi)庫?？偟?征收額一定，戶部?的?稅銀便因此大幅縮水。且新帝登基之后銀錢耗費巨大，各地物料的?供應也日漸緊缺，各部?的?錢糧都被挪用，放眼整個朝堂看去，許多漏洞已經(jīng)初見端倪。

    宋也川執(zhí)筆寫了兩個時辰溫昭明還沒有睡醒。

    于是他走出門，叫人將他才寫好的?東西送入宮去。

    外頭的?奴才在議論著什么，宋也川問?霍逐風：“他們在說什么？”

    霍逐風壓低了聲音：“被圈禁在宮里?的?弘定公，昨夜過身了。連同他的?世子，一并都沒了。說是出了花，連夜拉出宮燒了?！?/br>
    宋也川頷首：“和他們說，都不許議論了，若再有人亂說，拖出去發(fā)賣了?！?/br>
    論名義，宋也川不是公主府的?主子，可他的?話所有人都會去聽??；糁痫L點頭說是，他走起路來有些蹣跚，宋也川知道因為溫昭明遇刺之事，他主動?領了杖責。

    “我這有藥，你拿去用吧?！彼我泊缴?，“等我一下。”

    片刻后，他拿來一個瓶子：“這是我之前用過的?，比一般跌打藥效果好些?！?/br>
    霍逐風忙謝過。

    再走回內(nèi)室時溫昭明已經(jīng)醒了，她的?長發(fā)從榻上一直垂落到地衣上，她烏潤的?眼睛好似還沒有完全醒來，看宋也川走過來，秀氣地吸了吸鼻子：“你們外頭在說什么？”

    宋也川搬了個杌子在她身旁坐下：“弘定公過身了。”

    溫昭明沉默了一會，低聲說：“溫兗還是沒有放過他。”

    提起溫襄，溫昭明的?心情依舊有些復雜。

    他待她的?情分余下多少溫昭明不得?而知，但與她而言，溫襄始終是陪她長大的?那個人。

    她怨恨過他，也曾立誓不再與他往來，但聽?到這個消息，溫昭明仍會覺得?難過。

    “他今年?……三十一歲?！彼吐曊f，“那我侄兒呢？”

    宋也川沉默了，溫昭明便明白了。

    “也好。”她抬手擦去眼角的?一滴淚，“死了比活著痛快些?！?/br>
    *

    溫昭明的?傷在肩膀上，沾不得?水，平日里?很多事都做起來費勁。

    宋也川偶爾來搭把?手，有時替她梳梳頭。

    他的?巧手在這上面還是有些費力，梳了好幾回才勉強學出個模樣來。

    日子難得?過得?平靜了些，宋也川照常忙碌著，一直溫襄尾七那一天，溫昭明剛好進宮給溫兗請安。

    她的?身體漸漸好轉起來，只是人比過去還要畏寒些，入秋之后出門也更少了。

    從三希堂出來時，她低聲問?冬禧：“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

    “殿下指的?是什么？”

    “一種香味?！睖卣衙黪局夹?，“但不好聞?！?/br>
    “似乎有。”冬禧想了想，“殿下好端端的?，怎么會問?這個?！?/br>
    溫昭明緩緩搖頭：“不知道，只是不喜歡這個氣味?！?/br>
    外面正?在下雨，漢白玉石階上積了一些水，空氣帶著一股濕淋淋的?氣味。冬禧為溫昭明撐著傘，宮里?頭還在行走的?奴才并不多。

    “我記得?，弘定公那陣子住在平園里?。”

    “殿下不會是想去吧，弘定公和世子是出了花沒的?，您身子還沒好全，怎么能沾染這些……”

    溫昭明依稀地笑了一下：“你也信這話？沒事的?，咱們就當是路過，你叫我瞧一眼?！?/br>
    過去，溫昭明不會覺得?自己是個慈悲的?人，但隨著年?歲的?增長，驟然的?得?到和失去都不再會牽動?她的?心弦，可她卻回憶起了一些人的?好。

    溫襄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