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著就是裴泓的聲音：“那你是來見?誰的，你說呀！”

    女子道：“憑什?么告訴你?！?/br>
    她一面說，一面抬起頭，看到宋也川和池濯，愣了一下。

    溫清影咳嗽了一聲，宋也川對她長揖：“殿下?！?/br>
    池濯亦行禮。

    “宋御史不必多禮。”溫清影的目光在池濯身上打了個轉(zhuǎn)，臉上露出一絲紅意，“你也免禮?！?/br>
    裴泓的目光來來回?回?看了幾次：“殿下，你是來找池兄的?。俊?/br>
    溫清影聞言，俏臉微紅：“說什?么呢！”說罷叫上侍女：“阿晴，走了?！?/br>
    看著溫清影的背影，宋也川側(cè)身看向?池濯：“當(dāng)真么？”

    池濯苦笑：“也川你也取笑我??！?/br>
    裴泓見?他這個樣子，輕哼了一聲：“這等艷福，好像旁人?強迫了你似的。”

    池濯沒?有再看溫清影的背影：“云泥之別，不愿肖想?！?/br>
    宋也川神色如常：“這種事旁人?說什?么都?無用?，其陽公主年齡尚小，也不急在一時?！?/br>
    “我?省得。”池濯笑，“你和長公主還好么？”

    宋也川輕咳了一聲：“尚可?！?/br>
    “不是人?人?都?享得了這個福氣的?！背劐獢[了擺手?，“回?頭再說吧?！?/br>
    宋也川笑了笑，沒?再說這個話題。

    *

    封無疆走進三希堂的明間時，溫兗剛剛服用?過金丹。他未曾立后，容貴妃正抱了當(dāng)大皇子陪他說話。大皇子今年剛兩歲，模樣清秀，只是還不大會開口說話。好在溫兗如今只有這一個孩子，所以仍舊十分疼愛。

    “封愛卿來了，坐吧。”

    容貴妃將孩子抱給乳母：“陛下，臣妾告退了?！?/br>
    溫兗擺手?：“好，過幾日朕去看你?！?/br>
    待容貴妃帶人?走了出去，封無疆這才?對著溫兗說：“陛下可知，宋也川近日拿了幾個人?？”

    溫兗模糊一笑：“你們倒是約好了似的，輪番和朕說起這個?！?/br>
    “臣不敢?！狈鉄o疆撩起衣袍跪在溫兗的面前。

    “沒?有怪你的意思??！睖貎计降?，“有什?么話，直說便?是。”

    “這些人?大都?是對陛下有功之臣，如今被接連下獄，很難不引起物議。都?察院過去一向?以耳目風(fēng)紀聞名，宋也川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狈鉄o疆沉吟，“況且他本就出身于江南，此番種種，很難說沒?有過河拆橋之嫌?！?/br>
    “朕記得，你一直很喜歡他。過去也幾次在朕面前說起他的諸多優(yōu)點?！睖貎紝⒌に幏湃肟谥蟹拢半捱^去曾和他打過交道，此人?足智近妖，性?子也冷淡，朕不大喜歡他。朕會派人?去查，若你所說屬實的話，朕會料理?他的?！?/br>
    走出三希堂的門，封無疆身邊的小廝官低聲問：“大人?如今要?舍棄宋也川了么？”

    “也不是舍棄。”封無疆臉上淡淡的，“他如今手?中有權(quán)，不甚聽話了?！?/br>
    “大人?不怕陛下會殺了他么?！?/br>
    “不會的?！狈鉄o疆掖著手?走下丹墀，“陛下多疑，不會馬上料理?他，只需要?在陛下心里埋個疑影便?足夠了?！?/br>
    *

    進了八月之后，宋也川身上的差事到底是輕了幾分。

    起初溫昭明以為是都?察院終于不忙了，后來才?知道，是溫兗選了幾名御史來分宋也川的權(quán)。宋也川人?雖淡然如常，溫昭明卻明白他只怕也沒?能獲得徹底的放松。

    八月初六，溫昭明照舊是叫人?備了花燭貢案陪宋也川祭拜。

    棲霞山上已有了幾分薄薄的秋意。

    宋也川在墳塋前跪了良久才?起身，在下山的途中，他抬手?去牽溫昭明的手?：“昭昭，我?將朝中的事，說給了我?父母聽?！?/br>
    “嗯?！?/br>
    “我?說閹黨已經(jīng)被打壓，江塵述也重建了藏山精舍，雖然暫時不能為他們沉冤昭雪，但我?相信一切總會越來越好的?！鼻镲L(fēng)微醺，宋也川微微垂眸，“我?向?他們說起了你，我?說你是我?喜歡的人?，希望他們也會喜歡你?！?/br>
    溫昭明聞言微微一愣：“他們會喜歡我?嗎？”

    “會的，昭昭?！彼我泊睾鸵恍?，“你生?得美，又這般聰慧活潑，他們會喜歡你的?！?/br>
    沒?有人?會不愛聽這樣的甜言蜜語，溫昭明抿著唇笑：“明年我?和你一起拜一拜吧，省得他們怪我?不知禮數(shù)。”

    “不必了，昭昭。你是公主，他們受不了你的禮?！鄙斤L(fēng)吹過宋也川的寬袖，他神情平靜，“不用?擔(dān)心他們會不喜歡，你是世上最好的人??！?/br>
    “你總是挑好聽的話說，不論是對我?，還是對你父母?！蓖介g稀薄的云霧，溫昭明輕聲說，“原本我?以為，賀虞死了，往后的日子就能安生?了，現(xiàn)在看來，差得還遠呢。”

    “朝堂么，無外乎是黨爭二字?！彼我泊佳鄢领o，宛若青松落色，“會好的，昭昭。”

    “有你在，我?自然是安心的?！睖卣衙饔匾恍Α?/br>
    于山間遠眺，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宋也川站在山腰處為溫昭明指：“《遐地說》中寫過，越過這道山，后面是一條名叫浩川的河，水北之處是大霜山，天氣好的日子，可以從大霜山可以看到烏嶺的雪山。等世道太平了，咱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宋也川的指尖指向?的是一片看不清的云霧，溫昭明卻從他的言語之間，似乎真的看到了冰川的影子。

    “好?！睖卣衙餮壑袆澾^一絲向?往，“看過冰川之后呢？”

    宋也川想了想：“我?們?nèi)ノ饔颍抢镉心阆矚g吃的瓜果，還有一種褐紅色的土壤，可以隨著天氣而變換顏色。有風(fēng)吹過山嵐會發(fā)出回?聲。還可以騎駱駝，據(jù)說大漠的深處，有永遠不會干涸的湖水。”

    他微微彎起眼睛：“他們說這是神女的眼淚?！?/br>
    莫名的，溫昭明的眼底有些發(fā)燙。作為公主、作為女子，她被縛住了雙腿，從沒?有能夠得到真正的自由。她曾一直以為自己會被囿于方寸之地。

    她說：“你說的，真的都?能實現(xiàn)嗎？”

    “為什?么不能呢？”宋也川替溫昭明將風(fēng)氅的帶子系得更緊，“很快的，昭昭?！?/br>
    “我?們還這么年輕，我?們還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br>
    “真好?！?/br>
    “你可以好好想想?！彼我泊ㄎ罩鴾卣衙鞯氖?繼續(xù)向?山下走去，“選一個，讓我?們倆為之奮斗一生?的事?！?/br>
    “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

    *

    下山之后，溫昭明叫宋也川一起去集市上逛逛。

    京城的市肆頗為繁華，黃昏的余暉灑落于飛檐翹角的樓閣間，投落下一圈晦暗不明的陰影。燈籠搖曳，酒旗招搖，兩側(cè)的店鋪鱗次櫛比。

    溫昭明從一個面具攤上拿起一只昆侖奴的面具蓋在臉上，回?身向?宋也川看去：“郎君，我?美嗎？”

    宋也川彎眸：“美?！?/br>
    溫昭明換了一個：“這個呢？”

    “也美?！彼我泊ㄒ呀?jīng)將手?向?袖中荷包伸去，“喜歡哪一個？”

    溫昭明還是選擇最開始拿的昆侖奴：“這個吧！”

    宋也川掏了銀子付錢，溫昭明喜滋滋地將面具拿在手?里：“多謝郎君?！?/br>
    他們二人?十指交握，走于街上，儼然一對璧人?，引來路人?回?顧。

    溫昭明走到一個捏泥偶的攤位前，選了一對胖娃娃，女娃娃穿紅衣，男娃娃穿青衣，一時間又愛不釋手?。宋也川跟在她身后付了錢。

    隨后溫昭明又買了糖人?、糖畫還有燈籠和糖葫蘆。

    宋也川拿了滿手?，費力地騰出一只手?：“來，牽著我?，別走散了。”

    溫昭明點頭將自己的手?遞給他。

    遠處好像有人?驚了馬，人?群們宛若流水一般涌來，宋也川費力地將溫昭明擋在身后，溫昭明的眼力很好，驚鴻一瞥間，似乎看到人?群中有冷刃的白光閃過，她立刻道：“也川，小心！”

    宋也川將溫昭明護在身后，人?群中有三五人?向?他們二人?沖來。

    霍逐風(fēng)所帶的暗衛(wèi)被流水般的人?群沖散，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

    宋也川沒?有猶豫，丟了手?上的東西，拉住溫昭明的手?向?人?群外跑去。

    那幾人?對溫昭明并不感興趣，舉起白刃向?宋也川刺去。

    第81章

    一時間, 馬嘶聲、人?群聲交雜于一起?，兩側(cè)重樓明燈，煌煌燈火, 卻又似處處藏著玄機。

    宋也川躲開一擊，見刀劍都是向他身上刺來的，便猛地抬起?手，想將?溫昭明推開, 可那幾人?卻在此時一擁而上，將?溫昭明團團圍住。

    溫昭明性情冷靜, 為首一人?舉起?匕首時，她向右避開, 刀刃擦著她的脖頸，沒入她肩頭。

    “昭昭！”溫昭明只覺得胸前微冷，尚來不及感?受到痛, 就?聽?到宋也川微顫的呼聲。

    她踅身看向宋也川的方向，只能看見他泛紅的雙眸, 還沒來得及張口, 便失去了意識。

    *

    公主府里燈火通明。

    那日隨溫昭明出府的侍衛(wèi)們每人?都領(lǐng)了五十杖, 現(xiàn)?下?仍跪在門口。

    溫昭明仰面躺在架子床上, 醫(yī)者們來來往往, 侍女們將?一盆又一盆帶血的水端了出去。

    秋綏和冬禧兩個婢子哭得難以自持。

    宋也川靜靜地站在架子床旁，一言未發(fā)。

    溫昭明垂著眼睛好似在沉睡，只是臉色慘白如紙，胸口的起?伏也很?微弱。

    梅寒將?傷藥涂在溫昭明右肩的傷口處, 血流如注立刻將?藥粉沖開。

    他拿著紗布去堵她的傷處, 鮮血很?快便將?紗布浸透。

    “傷得很?重?！泵泛吐曊f?，“臟器必然有?損, 至于損了多?少還未可知。出了這么多?的血，只怕兇多?吉少。”

    宋也川沉默地聽?著，梅寒繼續(xù)說?：“現(xiàn)?在血止不住，我馬上施針，若能暫緩出血的速度也許還有?活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