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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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也川頭戴巾帽,遮住了額上的刺字, 裴泓也沒有發(fā)現(xiàn)端倪。他不等宋也川回答,自顧說道:“若是我能中一甲就?好了, 一甲可以直接授官,二?甲三甲還要?在翰林院當(dāng)庶吉士熬著。等我能尚公主,公主都嫁人了?!?/br> 宋也川側(cè)眸問:“你為何想尚公主?” 裴泓道:“因為公主美啊。你就?不想尚主嗎?” 宋也川收回目光, 老實點頭:“我也想?!?/br> 裴泓嘖了一聲:“你小子看著文?質(zhì)彬彬,怎么和我一樣道貌岸然?!?/br> 鴻臚寺官自殿中走出, 傳臚大典將?要?開始, 二?人便停下了交談。 傳臚大典莊嚴(yán)隆重, 又?有極為嚴(yán)格的繁文?縟節(jié)。除了常規(guī)幾次叩拜之外, 還要?奏樂鳴鞭。 如此?半個時辰, 終于?有執(zhí)事官舉榜走至正中,開始傳制:“建業(yè)九年,三月初四,庚子科三甲賜同進(jìn)士出身:魏藻、張修茂……”叫到某個人, 此?人便就?地跪拜。 傳完三甲后便是二?甲, 賜進(jìn)士出身。 人群中所有人次第跪下,場中逐漸只余下三人。 裴泓和宋也川立在眾人之中, 裴泓壓低嗓音說:“真想不到你如此?深藏不露?!?/br> 宋也川沒有來得及回答。 執(zhí)事官已經(jīng)開始傳制一甲:“庚子科,第一甲賜進(jìn)士及第,第一甲第一名宋也川,第一甲第二?名謝庸,第一甲第三名裴泓。” 三人一起由禮部官員引出班而跪,俯伏行四拜之禮。 禮畢再次奏樂,如此?種種,一直到午后方止。 傳臚大典之后,裴泓叫住宋也川,二?人一起向東華門外走去,他上上下下將?宋也川打量個遍:“真想不到,你我竟都列為一甲。”他神情坦然,不見分毫妒色,“我叫裴泓,敢問尊駕名姓?!?/br> 雖然是明?知?故問,可也是一種禮貌。 “宋也川?!彼我泊ㄈ缡钦f道。 “宋公子?!迸徙灰?,“公子是哪里人士,在京中可有居處,不如和我同住館驛,明?日一同赴恩榮宴?!?/br> “裴公子盛情,本?不宜推拒,但也川與人邀約在先??!彼f著,已經(jīng)看到了頭戴幕籬的溫昭明?,眼底漾開一絲微笑。 裴泓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說:“本?以為宋先?生品行高潔,你分明?有如此?美貌嬌娘,為何還要?覬覦公主,我裴泓最不喜朝三暮四之人?!?/br> 他說得言之鑿鑿,宋也川苦笑,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裴公子,待明?日宴上再敘,也川先?行一步?!彼麑χ徙笆?,而后向溫昭明?走去。 清風(fēng)吹過,幕籬被吹開一角,露出溫昭明?美麗的下巴和瀲滟的紅唇,她笑意盈盈地迎上前來:“恭喜啊,狀元郎?!?/br> 宋也川眼中蕩漾著碧海清波,他在離溫昭明?三步遠(yuǎn)的地方長身一揖:“與殿下同喜?!?/br> 衣袂翩然,風(fēng)姿出塵,他眼底漾開一絲淺淺的欣喜:“昭昭,我很開心。” 去年夏天,宋也川于?西溪館內(nèi)重修《遐地說》。宋也川曾自怨自艾,而溫昭明?卻仰頭說: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如今他翩然立于?溫昭明?面前,眼中閃耀著細(xì)碎的金光。 溫昭明?對著他伸出手,宋也川便將?她的手握于?掌心。 二?人沿著朱雀街緩行,宋也川道:“昭昭?!?/br> “嗯?” “我有話?想對你說,你想聽嗎?” 溫昭明?笑:“說就?是?!?/br> 宋也川站定了身子,繞至溫昭明?面前,他眼眸清潤而安靜:“如果沒有遇到殿下,我早就?已經(jīng)死了。是殿下將?我從破碎泥濘的深淵之中拉出來,殿下不單單讓我活著,還讓我站起來。” “建業(yè)四年,我被點為榜眼那日,曾從鸞金臺下經(jīng)過,抬起頭時恰好看到了殿下。”他笑意溫和,“從此?眉間心上,再難相忘。” 他輕輕拉住了溫昭明?的手:“殿下是也川心中的月亮,也川走的每一步路,都渴望能離殿下更近一分,今日也川斗膽相求?!?/br> 宋也川的左手緩緩撩開溫昭明?的幕籬,望向她美麗瀲滟的眼睛:“懇求殿下等我三年,我終將?有一日求得陛下允準(zhǔn),求娶殿下。” 他雙頰微紅,眼睛卻分外明?亮,一句話?中用了三個求字,姿態(tài)極盡謙卑:“也川此?生,非殿下不娶,只愛殿下一人?!?/br> 溫昭明?怔怔的看著他,眼尾漸漸泛起一絲微紅:“好。” 沒有等她再說下去,宋也川已然傾身吻住了她的紅唇。 沒有人知?道宋也川是以怎樣的意志,從無望地獄中站起身來。只有宋也川明?白,溫昭明?曾給予他怎樣的力量。在摧枯拉朽的寒風(fēng)中,是年輕的公主向他伸出的那一雙手。 他閉著眼睛,有清淚順著眼角流下,他抬手擦去,卻發(fā)現(xiàn)眼淚越來越多?,他微微退后半步,只見美麗的公主淚眼婆娑。 他有些慌亂,將?她抱于?懷中小心又?笨拙的拍撫。 溫昭明?的聲音略帶哽意:“可你太苦了?!?/br> 宋也川卻笑,眼中春山莽莽:“有殿下,便不覺苦了?!?/br> 二?人一直在風(fēng)里站了良久,周圍人見他們二?人宛若玉女金童,頻頻側(cè)目。宋也川臉上微微有些赧然,卻依然溫和的將?溫昭明?臉上的眼淚擦掉:“昭昭,我能否請你去吃點東西?!?/br> 他略帶羞澀卻又?真誠:“明?日雖有恩榮宴,但我今日只想與殿下相賀?!?/br> 見溫昭明?頷首,他眼中躍動著一絲歡欣。 走到登燕樓前,人群中有人認(rèn)出了宋也川。在熙熙攘攘的人聲中,有說話?聲傳來:“就?是他,萬州罪臣?!?/br> “身邊這個女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聽到前半句,宋也川尚且神色如常,待到后半句時,宋也川眼眸輕垂,握著溫昭明?的手微微一松,卻被溫昭明?回握住:“走啊,不是要?去吃飯?!?/br> 于?是宋也川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他對著溫昭明?笑:“好?!?/br> 金橘水團(tuán)、五味杏酪羊、槽瓊枝、閑筍蒸鵝…… 溫昭明?看著宋也川點了滿桌的菜,最后他期期艾艾地問:“昭昭,你愿意喝酒嗎?” “你會喝嗎?”溫昭明?問。 宋也川搖頭:“沒喝過。不過我父兄的酒量都很好?!?/br> 于?是溫昭明?點頭:“我酒量一般。” 宋也川笑:“沒事,那你少喝點?!?/br> 半個時辰后,宋也川臉頰微紅,好看的眼睛帶著瀲滟的光:“昭昭,我真喜歡你??吹侥憔?覺得很開心。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能和你說這些話??!?/br> 溫昭明?看他還要?給自己倒酒,連忙按?。骸昂昧撕昧耍抑?道了,你別喝了?!?/br>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宋也川拉著溫昭明?的手:“昭昭。” 溫昭明?:“?” 宋也川眼中含著笑,垂著頭看二?人握在一起的手,聲音柔柔:“昭昭?!?/br> 溫昭明?看著他一字一句:“往后,你不許和任何人喝酒了。” “嗯?!彼我泊ò察o點頭,“我只和昭昭喝。” 宋也川眼眸空濛,定定地看著溫昭明?,倏爾又?笑:“怎么辦啊昭昭,我真的好高興。” 他眉眼清秀,眼波輕柔,看上去頗有幾分風(fēng)情,溫昭明?嘴上不說,心里卻也十?分高興,一面給他倒茶,一面對霍逐風(fēng)說:“去公主府。” 翌日,宋也川從陌生的床上醒來,宿醉的頭痛讓他不動聲色地捏了捏眉心,溫昭明?從屏風(fēng)后走進(jìn)來,宋也川疑惑問:“昭昭,我為什?么在你府上。” 見他迷蒙的看著自己,頭發(fā)披散,眼眸清潤,溫昭明?漫不經(jīng)心地攏了攏衣領(lǐng):“昨日還和我恩愛云雨,今日怎么穿上衣服便不認(rèn)了?” 宋也川如遭雷擊:“什?么?”他慌忙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物,的確和昨日穿的不一樣,他茫然地抬起眼睫:“不可能,我不會做這種事的?!?/br> 溫昭明?走到他床邊惡意的一笑:“怎么不會,昨天夜里,我看你會得很呢?!?/br> 聽她說到這,宋也川也聽出了她在開玩笑,忍不住嘆氣:“你怎么這樣欺負(fù)人。” 溫昭明?倚著桌子,漫不經(jīng)心地睨他:“你若再不出門,你這狀元郎便要?在恩榮宴上姍姍來遲了?!?/br> 宋也川遲疑:“那可不可以請你先?出去。” “你還記得你在馬車上說了什?么嗎?” 宋也川老實搖頭。 “你說你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br> 因為有前車之鑒,宋也川篤定搖頭:“你在騙我。” 溫昭明?的目光掃過秋綏冬禧:“她倆都聽見了。” 見她二?人都點頭,宋也川還沒來得及說話?,窗外霍時行的聲音也傳了進(jìn)來:“宋木頭,我也聽見了!” 宋也川的身子有些僵硬,他看向溫昭明?:“殿下,下回能不能勸著我點?!彼壩⒓t,神情認(rèn)真。溫昭明?點頭:“你放心,下回不讓他們偷聽,你只和我一個人說?!?/br> 宋也川:“……” * 所謂恩榮宴,不過是給這些新科進(jìn)士們一個在眾人面前露臉的機(jī)會。 朝中有不少人看不慣宋也川,就?連今年的榜眼謝庸也是如此?。宋也川舉著杯走到謝庸面前時,他視若惘聞,徑直走過。裴泓顯然沒有聽說過宋也川的過往,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似乎對你頗有微詞,可是你私下里惹了他們?” 宋也川道:“或許是吧?!?/br> 裴泓安慰:“沒事,也有很多?人看我不慣,我同你一道?!?/br> 宋也川含笑頷首。 恩榮宴有個最特殊的環(huán)節(jié),便是由明?帝親自為進(jìn)士們簪花。所以恩榮宴又?成為簪花宴。除了狀元之外,每名進(jìn)士所簪之花皆為剪彩,上懸一枚鏤有“恩榮宴”三字的銅牌。唯獨狀元所簪的花,枝葉皆銀,飾以翠羽,綴以金牌。 宋也川走至明?帝身前,跪地俯首,明?帝將?簪花插于?宋也川的冠上,目光平靜。宋也川再次行禮,低聲道:“多?謝陛下?!泵?帝神情冷淡不置可否,宋也川跟隨著禮部官員起身退了下去。 有了前車之鑒,宋也川深知?自己酒量不佳,故而袖中藏一巾帕,于?無人處悄悄將?酒吐出。 溫兗今日專門來和宋也川碰了一杯,眾人只道楚王有惜才之心,殊不知?酒杯相碰間,溫兗漫不經(jīng)心道:“進(jìn)士授官大都從翰林院做起,你且稍待幾日,本?王找由頭擢你入戶部?!?/br> 宋也川一朝新貴,在朝中本?就?點眼,若不幾日間便擢入戶部,只怕更要?被有心人腹誹。他神情如常,喝掉了杯中的酒:“多?謝王爺。” 活在眾人的非議中的時間久了,宋也川反而更平靜了。 辛辣的酒液流入喉嚨,他紅著臉微微嗆咳幾聲,喝了杯茶才平復(fù)下來。 * 宴后,新科進(jìn)士們皆從東華門而出。眾人穿著青黛色的斕衫,冠上簪花,遠(yuǎn)遠(yuǎn)看去只覺得賞心悅目。東華門外,已經(jīng)有各家的馬車守候多?時。 宋也川原本?想走路回去,卻又?覺得自己的裝扮太過點眼,進(jìn)退兩難間卻見霍時行坐在一輛馬車的車轅上,他對著他擠眉弄眼,顯然是讓他過去。 先?開車簾,果不其然便看到了百無聊賴的溫昭明?。 她柔柔的目光望向宋也川,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宋也川本?就?是金質(zhì)玉相,今日穿著青黛斕衫,更襯得他姿容勝雪。 大梁男子中確實有文?人雅客喜愛簪花,各色花朵簪入冠中,春日簪芍藥、夏日簪石榴和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