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將他們殺了，是不是除惡呢？”

    沐靖柔聽了他的言論，卻覺得剛剛明了幾分的善惡之分，卻又有些糊涂了。

    “那么我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善是惡？若是惡又有多少惡呢？”

    “這……某家往日里也可以稱得上殺人無數(shù)，就連用來盛人頭的囊袋。

    都因為裝的人頭多了，被養(yǎng)出了氣候。

    按說你所殺的那些人確實取死有道，但你確有孽障在身。

    若是依著某家去殺的話，某家自信沒你這般罪業(yè)?！?/br>
    燕赤霞遲疑了一下，“至于為何如此，卻不是某家能夠解釋的了的了?！?/br>
    “不知觀主可能解我之惑？”

    沐靖柔見靈青雖不語，但卻無燕赤霞的疑惑，于是問道。

    靈青見她疑惑，也不直接答話，而是話鋒一轉(zhuǎn)說道。

    “貧道自幼父母雙亡，只余家祖費心拉扯。

    為此家祖醉心養(yǎng)生延命，以求能親見貧道成家，然及年長，亦歿。

    后又有族中長輩扶持，方學(xué)了些道理，一直渾渾噩噩度日。

    只為家祖、族親不棄，才不至墜入邪途。

    因著此般經(jīng)歷，貧道只為活著，實無心愛人。

    也并不在乎善惡，只因為人所愛，才不棄人。

    后因機緣巧合得了一門自然之術(shù)，求的乃是從天地自然中獲取力量的這么一道法門。

    然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用陽明公的話來說，可謂是無善無惡心之體。

    天地自然無善無惡，力量也是做不了善惡的，那這為善為惡自是皆由貧道心意。

    不過貧道心中雖說善惡之念不定，但有了這力量，反而因家祖之前的念想，激發(fā)了貧道心中長生之念。

    只是此術(shù)雖妙，卻僅有延壽之法，而無長生之道。

    繼而又聽聞深山古觀多有修仙煉道之士，有不死妙方。

    即刻前去求索，幸得師傅慈悲，收入門墻，斫柴年半始授妙方，并教貧道道德。

    自此始知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始知有情眾生，皆有靈性，當(dāng)潔身戒妄，修身養(yǎng)性。

    始知心有善念，追求長生，當(dāng)一體善心，度己度人?！?/br>
    粗粗回憶了一番今生過往，剖心明志，靈青驀的有種撥云見月的清醒。

    接著精神一振，一甩手中拂塵，又笑道。

    “你本在此地好好的，雖然殺人，但也沒招惹到貧道頭上了來。

    然而貧道卻找上門來，以自身誘惑小倩等人和你來殺我，這是不是和你以財色誘人一般呢？”

    “這……”沐靖柔一時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遲疑著也不說話。

    “她以財色引誘他人心中貪念，然后殺之。

    而你則以自身性命引誘她心中貪念，然后也可以說將其殺了。”

    燕赤霞見沐靖柔不好回答，想了想說道。

    “看似是沒什么分別的，但其結(jié)果一惡一善，其中自然還是有分別的?！?/br>
    “正是如此?！?/br>
    靈青沖著燕赤霞點點頭，然后看向沐靖柔問道。

    “那你可知其中的分別是什么呢？”

    “是因為我把他們殺了，而你沒把我們殺了嗎？”

    她想了想，將明眼能夠看出來的分別說了出來。

    “雖有，但不是主要的?！?/br>
    靈青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

    “最主要的是心，是善惡之念。

    有位先生說過這么一句話，叫做：

    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可見是善是惡全看心意善惡。

    然則無心為惡，雖不罰，但也是惡，有其孽；有心為善，雖不賞，但也是善，有其德。

    所以道家有言：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不墮業(yè)緣，常居盛世。

    又有，無心之善為至善。

    因是常勸人：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然而，無心之惡是小惡，但這有心之惡必為至惡，如此，你可明白了？”

    “觀主是說，只因赤霞道長以善心殺人，目的是為了除惡。

    且并不是出于惡念，所以不僅無過反而有功。

    而我是以惡心殺人，只為一己之私，全是出自惡欲，自是無功有過。

    所以雖同為殺人，卻有善惡之別?！?/br>
    沐靖柔想了想說道，對于靈青所說的意思也有了一絲的了解。

    “而觀主的行為和燕道長其實沒什么區(qū)別，只是沒有真的殺死我們，而是禁了我們作惡的可能?！?/br>
    “然也，至于貧道之所以說自身并無大慈悲也是在這心之一字?！?/br>
    靈青點點頭，一甩手中拂塵，接著說道。

    “這度人無量的道理，貧道自是學(xué)過，也是明白的。

    不過道理雖明白，但卻不代表能夠做的到。

    貧道愛己勝過愛人，度己之心勝過度人之心。

    所思所行自不會違了師尊教導(dǎo)，但在不違師訓(xùn)的情況下，所思所行則皆是以己為先。

    貧道是個修自身的，所行善惡皆是遵循心中天理而已。

    貧道所作所為順了心中天理，那便是在行善。

    若是因意氣所為，便是有損修行，乃是為惡。

    只要能夠有利貧道修行，貧道其實都不介意。

    貧道收了小倩等人，鎮(zhèn)壓了你，如今又要度化你，雖可以稱得上行善。

    但貧道最初的目的卻并不是為的你們，也不是為了那些被你們所害之人，而是貧道自己。

    然則既是如此，乃是有心為之，自然落了下成。

    所以只有小善，而無大慈悲。

    而且之前便與你說過，貧道雖有善心，但也僅付于心有善念者。

    那地煞樹上困了許多厲鬼，貧道既然求這善心功德，為何不去度化？

    只因其無善心故，貧道度不得，所以也就不去招惹這麻煩了。

    只有心懷善念者，方能度其棄惡揚善，心中無善者，又如何能度得？

    一如你當(dāng)初，若是一意孤行，誓死不改。

    雖你有助于貧道，貧道也只能送你灰灰了，將一點真靈送去干干凈凈的輪回。

    而不會妄心度化?！?/br>
    ……

    天地之間，人神鬼妖自有其生存法度，各有其天理昭彰。

    身為妖，你吃死人沒問題，不干天道。

    吃活人也沒問題，也不干天道。

    只因妖的法度就是如此。

    因此有些事情，比如強行交配。

    人來做就屬于做業(yè)，而妖就是天經(jīng)地義。

    但一只妖有了人心之后，那它就需要按照人的法度來計算。

    當(dāng)它再像以往一般時，原本沒有什么罪業(yè)。

    但只因其心變了，就有了罪業(yè)。

    沐靖柔身為妖，生下來就是妖。

    本來殺人也沒什么，只要她認(rèn)為那就是她心中的天理。

    但她和寺中的和尚學(xué)了一肚子的仁義道德，學(xué)了不少做人的道理，因此養(yǎng)了一顆人心。

    但這也成了束縛著她的限制。

    當(dāng)她用妖的心態(tài)，人的手段來行事，自然就惹了罪業(yè)。

    就像陰山鬼王，他打破了地府，洞開陰陽兩界，欲要顛倒陰陽。

    他的所作所為對于天地來說并無善惡之分。

    對于他本身來說，乃是依著他自身的天理，更是在行善，而不是作惡。

    但神人鬼妖有別，對于天地，對于他來說，是在行善。

    但對于人類來說，那就是在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