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事，廠里還特地開了個大會公布處分結(jié)果。人果然是被開除了，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夏芍跟王哥也得到了單位的通報表揚，記功一件。

    剩下的幾個警衛(wèi)就慘了，被抓去上了好幾天的政治課?？蓱z一群大老粗連字都不識幾個，每次去屁股底下都跟有針?biāo)频摹?/br>
    不管怎么說，賊抓到了都是好事，至少面包班后續(xù)的任務(wù)量沒再出問題。

    只是那二百多斤不免成了王哥心里的一件事，有時候覺得自己沒算錯，有時又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疏忽了，沒控制好出貨量。

    夏芍見了，只是說：“以后還是注意點吧。”

    王哥一怔。

    “我只是覺得這人手法這么嫻熟，在單位也干了這么多年，未必以前就沒偷過。畢竟前幾年濕面的元宵都是統(tǒng)一包的，今年是因為我劑子掐得快，才單獨分給了咱們班?！?/br>
    統(tǒng)一包量大，一天少說要出個六七千斤，丟個幾十上百斤根本沒人知道。

    王哥是第一次當(dāng)班長，夏芍不清楚是不是他統(tǒng)籌全局的經(jīng)驗不足，估算錯了出貨量，但她知道，廠里還有個內(nèi)鬼沒被抓到。

    誰知道這兩件事有沒有關(guān)系，就算沒關(guān)系，多防著一手總沒有壞處。

    沒了賊偷東西，面包班又憋著勁兒要證明之前不是他們干得不好，臘月二十八那天上午就把活干完了。車間也沒留他們加班，大手一揮讓他們提前放假了。

    終于放假了，眾人全松了口氣，收拾車間衛(wèi)生的時候臉上全是笑。

    過年了，車間也得收拾一下迎接新一年。

    夏芍正和郭姐他們擦盤子，有人叫她去車間辦公室。車主任那邊顯然也準(zhǔn)備放假了，辦公桌上的東西都已經(jīng)收了起來，見她進來，遞給她幾張紅紙，“來幫我寫個對聯(lián)?！?/br>
    “您還真讓我寫??？”夏芍笑了。

    王哥那人做事一板一眼的，當(dāng)天回來就把主任和副主任的話告訴了夏芍。夏芍一聽就知道那是兩人在緩和氣氛，也沒當(dāng)真，沒想到車主任真讓她幫著寫對聯(lián)。

    夏芍常被老羅叫去干活，一來二去，車主任跟她見的也多了，還算是熟悉。

    看她笑，車主任也露出個放松的笑，靠在椅背上，“話我都說出去了，總不能說了不算吧？再說你那筆毛筆字是不錯，哪能光讓老方一個人顯擺？對了老方?jīng)]找你要對聯(lián)吧？”

    “要了?！毕纳中Φ?，“上周就讓我給他寫了?！?/br>
    “怎么又讓他搶了先？”車主任有些沒好氣。

    不過方科長就好個書法，他能不找夏芍寫對聯(lián)那才奇怪，車主任也不是特別在意。

    很快夏芍鋪好紙，提筆一揮而就——

    上聯(lián)：家家順意永安康

    下聯(lián)：事事如心大吉利

    橫批：五福臨門

    對聯(lián)是常見的對聯(lián)，字卻寫得好，意頭也好。車主任接過去吹了吹墨跡，“搶不過老方，能搶過老常也行，這事還是他提起來的。對了老常呢？剛才他還在辦公室?！?/br>
    常副主任估計是有事出去了，夏芍又幫車主任寫了幾張福字，寫完告辭，他都沒有回來。

    不過郭姐他們倒是把盤子擦了一半了，夏芍回去看到，趕忙過去接著擦。

    收拾完衛(wèi)生，大家一邊換衣服往外走，一邊互拜了早年，也有約著年后串門的。

    夏芍因為年后要去省城，就沒和他們一起約。出門先去警衛(wèi)室和呂大爺拜了個早年，接著借用警衛(wèi)室的電話給陳寄北打了一個，告訴陳寄北她今天早下班，不用過來接了。

    正好還有半天時間，她回家拿了錢，又去了趟小市場。

    過年要用的鞭炮上次休假就買好了，這年代都是小鞭，100響的一毛錢一掛，200響的一毛八一掛。為了圖個熱鬧夏芍多買了幾掛200響的，到時候讓陳寄北拼到一起。

    二踢腳五分錢一個，她也買了幾個，就放在院子的倉房里，準(zhǔn)備年后放著玩。

    男孩子過年最美的事就是買一掛小鞭了，附近已經(jīng)有小孩把鞭炮拆開，很珍惜地一個一個在外面放。夏芍出門的時候還看到有人把鞭炮塞北在雪堆里，拿著線香正在點。

    女孩子最美的則是能買一對新綢帶綁頭發(fā)。

    商店里的綢帶有粉的有紅的，全都一寸半寬，一尺半長。比夏芍記憶里原主用來綁頭發(fā)的毛線漂亮多了，只是也貴多了，兩毛錢一對，有些人家根本不舍得給孩子買。

    至少幫夏芍買雞蛋那小姑娘肯定不舍得買，麻花辮上永遠是光禿禿的皮筋。

    頭上的帽子也顯然有些大了，不知道是戴了誰的，經(jīng)?；聛碚谧∫暰€，還得拿手去推。

    夏芍看到她的時候，正有人指了她攤位后面一只小公雞，問她怎么賣。

    姑娘鼻子嘴巴全包得嚴實，只露出一雙眼睛，笑得禮貌，“那雞有人要了?！?/br>
    來人不信，“我大前天就看到你這雞了，根本沒人買。”

    那姑娘還是說這雞有人了，又問：“您要不要買點別的？我家的雞蛋也很好?！?/br>
    來人不太高興，“不愿意賣拉倒?！币晦D(zhuǎn)身走了。

    旁邊的嬸子就說她：“你這雞到底給誰留的？能賣為什么不賣？萬一跟你訂雞那人不買了呢？你不是白費這么大事，天天把雞背下來？”

    “不來我就明年再給她?！惫媚镎酒鹕恚宥逵行﹥鼋┑哪_，十分地固執(zhí)。

    夏芍就走過去和她打了個招呼，“好久沒看到你擺攤了，你媽身體怎么樣了？”

    “你終于來了！”姑娘眼睛一亮，立即抓起身后的小公雞塞給她，“這個送給你吃rou，謝謝你家大哥給我出主意。我今年夏天刨了一夏天細參，賣了不少錢，我媽身體已經(jīng)好多了。”

    夏芍完全沒想到她誰也不賣，竟然是留著送給自己的。

    姑娘見她沒接，又往前送了送，目光誠摯，“這是我自己家喂的，你別嫌棄。真的謝謝你們，今年夏天我媽不太好，要不是我手里有錢，就只能想別的法子了?！?/br>
    一個十六七的小姑娘想在短時間內(nèi)弄到一大筆錢，還能有什么法子？

    夏芍能想到，也替對方覺得慶幸，但這雞，她還真沒準(zhǔn)備收。

    她把東西推回去，“一句話的事，哪值當(dāng)你這么謝？”

    那小姑娘卻很堅持，“一句話也是救命的話?！庇餐纳质掷锶?/br>
    沒辦法，夏芍只能接住。

    姑娘眼睛立即笑彎起來，是很純?nèi)坏臍g喜，“等我媽好了，我讓她給你做打糕吃。我媽做的打糕最好吃了，可惜她這幾年身體不好，打不動，我爸又不在了?！?/br>
    雞送完了，她像了了一樁心事，高高興興重新回去擺攤。

    夏芍卻掂了掂手中這只雞的分量，等買完東西，按市價在小姑娘攤上放下錢，放完就走。

    小姑娘攤上還有不少東西，根本走不開，急得在后面直跺腳。

    贈人玫瑰，手有余香。知道對方mama身體好多了，夏芍心情不錯。

    反正要過年，她本來也準(zhǔn)備買只雞回去燉著吃。她家養(yǎng)那幾只小雞都才半年多，得到明年開了春，滿一年了，母雞才能下蛋，公雞才能吃rou。

    回到家，陳寄北還沒有下班，夏芍就把東西一樣一樣規(guī)整起來。

    剛弄完，對面孫清開門出來，“我就聽著你好像回來了，你那被我給你們絮好了?！?/br>
    “不是說等年后再做嗎？這么快就絮好了？”夏芍意外。

    “正好這兩天沒別的事。”孫清說，“我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活沒干完，過年都過不踏實。你過來看看行不行，行我就給你們縫上了，正好過年換新被?！?/br>
    “你的針線活我還不放心？”夏芍洗了把手進去了。

    南炕睡人，這種需要占地方的活孫清都是在北炕做的。棉花被她拉成一片片，絮在了網(wǎng)狀的棉紗布里，一米八的寬度，兩米的長度，又均勻又厚實，還很蓬松。

    上次幫著自己做棉衣，夏芍就知道她活干得細，但還是伸手摸了摸，“真軟和。”

    孫清聽著眼睛就笑彎起來，“你要覺得沒問題，我把被單和被面給你縫上。”

    “行，我就不跟孫姐客氣了?！毕纳只匚?，拿了漿好的被單被面過來。

    夏芍前世那會兒，洗床單被罩的時候都要加柔順劑，為的就是讓床品更加柔軟，舒適又不傷皮膚。這個年代的布料卻全是純棉布，洗完如果不漿一遍，沒幾個月就破了。

    淀粉用涼水沖開，沒有淀粉用面粉也行，然后用滾水將淀粉水燙熟。

    洗好的床單放進去一點一點揉，揉到完全被淀粉水泡透，再晾干，這個就叫漿。

    因為布料里泡進了淀粉，晾干后會變得硬實許多，也更結(jié)實。

    只是這樣漿過的布料耐磨是耐磨了，上面還有小褶皺，看著很不美觀。這時候就要用刷帚在上面撣上少量溫水，待布料柔軟一點后將單子折成長條，一人一頭抻平。

    抻平后折起來，拿東西壓著，干透之后就變得板板正正了。

    孫清接過被面鋪在棉被上，穿了針開始縫，“我記得你之前買了兩個豬蹄，準(zhǔn)備做鹵豬蹄，什么時候開始鹵？”

    “今天晚上就鹵。”夏芍說，“明天活太多，怕忙不過來。”

    “那你也幫我鹵一對吧，我也買了一對?！?/br>
    孫清幾下就把被面縫好了，夏芍跟她一起將被單鋪在被子下面，，四個邊多余的部分折到被面上，“行啊，一會兒你拿給我，我給你做個記號，省的弄混了?！?/br>
    縫個被單被面夏芍還是能干的，只是沒有孫清那么快那么好。

    沒兩下孫清就將被單也縫上了，還在中間縫了幾根線防止被子在里面滑動，“還有那個扣rou，你再幫我配個料，我拿回家過年。希望有好吃的，能把他們的嘴堵上。”

    夏芍都搬過來八個多月了，孫清的肚子還是沒動靜。

    哪怕是六十年后，夫妻倆沒孩子或者不要孩子，都會被七大姑八大姨念叨，何況是現(xiàn)在。

    夏芍不想戳孫清的痛處，“我還蜜了點蘋果脯，你要不要吃？”

    孫清果然被轉(zhuǎn)移了注意，“行啊。上次你給那個蘋果醋就很好吃，你怎么這么會做吃的？”

    夏芍怎么這么會做吃的？

    大概是因為她也比較喜歡吃吧。

    喜歡吃的人對做吃的總是有更多耐心，而且大城市生活節(jié)奏快，將人的娛樂時間一再壓縮。偶爾休假，花在路上的時間還比玩的時間多，不如在家做點吃的，還減壓。

    沒想到穿到六十年代以后，娛樂變少了，生活變差了，時間反而變多了。

    要是某人能有點節(jié)制，晚上別總拉著她加班，時間就更多了……

    夏芍把新被子疊好，抱回屋，就準(zhǔn)備開始鹵豬蹄，孫清嫂子送那個豬耳朵也被她捎上了。

    剛處理好豬蹄上的毛，陳寄北回來了，自行車上還綁著只小公雞。

    見到夏芍買那只，他明顯愣了下。

    夏芍也沒想到他會買，不過這種不好拎或者拎著重的，平時他還真沒讓夏芍拎過。夏芍就和他說起下午小市場的事，“沒事，一只過年吃，一只年后我做個鐵鍋燉?！?/br>
    陳寄北沒再說什么，放下東西進了屋。

    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炕上那條嶄新的、疊得整整齊齊的、能睡兩個人的被子上。！

    第78章 團年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