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廣白已年過古稀，又憂心頗甚，免不了多說了好一會兒。

    聽到后面，連高德勝都忍不住想要打斷，但被李明衍眼神制止了。

    等柳廣白說完，李明衍開口道：“柳老，你說的孤都記下了，此事是孤不留心，倒害得你們提心吊膽一整夜。”

    此話一出，以柳廣白為首的太醫(yī)們忙一一跪下。

    “殿下折煞臣等了，臣實在……實在是……”柳廣白說著說著，開始用長袖微擦濕潤的眼眶，“實在是憂心殿下身體，那賊人下此狠手，就算現(xiàn)在臣回想昨日為殿下醫(yī)治之時，都心驚膽顫啊，殿下。”

    “高德勝，還不快扶柳老起來。”李明衍道。

    柳廣白不起，只等著李明衍再三保證自己定會好生休養(yǎng)，他才心滿意足地起身，再親自去煎了藥給李明衍服下，欣慰地看著李明衍將藥喝完，才滿意地帶著一眾太醫(yī)回了太醫(yī)署。

    等太醫(yī)走后，李明衍問起了陸云檀。

    “……娘子傷得不重，一回宮便讓太醫(yī)給包扎了?！?/br>
    “還有圣上，圣上尋了陸娘子于光天殿問話，去之前，奴婢照殿下之前的吩咐，讓娘子莫說與那男孩有關(guān)之事?！?/br>
    ……

    李明衍聽完后沉默半晌，淡聲開口問道：“還有嗎？”

    高德勝思考了一會兒，回道：“奴婢不知其他的了?！?/br>
    “孤?lián)Q句話問，”李明衍聲音極輕極淡，“昨日，她可曾來過承恩殿？”

    高德勝腦子里頓時回想起了陸云檀叮囑的話，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回道：“來過?！?/br>
    作者有話說：

    高德勝：對不起，我實在瞞不住了。

    陸云檀：高公公，你好像也沒怎么堅持？？

    第23章 起疹子

    ◎如若不是起疹子，他倒要聽聽她還要編出什么?！?/br>
    “娘子出了光天殿, 便說想來看看殿下，娘子擔(dān)憂殿下，奴婢就帶著娘子前來承恩殿了?！?/br>
    “你隨她進(jìn)殿了？”李明衍再問。

    “奴婢沒有隨娘子進(jìn)殿, 怕娘子覺得不自在, 就留在承恩殿門候著?！?/br>
    “她在殿中待了多久？”

    “大概……一炷香不到的時間，”高德勝一一如實回答，“娘子沒有久留, 出來后就回宜春宮了。”

    李明衍未再說話。

    高德勝也猜不出殿下此刻在想些什么，只覺得奇怪的很，昨夜陸娘子叮囑他莫要告訴殿下她曾來過承恩殿，殿下眼下又一直在問娘子有沒有來過。

    這昨晚是發(fā)生了什么？

    過了許久, 李明衍慢聲開口：“你去宜春宮，喚她過來?！?/br>
    高德勝應(yīng)聲退下, 去了宜春宮傳話，很快帶著人來到了承恩殿。

    今日簌簌小雪飄蕩而下。

    雖已過卯時, 但天依舊暗沉, 如晨曦前的那一抹黯淡天色。

    李明衍未讓宮人再燃燈，殿內(nèi)燭影昏黃。

    在這片淺淡昏黃中，他轉(zhuǎn)過視線, 見陸云檀乖巧地進(jìn)了內(nèi)殿, 任由高德勝摘了她的氅衣，繼而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下請安。

    “云檀拜見殿下，殿下千歲。”

    她著的一身月白長裙，衣袖口壓著繁復(fù)的織金連枝紋, 鬢間別了支銀鎏金寶相簪, 嵌著顆圓潤東珠。

    織繡上游弋著點點光輝, 寶珠內(nèi)則宛若有瀅瀅水色流溢其中。

    ——昏黃內(nèi)殿中, 她似自帶華光。

    李明衍輕掃那顆東珠，不自覺想到陸云檀那玉潤的耳珠，喉結(jié)微微一動。

    只一眼，他便不再看，道：“起身罷，我早與你說過，不必行跪禮?！?/br>
    “云檀不敢，那是殿下的恩典，只是一次兩次云檀可受這恩典，時間長了，怕壞了東宮的規(guī)矩?！标懺铺吹吐暤?。

    一旁正打算拿椅子給陸云檀坐下的高德勝聽這話，心中哎呀一聲。

    陸娘子啊陸娘子，前些日子好了許多，怎么今日又在意這些死板的規(guī)矩。

    “聽聽，高德勝，”李明衍說話很平靜，“我把她養(yǎng)得這般知禮懂事，待陸錚回京，看到這樣的一個meimei，真不知會與我說些什么?！?/br>
    高德勝根本聽不出殿下這句話含義，更不知怎么答殿下的這句話。

    他是應(yīng)承也不是，不應(yīng)承也不是，只能訕訕一笑。

    陸云檀把頭垂得更低。

    李明衍見到這樣的陸云檀，心中燥意漸生。

    可轉(zhuǎn)念一想，他這是在干什么，與她計較什么？

    他養(yǎng)著她，又大她不少歲數(shù)，就如同她父兄一樣，他說這話又是何必。

    李明衍淺嘆了口氣，道：“地上涼，起來坐著。昨日的傷，太醫(yī)怎么說，今日好些了嗎？”

    陸云檀不知怎的，眼下聽李明衍的這番問話，本努力憋著的情緒忍不住翻涌，壓著心頭的酸澀，回道：“回殿下的話，我傷得不重，就是腦后磕到了些，敷了點藥已經(jīng)不疼了。”

    床榻上的他傷得才重，且經(jīng)昨夜一事，也不知他是否清醒覺得不對勁才遣高德勝來喚她，但其余的什么都沒先問，而是先問她的傷情。

    ……殿下向來極好。

    可他對她越好，她越不知該如何自處。

    陸云檀輕咬了唇，還是忍不住問道：“殿下的傷呢，太醫(yī)怎么說……”

    “在你之前，柳太醫(yī)等人已來過，說休養(yǎng)一陣便好，沒什么大礙。”李明衍回。

    一旁的高德勝聽這話。

    殿下，方才柳老就跪在這內(nèi)殿，老淚縱橫，可不是說什么沒大礙。

    陸云檀呼了口氣，又聽李明衍繼續(xù)道：“昨日你被父皇傳召，他問了你什么，你答了什么，一一說與我聽聽?！?/br>
    還好，還沒有提及昨日承恩殿一事。

    只要不說這事，她便輕松許多。

    于是將昨日圣上詢問她的話以及答了什么，復(fù)述了出來，復(fù)述完后，猶豫著，決定還是開口道：“圣上還說，是殿下救了那男孩，可明明是我做的錯事，殿下怎么將事情攬在自己身上？”

    “談不上做錯事?！崩蠲餮芷届o道，“若真要說做錯，你未能警惕人心，是我教導(dǎo)不當(dāng)，我被人刺傷，是我未仔細(xì)留心。如此一來，那我的錯處更大，既然我的錯處更大，我擔(dān)下責(zé)任不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嗎？”

    可說是這么說，源頭還是在她這處啊。

    殿下這話說的，她都沒辦法反駁……陸云檀不自覺嘀咕道：“殿下好會強詞奪理。”

    “嘀咕什么？”

    陸云檀立馬回道：“沒什么?！?/br>
    李明衍眼眸劃過一點笑意，膽子是越發(fā)大了，也敢當(dāng)著他的面編排他，真不知等會兒進(jìn)入正題，還是否像現(xiàn)在這般。

    李明衍藏起了笑意，開口道：“聽高德勝說，昨夜你從光天殿出來，便來承恩殿了？”

    極為風(fēng)輕云淡的問話。

    但聽得陸云檀眼睛瞬間睜大，臉色煞白，好在內(nèi)殿燭火不似往常明亮，他人也看不出她的面色變化。

    哎，她該知道高德勝在殿下面前瞞不住什么的，昨夜還那般與他說。

    殿下說的話也絲毫沒有掩飾什么，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她他已經(jīng)知道她昨夜來過了。

    那殿下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

    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的，不然今日一進(jìn)來，等待她的也不會是這么祥和的場面。

    現(xiàn)在他想要什么答案……不過無論是什么——

    殿下就是在試探她，明目張膽地試探她。

    但她不能說，一旦實話實說，她要怎么解釋自己主動親了他？

    又或是，再被他拒絕一次嗎？

    那今后，她真的不知該如何自處了……只盼著接下來這半年時光，就如以往那般過去罷，不奢望什么了。

    她應(yīng)該咬死不承認(rèn)。

    對，咬死不承認(rèn)。

    “是，昨夜云檀實在擔(dān)憂，出了光天殿就想著讓高公公帶我前來看一看殿下?！标懺铺吹吐暬氐馈?/br>
    “是嗎？”李明衍薄唇微啟，緩緩說出了兩個字。

    “自然是的，云檀自知深夜雪大，還前往承恩殿，怕以后被殿下責(zé)罰，還央求高公公莫要與殿下說，”陸云檀道，“沒想到殿下還是知道了……”

    “這樣啊?！崩蠲餮艿脑捳Z聽不出任何情緒，“說來奇怪，昨夜我竟也夢到了你進(jìn)了承恩殿，巧得很。你猜猜我夢見了什么？”

    陸云檀腦中頓時浮現(xiàn)昨晚的旖旎場面，被殿下親得渾身發(fā)軟的感覺似乎還猶有余存。

    她壓下心口的悸動，回道：“云檀猜不出來——”

    “隨便猜猜?！?/br>
    陸云檀指尖都快扣進(jìn)了手心：“是給殿下送藥嗎？”

    她胡謅了一個。

    但說完后，李明衍沒有立刻回她，殿內(nèi)沉寂了片刻，他才慢聲道：“那就當(dāng)是給我送藥罷?！?/br>
    陸云檀呼了口氣，可那繃緊的弦卻未松下來，因為她明顯感覺殿下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或者說是被她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脖頸上。

    李明衍淡聲開口道：“難得見你戴了這件白狐圍脖?！?/br>
    陸云檀身子一顫，盡管殿下語氣平靜，但那眼神，卻比平常銳利不少，特別是看著她那圍脖時，她感覺都要被

    盯出個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