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是他第一次,在暴力升騰的情況下控制住行為。 冷水沖刷不掉嘴角灼熱,情欲比搏動的心臟更具生命力地迸發(fā)在他身上。 他用拇指碾住嘴角,在心深處不受控制地回味那個吻,琢磨那聲呼喚。 起初以為是醉酒之人的胡言亂語,但遲寄分明認得眼前人是誰,那段情,那個吻,是他明確目標送出來的。 可接觸到底不過三日,有誰能那么快地步入愛河? 孰真孰假? 游判不得不承認遲寄調(diào)情手段的高超。 大多美人自謙,或推脫他人夸贊,或?qū)γ烂柴娉终谘?,的確得體有禮,但看久了未免矯情,美色亦被掩飾消耗,久而久之,在扭捏中就墮為凡人。 遲寄不然。 他深知自己容色,不怯于展露,不恥于運用,盡顯其妍,弄色拿情。 送出姿色的同時也送出自己。 罵他媚俗者,不過都是些沒有膽量的懦夫。一部分怨恨美人不對自己投懷送抱,一邊鄙視,一邊又垂涎;一部分瞻前顧后,深思顧慮,即便得美人青睞,又不敢縱情貪歡。 游判忽然被一股強烈的興趣調(diào)動起來。 他興致勃勃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屬于哪一種。 他咧嘴一笑,臉上聳動出一種詭異的興奮。 亦真亦假。 第6章 蛇蝎心腸 “先生,您的冰美式?!?/br> 游判接過咖啡,折身欲走,余光忽然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遲寄和一個中年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各擺了一杯咖啡,正在交流。 游判思索片刻,還是走了過去,就聽見男人在說:“慎先生名下的資產(chǎn)都在這里了,您確認一下,如果沒有問題,我們就可以走繼承手續(xù)了?!?/br> 他把筆遞給遲寄時,恰好看到了游判,連忙起身招呼:“游隊長?您怎么在這?” 作為慎澤的信托人,在命案發(fā)生后游判就曾帶著警員上門找他問過話,因此他記得游判的長相。 遲寄剛才背對著一直沒發(fā)現(xiàn),見狀回頭,游判正滿含笑意地盯著他。 他也招呼道:“游警官?!?/br> “我就住在附近?!庇闻谢卮鹆她R英海的問話,便毫不避諱地將目光放在了桌面的文件上,仿佛只是隨口打趣道:“慎澤的遺產(chǎn)數(shù)額不少吧?遲先生這是天降橫財了?!?/br> 這話讓氣氛瞬間變得尷尬。 齊英??嘈Φ溃骸坝侮犻L這話說的,這哪里是天降橫財啊,誰也不想伴侶去世的?!?/br> “是嗎?”游判轉(zhuǎn)問遲寄。他個高強壯,站在對方面前,似一堵高墻聳立,壓迫感極強。 遲寄必須抬起頭才能和他對視,仿佛并不介意他話中的暗諷:“我不知道慎澤會死掉?!?/br> 游判忽然欺身靠近,話鋒更尖銳:“那你在婚前知不知道他患有抑郁癥?” 這種暗指意味明顯的問話實在太過冒犯,齊英海在對面先行皺起眉頭。慎家是他的大客戶,他有必要維護自己的甲方:“游隊長,你們?nèi)绻娴膽岩蛇t先生,就拿證據(jù)說話,在結(jié)案之前他都算無辜的?!?/br> 游判對此沒有回應(yīng),話鋒一轉(zhuǎn)問齊英海:“慎澤名下的財產(chǎn)都屬于遲寄了?” 齊英海說:“當然,按照法律規(guī)定,伴侶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游判順口問了一句:“慎澤沒有留下遺囑?” “沒有?!饼R英海說,“您之前問話的時候我已經(jīng)答過了,慎先生年輕,還沒到立遺囑的時候,不過——” 游判的手機忽然響了。 “抱歉,接個電話?!?/br> 一看,又是他媽打來的。 “兒子?!倍琶Uf,“明天是慎澤的葬禮,你要來的喔。” 游判斷然拒絕:“沒空?!?/br> “瞎說?!倍琶4链┧澳阋詾槲也恢滥阃B毩搜??明天早上必須過來,地址我等下發(fā)給你,我和你石阿姨玩那么好,你不來沒有禮貌的?!?/br> 游判本來還想找借口推脫,忽然看到遲寄,對方正安靜地盯著他講電話。窗外,鮮亮的雪色映照在他的臉上,白凈而秀致。 心中倏而微漾,游判看著他改了心意:“行吧,地址發(fā)給我?!?/br> 齊英海工作纏身,等游判掛了電話就急忙告辭,和遲寄定下之后的見面時間。 他離開后,遲寄對游判說:“要在這里坐一會兒嗎?” “不坐了?!?/br> 遲寄又要說話,被游判打斷:“怎么?很想和我待在一起?” 他又傾身靠攏,從遲寄耳邊捻起一縷發(fā)絲,放在指腹摩挲幾下,吞吐出曖昧的氣息:“明天,葬禮見?!?/br> 石語青年喪夫,老年喪子,悲痛欲絕,沒有精力大辦葬禮,流程走得低調(diào)。親眷之外,只有幾家私交甚好的朋友受到了邀請。上午九點,郊外墓地,一群身穿黑色禮服的人們送慎澤的骨灰入土。 石語被幾個貴婦人扶著,面紗根本擋不住她臉上的憔悴,整個人如一截生命力盡失的朽木。 在照顧她的幾個貴婦人中,游判的母親最盡心,她穿著一身暗色旗袍,半紗遮面,從見到石語開始,就在和她一同滴淚。 入葬儀式結(jié)束后,生怕石語悲痛昏厥,第一個扶著她離開。 游判目送人群走遠,碑前漸寂,人聲消散,留下一個孤單的影子。 他走過去,一腳踩在影子上,好像也同時踩住了影子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