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有些可憐巴巴的。

    勝玉在心中質(zhì)疑。

    車廂就這么大，她聲音也不小，怎么會聽不清。

    李檣肯定是老眼昏花了，耳朵也聾了。

    在心里罵了他兩句，勝玉把他看作一個年老體衰的老人，不計(jì)較地開口，垂著眼睛又問了一遍。

    “你生辰，想吃面嗎？還是想吃別的。”

    生辰一般都吃面，勝玉以為李檣會直接應(yīng)下來，或者最多想加點(diǎn)別的菜。

    結(jié)果，李檣說：“不想吃面，浪費(fèi)時間?！?/br>
    吃飯?jiān)趺磿速M(fèi)時間？

    勝玉想起來，之前的計(jì)劃里，沒預(yù)料過他會回來得這么晚，于是又問了句：“你已經(jīng)吃過了？”

    李檣想搖頭，最后又點(diǎn)點(diǎn)頭。

    餓一頓不要緊。

    平白浪費(fèi)親熱的時間。

    勝玉又來接他，又記掛他的生辰，他現(xiàn)在什么別的也不想干。

    勝玉松了口氣，卻也有些遺憾。

    “那剛好?！眲儆癖侈D(zhuǎn)過去，說，“也免得我做了。”

    李檣抱著她的手臂又是一僵。

    不敢置信地問：“什么？”

    勝玉這回沒有再說一遍。

    李檣琢磨了半晌，改口道：“我記錯了，我沒吃晚飯。勝玉，你要給我做什么？”

    勝玉瞥了他一眼，想了想，懶得跟他計(jì)較。

    頗有耐心地把自己學(xué)會的幾樣菜說了一遍。

    結(jié)果被李檣一一否決。

    “我不吃甜的。不想喝湯?！?/br>
    勝玉又想拿白眼翻他。

    但是不知為何，莫名想到五歲時小小的李檣，坐在門口守著，眼巴巴地等阿爹阿娘回來。

    勝玉忍住了，但語氣還是不大好：“那你就吃面，給你臥個荷包蛋?！?/br>
    “好?！边@回，李檣倒是飛快地同意。

    煮面不難，但對于勝玉目前的手藝來說，任何一道菜都稱得上是挑戰(zhàn)。

    進(jìn)了灶房，勝玉專心致志地cao縱著鍋鏟，終于端出來一碗熱騰騰的雞蛋面。

    面上臥著一個油煎蛋，面條里面還被蛋液裹著，每一根都嫩滑香甜。

    勝玉嚴(yán)謹(jǐn)?shù)負(fù)苷龓最w蔥花的位置，才把碗端到了李檣面前。

    她堪稱肅穆地盯著李檣，過了一會兒又去盯李檣的手，想知道他什么時候才會嘗第一口，也想立刻知道他的反應(yīng)。

    李檣嘆了口氣。

    輕輕地說：“勝玉，你今天終于認(rèn)真看我了?！?/br>
    “什么？”勝玉一時接不上他的話。

    李檣卻沒再說，拿起筷子挑了一筷。

    被蛋液裹得幾乎是嫩黃色的面條在燭燈下像是泛著珠光，李檣夾起來吹了吹，又翻轉(zhuǎn)筷子，卷成小卷。

    他怕燙。

    勝玉無意識地在心里說。

    李檣終于吃了第一口。

    等他咽下去，勝玉迫不及待地問：“怎么樣？”

    她眼睛發(fā)亮，看著他的目光某一瞬間是純粹的期待和高興。

    李檣心腔里忽然抽動了一下。

    剛剛吞咽過食物的喉管也有些發(fā)緊。

    他忽然意識到。

    勝玉有多久沒有這樣看過他了？

    這些日子以來勝玉像是總有化不開的心事，而他觸碰不了。

    李檣猜測可能是因?yàn)楦导业氖隆?/br>
    他不便問，也不想再提。

    但是，體會過先前勝玉待他的親近，現(xiàn)在隔著一層，李檣總覺得無法滿足。

    每一天每一天，都不斷積累著饑渴。

    分別五日，終于燃上心頭。

    “怎么樣？”他一直不出聲，勝玉終于忍不住追問。

    李檣喉頭滾動。

    “好吃?！?/br>
    勝玉像是有點(diǎn)開心，眉眼化開了一瞬。

    但很快又懷疑，打量著他。

    “那你怎么不繼續(xù)吃了?！?/br>
    李檣聲音很輕：“我……舍不得?！?/br>
    說完，他緊緊地抿住了唇。

    討好的，賣乖的，撩撥的，引誘人的話。

    他輕輕松松就說過那么多句。

    現(xiàn)在卻連對一碗面的稱贊，都有些難以開口。

    在他身上消失許多年的羞澀，緊張，又齊聚心頭，說出的字句像水晶，怕割破自己的嘴，又怕不夠美麗，讓對方覺得不夠起眼。

    第54章

    ◎但是她不是傻子◎

    勝玉先是一愣, 以為自己聽錯了。

    想明白之后，勝玉沉默。

    一碗面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好像他真的很珍惜似的。

    雖然她早就知道李檣這個人最擅長蠱惑人心, 但有時候還是會防備不住。

    勝玉定了定神, 在李檣對著碗猶豫不舍的時候，拿起一旁的筷子夾了一口面往嘴里塞。

    淡了點(diǎn)，但勝在夠鮮，也還行吧。

    李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面少了一口, 手足無措地看了看勝玉。

    沒聽說過有人跟壽星公搶生辰面的。

    他眼角眉梢有點(diǎn)驚愕, 但強(qiáng)忍著不露出來。

    努力面色平靜地問勝玉：“勝玉, 你也沒吃晚飯嗎？”

    勝玉搖搖頭。

    “吃過了?！?/br>
    她雖然在等李檣, 但是也不可能餓著肚子等。

    更何況, 她對自己的手藝心里有數(shù)，經(jīng)過練習(xí)后雖然不會難吃, 但也說不上多么美味。

    能吃廚娘做的，為什么非得空著肚子和李檣一起吃她自己做的。

    這下, 李檣控制不住地委屈。

    “那你能不能不吃我的?！?/br>
    勝玉給他做一次飯不容易。

    他又不是天天都過生辰。

    而且到了下一次, 勝玉也不一定愿意做了, 所以是吃一口少一口。

    勝玉舉著筷子, 夾了夾空氣，發(fā)出噠噠的響聲。

    臉色無所謂地說：“為什么？你慢吞吞的不肯吃, 我吃掉好了?！?/br>
    李檣不和她商量了，上手去搶，勝玉假裝護(hù)著碗不讓，兩個人在桌邊打打鬧鬧。

    最后李檣把勝玉按在懷里，一手制著她的雙手, 才叫她沒辦法再搗亂。

    那碗面最后李檣吃得干干凈凈, 一點(diǎn)湯都沒剩。

    燭光映著光亮如新的碗底, 勝玉看了一會兒。

    感嘆：“灶房都不用洗碗了。”

    李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