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的腦子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了，只能下意識默誦女德。

    出嫁從夫，她沒有權(quán)利埋怨丈夫不好，如果丈夫不夠好，那就是做妻子的不賢惠，沒有規(guī)勸好他，她應(yīng)該體貼包容丈夫，然后給他生兩個(gè)兒子，讓他變好……

    但是，挨打真的好疼啊。

    她覺得自己若是春日時(shí)候吊死在家里，總好過一路艱辛，此刻還要面對這樣生不如死的未來。

    聶照看著要走了，圍觀群眾陸陸續(xù)續(xù)散去，姜月還抓著自己的破衣服不撒手，沒鼓起勇氣。

    去

    不去

    去

    不去

    去……

    丁婆子悄悄上前。這聶小郎君，當(dāng)真兇殘，真糾纏起來，她說不定不是對手呢，還是別等著兩人相認(rèn)，她直接把人拖走殺了算了。

    姜月的嘴被丁婆子捂上了，她驚恐地瞪大眼睛，不斷掙扎著，卻怎么也掙不開對方的桎梏。

    “唉，那個(gè)，那個(gè)猴兒，你不說聶照是你未婚夫，人都走了你怎么還不相認(rèn)？”阿泗看熱鬧看得正起勁兒呢，本來想催債的戲落幕了，就該是尋夫了，結(jié)果他一扭頭，見姜月被人拖走了，遂連忙喊起來。

    哦，至于聶照怎么對梁萬三的？

    灑灑水啦，逐城哪有什么王法？討債而已，多溫柔的手法啊，還連哄帶嚇的，聶三今天心情看著挺好的。

    阿泗的大喊吸引了在場所有人，大家目光掃射，在場唯一像猴的，大概就是被拖著的姜月了。

    原本要散場的圍觀群眾目光在聶照和姜月身上來回掃了掃，自動自覺以二人為中心，又圍成了一個(gè)圈兒。

    丁婆子被所有人注視著，不由冷汗津津，只得撒開捂著姜月的手。

    作者有話說：

    月寶：泥塑粉塌房，點(diǎn)擊速看。

    這本先定個(gè)小目標(biāo)，完結(jié)八千收就算圓滿

    第3章 第 3 章

    ◎《長兄如父》◎

    阿泗一句話把姜月推上了風(fēng)口浪尖。

    寂靜，是如雪的寂靜……

    所有人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掃視。

    姜月還在大口大口喘著氣，臟得看不出臉，瘦得難稱為人，讓人無從評價(jià)。

    圍觀群眾的第一反應(yīng)和阿泗一樣，不敢置信，簡直不敢置信！這是聶照的未婚妻？

    第二反應(yīng)是猜測聶照會留下她還是趕走她，聶三在逐城可是出了名陰晴不定的主兒。

    事件的另一個(gè)主人公聶照隨著眾人的視線落到蹲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縮成蟲子的小孩身上。

    他人生前十六年經(jīng)歷的事情不少，如今也覺得不忍直視。

    那個(gè)說是他未婚妻的孩子，身上半點(diǎn)兒人樣都沒有，手腕還被粗麻繩牢牢捆綁，由一個(gè)粗壯滿臉煞氣的婆子牽著，和草市販賣的奴隸沒什么區(qū)別。

    姜月第一次被這么多目光注視，不免忐忑驚恐，她被綁住的手抖若篩糠，連從懷里拿出信物都費(fèi)了好一晌功夫。

    她越是緊張手就越抖，好在對方?jīng)]有像她擔(dān)心的那樣失去耐心一走了之，連忙擦了擦，雙手捧著交給他。

    聶照從她手中接過信物，目光在她帶著傷痕的手腕劃過，又在捆著她的那個(gè)婆子身上停頓了一瞬，輕挑了下眉，才落在信物上——的確是聶家的東西。

    他知道自己有個(gè)未婚妻，沃東燦州的姜家曾在多年與他祖父有過命的交情，因而兩家約定共修秦晉之好，只可惜上一代并無合適的人選，所以婚約才延續(xù)到他們這代。

    但他并不想要什么未婚妻，過去不想要，現(xiàn)在也不想要，將來更不會，總而言之就是懶得給自己添麻煩。

    姜月以為對方不相信，連忙磕磕絆絆解釋。

    眾人一聽，心中哀嘆，呦，還是個(gè)結(jié)巴。

    聶照捏了下眉心，示意她不必說，她一口一個(gè)卑稱奴奴，聽得他牙酸，抬腕用短劍指向她身后的丁婆子，問：“她送你來的？”

    姜月乖乖點(diǎn)頭，艱難咽了咽口水。

    旋即她的手腕一涼、臉頰一熱，像是被濺上了什么液體。

    圍觀群眾齊齊發(fā)出驚呼：“哇！”

    聶照動作行云流水，宛若切瓜砍菜一樣一氣呵成，面色不改，百姓似乎也對此習(xí)以為常。

    姜月一直低著頭，她看到手腕的繩子被挑斷，隨后聽到身后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

    她下意識用手背抹了下臉……

    一片濕濡的紅，濃腥發(fā)甜。

    血……是血……丁嬤嬤死，死了？

    雖然她剛剛想把自己拖走，阻止自己和聶照相認(rèn)，但她，就，就這么死了？

    意識到這件事，原本姜月蹲在地上的姿勢因?yàn)橥溶涀兂蓳渫ㄒ宦暪蛟诘厣希@個(gè)角度她只能瞧見聶照滴著血的劍尖兒，還是三棱的。

    聶照倒退兩步，把剛才塞進(jìn)梁萬三嘴里的銀子摳出來，連同信物一起扔在姜月面前，說：“走吧，婚約作廢，愛去哪兒去哪兒。”

    姜家曾對他祖父有故，他殺了這個(gè)老虔婆，算是感念當(dāng)年的情意。

    和姜月一起撲通跪下的，還有梁萬三，他被聶照行為嚇得渾身發(fā)抖，險(xiǎn)些以為對方反悔打算殺一贈一。

    原想著聶照要砍斷他的手已經(jīng)是了不得的威脅了，不想對方當(dāng)真能做出不由分說便取人性命的事，干脆利落，一句話都不多說。

    梁萬三忍不住后怕地摸上自己的脖子，自己還是來逐城時(shí)間太短，強(qiáng)龍?jiān)鯄旱仡^蛇?。恐鸪沁@地界兒可沒有殺人償命一說。

    他的家丁小廝忙上前扶他，他看著脖子還在涓涓流血，死不瞑目的丁婆子，腿軟得無法起身，大叫：“湊錢！快湊錢！馬上還錢，別管我了!”

    姜月那個(gè)不怎么好用的，核桃仁兒丁點(diǎn)的腦子剛理順清楚丁嬤嬤被聶照殺了這件事，還沒想清楚對方怎么殺為什么殺什么時(shí)候殺，她怎么沒看清是怎么出劍的？就慘知自己被未婚夫厭棄的噩耗。

    被夫家厭棄等于死。

    被退婚等于死。

    被夫家厭棄退婚等于一定要死。

    就算以后被聶照打死，也好過被退婚丟臉現(xiàn)在就死。

    姜月還想掙扎一下，一雙干柴似的手抓住聶照衣擺，磕磕巴巴問：“為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因?yàn)椋?，拋頭露面。你，嫌棄，……”

    “奴奴會，洗衣服，織布……別不要，不要奴奴……”

    聶照倒沒嫌棄她拋頭露面，他嫌棄的，是他的衣裳，白的，姜月那雙爪子，黑的。

    彎腰把一塊衣擺從她手里扯出來，果不其然上面留下一塊污漬。

    “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別礙我的眼?！彼那楹?，不跟她計(jì)較衣裳的事兒，嗆了兩句便不理她，轉(zhuǎn)身離去。

    姜月見他那雙桃花眼里露出的嫌棄不言而喻，以為自己猜對了，對方果然是因?yàn)樽约阂宦飞献邅頀侇^露面，覺得她不守婦道，所以才想要退婚。

    圍觀群眾早就習(xí)慣逐城隨時(shí)隨地都會出現(xiàn)的尸體，對倒在地上的丁婆子未施加眼色，只是人手一塊鹽水泡木頭，一邊砸吧味一邊悄悄點(diǎn)評。

    “好絕情，真拒絕了。”

    “還好啦，聶三對未婚妻還是有感情的，你看是用手抽出來的。”

    “確實(shí)，他正常應(yīng)該一記窩心腳把人踹翻。”

    “他今天心情挺好的，你看催債就很溫柔啊?！?/br>
    他們見聶照走過來，自動噤聲，分開一個(gè)出口，讓他出去。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轉(zhuǎn)著手里的短劍，還叼著那個(gè)狗尾巴草，半點(diǎn)回頭的意思沒有，雪白的衣角翻飛，像刀片似的云，瀟灑痛快，看樣子這門婚事是一定要退沒商量了。

    姜月心里涌起一種濃重的悲哀和痛苦，人生都要坍塌了。

    她不知道離了夫家，未來要怎么活。

    比起夫君是個(gè)惡霸混混，連惡霸混混都不愿意當(dāng)她夫君這件事更可怕。

    也是，她拋頭露面，現(xiàn)在又相貌不佳，夫君厭棄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已經(jīng)吊死過一次，那種窒息的痛苦她不愿意回憶第二次，姜月想了想，握緊拳頭，閉上眼睛，蓄力朝著墻上撞去。

    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她要尋死！”人群中傳來驚呼，讓聶照不由得回頭。

    姜月的額頭距離墻面僅有一步之遙的時(shí)候，她覺得自己身體一輕，領(lǐng)子一勒，被人騰空拎起了，而那個(gè)人正是去而復(fù)返的聶照。

    饒是她與對方不熟悉，她也能看出他的耐心已經(jīng)消耗到極點(diǎn)，漂亮的眉眼壓低，下頜繃得緊緊的，他露出幾顆雪亮尖銳的牙，把滋源由七鵝裙一物兒二柒舞八一整理狗尾巴草呸在地上，聲音帶了兩分森然：“我叫你走著離開逐城，沒叫你跑著前往陰曹地府?！?/br>
    姜月眼睛里氤氳出淚水：“你，你不要奴，奴只有一死……”

    聶照嘶了一聲：“你敢威脅我？”

    他順勢將人放在地上。

    姜月?lián)u搖頭，堅(jiān)定地說：“不是，威脅?！闭f著就又往墻上去撞。

    聶照來來回回把她拎回來三次，才確定她求死之心的堅(jiān)決，只得拎著她的衣服，一直將她提著，防止她一時(shí)不察又去撞墻。

    好在姜月瘦瘦巴巴，才只到他胸口以下的位置，拎她與拎個(gè)什么小動物并無不同。

    他指指她又指指自己：“咱倆就見過一面，你做什么要死要活非卿不嫁這出？對我一見鐘情了？”口味挺特殊，見他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還能迷戀上他。

    除了愛上他，他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讓一個(gè)素未謀面的人尋死覓活也要嫁給他。

    看在她是個(gè)孩子的份兒上，聶照預(yù)支了此生為數(shù)不多的耐心，半彎下腰，扯了扯嘴角，露出個(gè)不對心的笑容：“瞧上我的臉了？我跟你講，世上皮相無非紅顏枯骨，我心如蛇蝎，實(shí)非良配，盡早走吧?！?/br>
    他骨相皮相確實(shí)都極美，動靜皆宜，華而不妖，便是殺人收劍，都帶著一種寫意風(fēng)流，如今一笑，更如牡丹映水，清艷驚人。

    聶照身上并無什么香料花果之香，僅存一抹淡淡的血?dú)?，?shí)則并不好聞，可他的面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還有那身姿，遠(yuǎn)遠(yuǎn)一見，便讓人覺他香氣襲人。

    姜月前一刻被他嚇得干嘔，現(xiàn)在被他一笑迷得晃神，但晃神之余還在倔強(qiáng)地強(qiáng)調(diào)：“不，不是，你是奴的，奴的未婚夫，被夫家厭棄，的，女子，只有，一死?！?/br>
    聶照捏著她衣領(lǐng)的手想改為捏住她脖子，也不知道姜家怎么教女兒的，他人生第一次見著牌坊成精，活的，就在他眼前。

    不是因?yàn)閻郏皇且驗(yàn)橄矚g，就因?yàn)樗櫿帐撬奈椿榉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