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記 第33節(jié)
見他不說話,賀礪拽著孟允棠轉(zhuǎn)身便走。 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小臂。 他有些驚愕地停住,回頭看去。 柳士白抓著他的小臂道:“你不能把她帶走。是我?guī)闲∧镒映鰜淼?,我得將她安全地送回去?!?/br> 賀礪鼻腔間發(fā)出一聲短暫的哼笑,繼而目光變冷,盯著柳士白道:“放手?!?/br> 柳士白不放。 孟允棠緊張地看著他倆。 賀礪手一松,放開了孟允棠,向著柳士白轉(zhuǎn)過身去。 孟允棠想起他在曲江池畔將晏辭一腳踹進水里的“英姿”,心中一激靈,上前一步主動抓住賀礪的右手手腕,對柳士白道:“柳郎君,我有事拜托我義兄,今日就先不買馬了,你先回家吧。禾善,你與柳郎君一同回去,跟我阿娘說一聲我與義兄在一起,請她不要擔(dān)心。” 柳士白微微蹙眉。 賀礪垂眸看著她。 孟允棠誰也不敢看,低著頭把賀礪往馬行外拖。 穗安扯了下禾善的袖子,禾善明白過來,忙對柳士白道:“柳郎君,若無它事,我們也先回吧。” 柳士白收回目光,點了點頭。 一句話說到底,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孟小娘子說自愿跟賀礪走,他并沒有那個立場和資格去阻止。 孟允棠惴惴不安地將賀礪拖到馬行外,一抬頭,剛好看到一個老丈抱著一只大雁從馬行門前的街道上走過,頓時大喜,手一松就要跑過去,又被賀礪一把捉住。 這么一會兒工夫那老丈就走過去了,她被賀礪揪著,也不能這么大喊大叫地惹人注意,就氣鼓鼓地去推賀礪:“放開我。” “這么快就翻臉不認(rèn)人了?姓柳的可還沒走呢。”賀礪說著,忽的將她一把抱起。 孟允棠還沒來得及抗議,就被放在了馬背上。 原是戚闊看賀礪與鹿聞笙出來,將三人的馬牽了過來。 將孟允棠放上馬鞍之后,賀礪自己也跟著翻身上去,一抖韁繩跑了出去。 這會兒孟允棠也顧不上去指責(zé)他無禮了,手忙腳亂地把披帛展開蒙住頭臉,只希望沒人能認(rèn)出她來。 后頭,穗安焦急地看著孟允棠被賀礪帶走,正不知如何是好,戚闊騎在馬上笑瞇瞇地對她伸出一只手:“來啊,我?guī)闳プ纺慵夷镒?。?/br> 穗安看著他臉上尚未痊愈的抓痕:“……” 賀礪帶著孟允棠奔出東市北門,斜對面就是崇仁坊,不到片刻便進了衛(wèi)國公府的烏頭門。 在馬廄里忙活的馬倌聽到馬蹄聲,忙迎上來牽馬。 賀礪下了馬,將孟允棠抱下來,韁繩扔給馬夫,拽著她的手腕就把人拖進了閽室。 在閽室當(dāng)值的家奴一看主人這架勢,麻溜地退了出去,并將門掩上。 閽室里有一張高腿長桌,上面堆滿了還未來得及送到府里去的拜帖和禮盒,賀礪伸手一掃,東西叮叮咣咣地掉了滿地,他一把將孟允棠抱坐上去,手撐在她身子兩側(cè)的桌上。 孟允棠被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弄得昏頭漲腦戰(zhàn)戰(zhàn)兢兢,雙手攥著披帛舉在胸前,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問:“你、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還想問你想做什么?受了驚嚇沒兩天,就可以和不相干的男子一起言笑晏晏地逛馬行了,恢復(fù)得不錯??!”賀礪嘲諷道。 孟允棠覷他兩眼,見他表情雖然還算平靜,但黝黑的眸底卻分明閃爍著兩團無法遏制的怒火,知道他又生氣了,便小聲道:“今日你大jiejie去我家,與我結(jié)拜,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是什么意思?!?/br> “我的事,還輪不到她來做主?!辟R礪氣焰稍歇。 “可是……”孟允棠垂下眼睫,思來想去,還是不敢說出“我不喜歡你”這幾個字,委婉道:“我也不想嫁給你?!?/br> 賀礪沉默。 孟允棠不敢抬頭看他。 片刻之后,他站直身子,在她頭頂問道:“為何?” “你太兇了,我喜歡脾氣好性格溫和的?!泵显侍男⌒÷暤?。 “柳士白那樣的?” 孟允棠愣了一下。她現(xiàn)在也說不上喜歡柳士白,但是論脾氣論性格,柳士白確實比賀礪好得太多。若要成親過日子,當(dāng)然要找柳士白那樣脾氣好有耐心的。 她點了點頭。 賀礪回身,一腳踹翻了室中用來待客的坐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巨響。 孟允棠嚇得用手捂住耳朵。 她家里沒有脾氣這么大的人,自然也鮮少看到這樣的場面。 賀礪發(fā)泄一回,一轉(zhuǎn)身,見她捂著耳朵側(cè)著身子躲他似的靠在墻上,一口氣又哽在了胸口。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走過去拉下她捂著耳朵的手,道:“行,我改?!?/br> 孟允棠怔了怔,抬起頭來驚愕地看他。 賀礪被她看得有些抹不開臉,眉頭不自覺地皺起,那一瞬間孟允棠以為他又要兇人了,但他生生克制住,語氣平靜地對她道:“但是要約法三章,總不能你老惹我生氣,到頭來還怪我脾氣不好?!?/br> 孟允棠想說“沒事不要見面不行嗎”,又不敢。 “第一,請你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未婚妻,不許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過從甚密?!辟R礪道。 “我怎么就是你的未婚妻了?小時候你祖父就是開玩笑而已,而且……而且我不是都跟你說清楚了嗎?”孟允棠抗議。 “你不是他,怎知他是開玩笑?說清楚?對,你是來找我說過要退婚的話,但我答應(yīng)了嗎?”賀礪問她。 孟允棠:“……”想到那枚碎了的玉佩,她不敢繼續(xù)在退婚這個話題上與他糾纏,只得道:“若不是開玩笑,那許多年他也沒使人來提親啊。如果你只是因為這樁婚事是你祖父提起的所以才一定要踐行,我真的覺得沒必要。他若泉下有知,也必然希望你能娶更好的大家閨秀為妻?!?/br> “原來你是怪我沒去你家提親?” 孟允棠雙頰漲紅,分辯道:“我哪有……你不要曲解我的話!” 賀礪雙手撐在桌上,眉眼深深地看著她道:“我現(xiàn)在確實不方便去你家提親,需要你受些委屈,等我一等。最多一年,我定來?!?/br> 孟允棠臉上冒煙,一邊推他一邊要從桌上下來,道:“我不與你說了,我要回家。” “跑什么?約法三章,才只說了一章而已?!辟R礪捉住她的胳膊,讓她在桌上坐好。 孟允棠幽怨地看著他。 “第二,你若對我有何不滿,直接說出來,別整天像鼠見貓般躲著我讓我去猜,我哪兒知道你那笨笨的腦子里成天都在琢磨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辟R礪道。 孟允棠一聽這話就惱了,回嘴道:“我現(xiàn)在就對你不滿,你成天說些我不愛聽的話,還不知道我為何躲著你,這樣說起來,你也聰明不到哪兒去,不是嗎?” “瞧瞧,給你兩分顏色便開染坊,我若成天哄著你捧著你,你還不得上天?”賀礪微微拔高聲音。 “我爺娘哄我捧我十幾年,我也沒上天,誰稀罕你來著?你起開!”孟允棠羞怒地推開他,從桌上滑下來,不知踩到何物,腳底下一聲輕響。 她挪開腳低頭一看,不知從哪個禮盒中滾出來的一根玉色通透的碧玉簪被她踩成了兩截。 孟允棠心虛地望向賀礪:“……” 賀礪抱起雙臂,言簡意賅:“賠?!?/br> 孟允棠見只是要她賠,仰起小臉底氣十足道:“賠就賠,義姐贈了我許多金銀,我現(xiàn)在富裕著呢!”說著轉(zhuǎn)身就往門口走。 賀礪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將人帶到胸前,低頭在她耳邊道:“金銀是我所贈,拿我送給你的錢來賠償我,臉皮怎么那么厚?” 孟允棠被迫靠在他胸前,他右臂又橫在她脖頸前扣著她,感覺好像整個人都陷入了他的懷抱一般,一時又慌又羞,一邊伸手去掰他勾著她脖子的那條胳膊一邊道:“你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br> “你若能乖乖聽我把話說完,我自然也不會出此下策,誰讓你總是亂跑。”賀礪倒打一耙。 孟允棠比拼不過力氣,只得認(rèn)輸:“我不跑了還不行嗎?你松開我?!?/br> 賀礪放開她。 孟允棠避著地上的東西退開兩步,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道:“還有什么話你快點說?!?/br> 賀礪有些不滿她不耐煩的語氣,但眼下不是計較的時候,便繼續(xù)道:“第三,不許再見那個柳士白。你再跟他見面,我就叫他丟官罷職滾出長安!” “我見誰你都要管?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孟允棠高聲道。 “我為什么不許你見他你自己心里清楚,再裝傻充愣我可就生氣了?!辟R礪有些不悅道。 “那、那我也要與你約法三章!”眼看無力轉(zhuǎn)圜,孟允棠試圖講條件。 賀礪微微挑眉,“你說?!?/br> 孟允棠道:“第一,你不許去平康坊?!?/br> 賀礪向后靠在長案上,道:“抱歉,做不到?!?/br> 孟允棠沒想到他居然會這般干脆利落地拒絕,一時都沒反應(yīng)過來,瞪圓了眼睛呆呆地看著他。 “你別多想,如非必要,我當(dāng)然不會去平康坊。但總有些人不方便在家里見,平康坊那種地方聲色犬馬魚龍混雜,最是好掩人耳目,所以,有時候該去還是得去?!辟R礪被她那副呆愣的小表情取悅到,放軟語氣道。 孟允棠覺得不舒服,又不知道該如何駁他,想了想,道:“那就換個約定,你去可以,但只要你和平康坊的小娘子……那、那個了,你就不許再提什么婚約的事,也不要再來找我?!?/br> “哪個了?”賀礪瞟著她,眼底藏了點興味。 “你再裝傻充愣,我就生氣了!”孟允棠紅著臉惱怒地瞪著他。 賀礪忍俊不禁,調(diào)侃道:“學(xué)得倒挺快。這年頭,想找個不去平康坊的郎君,可不太容易?!?/br> 孟允棠道:“我就要找不去平康坊的,若找不到,我可以不嫁。你別顧左右而言他,只說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賀礪問她:“當(dāng)初你嫁給晏辭,也與他約法三章了?” 孟允棠覺著他這話是嫌棄她二嫁的意思,氣道:“你若覺著我不配與你提這個要求,大可不娶。你若硬要和晏辭比,那你也先寫一封放妻書來,我便待你如待他一般,能過過,不能過就離。” 賀礪抬步過來將她捉住,抱到桌上圈起來,道:“我就說不能對你太過和顏悅色,看看,我就問了一句,你給我叭叭這么多句,料定我此時不會對你發(fā)脾氣,蹬鼻子上臉是吧?” 孟允棠不服氣地仰起臉道:“你還不是一樣,我才提了一點要求你就……” 話還沒說完,他的臉俯了下來,唇貼上她的唇。 孟允棠僵住。 這次他倒沒怎樣,只是這樣輕輕一貼,就放開了她。 孟允棠眼珠子定定地看著他。 “教我?!彼氖謸嵘纤哪橆a,溫柔繾綣地低聲道。 孟允棠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般低聲細(xì)氣地說話,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呆愣問道:“什、什么?” “上次你說我親你讓你喘不過氣來,你教我該怎么親,我就答應(yīng)你的要求?!彼沂终浦哪橆a,拇指指腹在她臉上輕輕刮了刮,那軟滑的觸感,世間沒有第二種事物可以與之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