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寧楟楓藍(lán)瑚心中不免有些惶惶。

    上回寧楟楓失敗了，這一回，藍(lán)瑚守在了門口。

    中午司樾一出門，她便迎了上去，對?著司樾盈盈一拜，“真人?！?/br>
    “什么事？”司樾扛著她的魚竿，又要下去釣魚。

    藍(lán)瑚微低著頭，“真人，藍(lán)瑚冒昧，在此?打擾已有數(shù)日，不知?園中可有什么是我等能分?擔(dān)的？”

    “啥事沒有，你且住著吧啊?！彼鹃刑_就要走。

    “噯，真人！”藍(lán)瑚又喚住她，“真人體諒，可終日閑散著，我們?幾個也無聊，還是分?些活兒給我們?罷?！?/br>
    她如此?明示，想司樾必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可司樾卻毫不停頓，大步走開，背對?著她揮手?道，“你去找那小蟲問吧，事都是她在忙。我有急事，先走了，回來給你們?帶糖哈?！?/br>
    藍(lán)瑚眼睜睜看著她離開，喚了兩?聲“真人、真人——”

    司樾頭也不回，轉(zhuǎn)眼間就消失在了樹后。

    紫竹伴著藍(lán)瑚眺望司樾的背影，“這么多天了，真人別說指導(dǎo)一二，就連問都不過問一聲。小姐，我看還不如回裴莘院讓山長教導(dǎo)呢。”

    藍(lán)瑚搖頭，“耐心些?！?/br>
    “我倒是不急，可沒多少日子了。”

    藍(lán)瑚并非心浮氣躁之人，怎奈眼下時?間不等人，她已經(jīng)磨了司樾一年了，哪里還有第二個年給她磨。

    女孩幽幽輕嘆，抬眸望了眼停云峰的天。

    她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只?得?轉(zhuǎn)身回屋了。

    幾個孩子來到停云峰已滿一旬，這時?候?qū)帡骱秃闫騼阂呀?jīng)能套上獅皮完整地走上一段，藍(lán)瑚的曲子也譜好練熟。

    兩?相配合，第一次演出便十?分?順利，比預(yù)計早結(jié)束了半個時?辰。

    “哈哈藍(lán)瑚，”寧楟楓脫下獅皮，“我倒沒想到，有朝一日能看見你和紫竹擦鈸敲鑼的模樣！”

    “二爺還取笑我們?！”紫竹瞪了他一眼，“也不想想我家?小姐這么放下身段是為了誰?！?/br>
    “失禮失禮?！睂帡鲗?她倆拱手?作揖，又去了凌五身前，拿了他手?里的鼓槌，在鼓面上敲了敲，“這還挺有趣的?！?/br>
    凌五道，“那主?人和我換換？”

    寧楟楓抬手?，“免了吧，我好不容易才接受了恒大的屁股，要是換了，這幾日的苦可白費(fèi)了。”

    聽?見這話，恒乞兒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他也不想再多一個頂著自己屁股的頭了。

    “今日辛苦，好在結(jié)果不錯?！睂帡鞣畔鹿拈?，“先把東西收了吧?！?/br>
    收拾樂器獅皮的時?候，藍(lán)瑚在寧楟楓身邊小聲道，“司樾真人還不曾布置功課，你去問問恒大吧?！?/br>
    寧楟楓回頭，看了眼抬袖擦汗的恒乞兒。

    他依言走了過去，問道，“恒大，你說真人什么時?候才會教導(dǎo)我們?？”

    恒乞兒動作一頓，看向?qū)帡鞯难凵裼行┚琛?/br>
    “不知?道?！彼f，“師父也沒有教導(dǎo)過我?！?/br>
    除了那句清潔咒外，司樾的確再沒有教他什么。

    寧楟楓料到司樾素日對?恒乞兒的課業(yè)漠不關(guān)心，可沒想到這么久了，竟然真的什么也沒教他。

    他發(fā)愁道，“那我們?還能得?到她老人家?的指導(dǎo)嗎？眼下也就不到二十?天了。”

    恒乞兒搖頭，他哪里能知?道。

    “主?人，這么猜來猜去也無用?！绷栉逭f，“還是直接問來得?有效。”

    “上回問了，又有何用?！睂帡鲊@氣，練習(xí)成功的喜悅也沒了，“罷了罷了，這事強(qiáng)求不得?，只?能隨緣?！?/br>
    幾個男孩提著東西回房了。

    藍(lán)瑚和紫竹留在原地，紫竹低聲道，“小姐?！?/br>
    “我知?道?！彼{(lán)瑚輕嘆一聲，“可我們?是晚輩，又還不是正式弟子，哪有晚輩逼著長輩的道理?。”

    她眸光一瞥，余光掃到了旁邊的花林，忽而靈光一閃，福至心靈。

    這天傍晚，藍(lán)瑚命紫竹熬了蓮子桂花粥，蓮子和桂花的香氣一下子吸引了路過的紗羊。

    她剛照顧完滿山的花草，回來給孩子們?做飯。

    這香甜的氣味勾得?紗羊走迷了路，跌跌撞撞地飛到了藍(lán)瑚的窗前。

    小蜻蜓從窗柩上探出一個腦袋，藍(lán)瑚正坐在窗前，見了她笑道，“師姐。”

    “你們?在煮什么好東西？”紗羊扒著窗柩問道，“好香呀。”

    “是蓮子桂花粥。”紫竹盛了一碗送到藍(lán)瑚面前，讓紗羊看見。

    “師姐也要來一杯嗎？”

    “好呀好呀?！奔喲蛏壬瘸岚蝻w進(jìn)了屋子，“謝謝你們??！?/br>
    紫竹給她拿小金杯舀了半杯，紗羊繞著飛了一圈后，坐在了桌上，抱著金杯，拿出自己的小勺子往嘴里舀。

    她吃了兩?勺，藍(lán)瑚斜了眼紫竹，紫竹收到暗示，立刻上前，笑著問：“師姐，好喝么。”

    “嗯，有種讓人懷念的味道?！奔喲螯c(diǎn)?頭。

    她這些年不是吃裴莘院的水煮菜，就是跟著司樾大魚大rou，很少能吃到這么清雅的滋味了。

    藍(lán)瑚笑了起來，“紫竹平日里就喜歡搗鼓這些東西，我一個人又吃不下，師姐要是喜歡，以后日日都來呀?！?/br>
    “好呀好呀，”紗羊連連點(diǎn)?頭，嚼著蓮子，“那感情好?！?/br>
    “可是師姐，”紫竹轉(zhuǎn)了半圈，靠坐在了紗羊身旁的桌沿上，“我們?的東西也不是白吃的?！?/br>
    紗羊一愣，腮幫子停了下來，“要錢？”

    “瞧師姐說的，”藍(lán)瑚彎眸，“錢是什么東西，哪有讓師姐付的道理??！?/br>
    紗羊不好意地笑了兩?聲，“那你們?想要什么？”

    紫竹道，“我們?要的，是師姐的金口玉言?！?/br>
    “嗯？”

    “唉，”紫竹嘆息道，“師姐，您也知?道，馬上就是結(jié)業(yè)大典，我們?在停云峰能待的時?間不多了?？蛇@么多天，還未曾得?到司樾真人的一句點(diǎn)?撥，您看看……”

    “原來是為了這事?！奔喲蚍畔律鬃?，“司樾她……呃，可你們?來后不是每天都很充實嗎，又是入定，又是練劍的，體內(nèi)的靈氣也日漸充裕了?！?/br>
    “若僅是這樣，何苦來呢?！弊现竦?，“師姐，您就行行好，幫幫我們?吧?！?/br>
    “不是我不幫，只?是司樾的道法不太適合你們?。”紗羊也跟著嘆氣，她想起了自己的任務(wù)，司樾這性子，什么時?候才能把小魔頭引上仙途呢——司君干嘛要派司樾呢，司樾她自己都成不了仙。

    她對?著兩?人道，“你們?終歸是要走的，剩下的日子好好玩樂不好么。”

    兩?人一愣。

    “師姐……”

    “我知?道的。”紗羊打斷了藍(lán)瑚的話，“你們?幾個都是再聰慧不過的孩子，又有一身的清高?！?/br>
    “按理?說，你們?通過裴玉門的考核不成問題，大可以在拜師典禮上選擇心儀的師父。可這一年來，你們?見司樾沒有半點(diǎn)?收徒的意思，所以也不想強(qiáng)人所難，逼著她收下你們??！?/br>
    紗羊道，“司樾若不收你們?，那以你和寧楟楓的資質(zhì)、家?世?，留在裴玉門實在可惜，家?里人恐怕也不會同意你們?拜在金丹修士門下?！?/br>
    她看得?明白，幾個孩子若拜不到司樾，必要回三大仙宗。

    因為這個緣故，他們?這一年才對?司樾如此?殷勤。

    藍(lán)瑚半瞌，眉間輕蹙了起來。

    “師姐是聰明人?！彼{(lán)瑚低吟著，“我也知?道這段時?間我有些心浮氣躁，可是…可我是真心喜歡這兒，離了這里，哪里還有師父會同我們?一塊兒打牌、一塊兒玩耍嬉戲呢……”

    “楟楓哥哥能應(yīng)下舞獅，也是因為這是他最后一次不守規(guī)矩了?！?/br>
    她這一低頭，空谷幽蘭似的哀愁，看得?紗羊一怔，心都有點(diǎn)?揪了。

    “緣分?強(qiáng)求不來，師父緣分?亦是如此??！彪m然如此?，可她到底不能擅自改變他人的命運(yùn)。

    “你們?還小，跟著司樾眼下是快樂，日后就未必了。你和寧楟楓是天之驕子，去了大的宗門，會變得?更好，修行無歲月，以后的事情誰也說不準(zhǔn)，說不定司樾哪天腦子一抽，就跑去三大宗里待著了呢？”

    后一句是紗羊編出來哄藍(lán)瑚的。

    藍(lán)瑚抬眸，沖她笑笑。

    她也知?道，這是紗羊編出來哄她的。

    司樾是一只?閑云野鶴，斷不可能待在高墻深院內(nèi)。

    她這笑容讓紗羊不敢再看她，更不敢看紫竹。

    一轉(zhuǎn)眼，她看見了屋子里擱著的小鈸和小鑼。

    扎著紅綢的兩?件東西分?外醒目，這些天山上總能聽?見鑼鼓的響聲。

    紗羊明白，對?于藍(lán)瑚而言，把這種東西放在自己的閨房里，實在是下了大決心的。

    她已極盡所能地討好了司樾。

    “師姐的話，我聽?進(jìn)去了，回頭也會轉(zhuǎn)告楟楓哥哥?！彼{(lán)瑚挽起了帕子，“若大局已定，那至少讓我們?帶走些什么，做個念想。金可銷，石可爛，唯獨(dú)學(xué)到的本領(lǐng)是一輩子忘不了的，您幫我們?說幾句好話，等我們?走了，日后用到，便可感念了。”

    “好吧，你既這樣說，那我就幫你們?問問?！奔喲蚱鹕?，鼻子發(fā)酸，不知?是為了分?別，還是因為想到了這些孩子日后在昇昊宗里的命運(yùn)，所以于心不忍。

    藍(lán)瑚起身，和紫竹對?著紗羊一拜，“多謝師姐了?！?/br>
    第51章

    “我和你?說話, 聽?見沒！”紗羊拉著司樾的頭發(fā)，“睜眼！我知道你?沒睡。”

    “旺財，你?真是越發(fā)聒噪了。”司樾煩得扯下臉上的書, “須知會叫的狗不咬人, 不會叫的才是好狗?！?/br>
    “你?終于承認(rèn)了, 就是給我取了個狗名字！”

    “好了好了，我聽?見了?！彼鹃刑土颂投?，“那個…什么事來著……”

    “別轉(zhuǎn)移話題！”紗羊飛到她眼前?，叉腰怒道, “不許叫我旺財！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