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敵國郡主后 第115節(jié)
事實上,面對全然未知的威脅,明湘能做的并不多。 她增派了去往軍中的鸞儀衛(wèi),最大限度地調(diào)動起嘉州所有采風(fēng)使捕捉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一切風(fēng)吹草動。正當(dāng)明湘還在斟酌要不要越過嘉州都指揮使司接手嘉州防御時,鸞儀衛(wèi)從軍中給她傳回了一個消息。 軍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南朝的間諜。這個間諜試圖趁夜私自潛入中軍帳,但軍中守衛(wèi)何其嚴(yán)格,他既無通行令,行為又鬼祟,還沒來得及潛入就被射成了刺猬。 兩軍開戰(zhàn)時無所不用其極,出現(xiàn)暗探間諜都是尋常事,對方還沒來得及潛入就被射殺,算不得什么大事。然而第二日才發(fā)現(xiàn),丟失了一份文書。 這份文書不算特別要緊,但偏偏它是在中軍帳中存放的。主帥定國公就居住在此,每日軍中議事時也在此處。文書本身算不得什么,但它丟失就意味著中軍帳中變得不再安全。 被射殺的間諜身上沒有文書,那么這意味著軍中還潛伏著另一個間諜,趁亂偷走了文書。有機會進出中軍帳的人,無非是各軍將領(lǐng)、親信,如果問題出在他們身上,那可能造成的危害是沒有辦法想象的。 事態(tài)一下變得嚴(yán)重了起來,軍中立刻開始嚴(yán)密排查。原本鸞儀衛(wèi)在軍中其實比較受孤立,不少將領(lǐng)對他們的觀感不太好,現(xiàn)在也顧不得了,定國公令鸞儀衛(wèi)一同參與調(diào)查,一定要把偷取文書的那個隱藏的間諜找出來。 “有點奇怪?!毖f。 鸞儀衛(wèi)培養(yǎng)青鳥的原則一向是決不輕動,她不知道采蓮司是怎么培訓(xùn)自家間諜的,但絕對不會是有事沒事出來晃悠一下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有在中軍帳中偷東西的本事,卻只拿走了一本無關(guān)緊要的文書,從而驚動全軍上下開始徹查,警惕性升到最高,這太不合情理了。 連續(xù)排查幾日,那本失蹤的文書遲遲沒有找到,當(dāng)然這在情理之中,一本文書很好隱藏,最不濟丟進火盆里燒成一堆灰。但要找的那個偷取文書的人,也依舊沒有絲毫線索。 能進入中軍帳的,都有機會偷走文書。但他們的身份都不方便被抓下去嚴(yán)刑拷打?qū)弳?,而即使他們中真的有人存在問題,也應(yīng)該偷取更有價值的情報,而非一份普通文書。 明湘隱隱覺得此事很不對勁。 這一夜,她又沒有睡好。 她在夢里回到了少時隨從先帝一同去獵場行獵的時候,那時她身體不好,其他皇子皇孫紛紛下場,明湘最多只能在獵場外圍騎著溫順的小馬走幾圈。 但是夢里,她不再停留在安全無害的獵場外圍了。身下的小馬奔跑起來,迎面是層疊的山林,一只猛虎從中猛撲出來。 明湘下意識要喚人護衛(wèi),剎那間卻發(fā)現(xiàn)天地間似乎只剩下她一個人,小馬瑟瑟發(fā)抖,而猛虎步步逼近。 她握緊袖中匕首,眼看著猛虎一躍而起,朝她張開血盆大口,仿佛要將明湘整個吞下去。然而頃刻間猛虎張開的大口化作了一朵猩紅的、盛開的、張牙舞爪的蓮花,花瓣猩紅似要滴出血來,將明湘從頭到尾牢牢纏住,一寸寸收緊。 她拼命掙扎,卻連手中的匕首都拔不出來,桎梏使得她喘不上氣來,全身骨骼發(fā)出擠壓摩擦的聲音。 “郡主,郡主!” 明湘劇烈喘息,猛地睜開眼,額前的發(fā)絲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了,胸腔里心臟砰砰亂跳,一時間連眼前的景象都只剩下一片白色。 “郡主!”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是雪醅?;蛟S是剛從屋外進來,雪醅的手還是冷的,甚至顧不得散去身上的寒氣,握住明湘的手,在她耳邊急急道:“郡主,出事了!” 明湘眼前的景象終于漸漸清晰,她看見雪醅難得焦急慌亂的神色:“一個女人在定國公及軍中各將領(lǐng)面前,自稱是武安王之女、真正的湘平郡主!” 雪醅頓了頓,聲音微微顫抖:“她長得和王妃足有五分相似!” 作者有話說: 明天繼續(xù)! 第134章 “大營中那個郡主,是假的?!?/br> 一個時辰前, 城外大營 定國公疾步走過,所到之處士卒無不恭謹(jǐn)行禮。他的副將孟攸落后半步緊緊跟著,面色肅然。 直到進了營帳, 孟攸才問:“三哥, 你怎么想?” 孟攸家中世代武將,定國公年輕時在嘉州軍中,孟攸就是他的副將,而今南北開戰(zhàn), 定國公自然要挑選一個忠心可靠的副手,就選擇了孟攸。二人相識多年,私下說話隨便很多,因此這等忌諱重重的大事,孟攸也直接就問出了口。 定國公一擺手,先端起茶喝了口潤潤喉, 神情很是復(fù)雜:“這要看怎么說了?!?/br> 孟攸不解:“三哥?” 定國公說:“這個照影出現(xiàn)的古怪, 一張口就自稱宮中長大的湘平郡主是南朝偷龍轉(zhuǎn)鳳的假貨, 自己才是桓氏郡主,看著處處可疑, 還將已故的王妃拉下了水。” 他嘆一口氣:“大戰(zhàn)當(dāng)頭,如果換個人在我面前說這些,說完第一句話……” 剩下的話不好出口, 定國公搖了搖頭。 孟攸知道他未盡之語:這些話簡直太荒謬了, 不管是誰說出這樣的無稽之談,都該立刻拖下去砍了以正軍心。 “但是?!倍▏珦u了搖頭,“你知道我為什么沒能立刻讓她住口嗎?” 孟攸愣神:“不是因為那本文書?” 那本文書丟的蹊蹺, 不翼而飛, 軍中連著鸞儀衛(wèi)半點線索都沒查出來。能在中軍帳里弄鬼, 南朝間諜潛伏之深令人膽寒。那女子正是釵亂鬢橫地守在大營不遠(yuǎn)處,開口就喊要揭發(fā)南朝間諜,才有了說話的機會。 定國公否定:“那本文書前腳丟失,她后腳就出現(xiàn),豈不是更可疑了?更像是要將禍水引到嘉州那位郡主身上,刻意算準(zhǔn)時間弄出來的鬼?!?/br> 定國公不愧是領(lǐng)兵多年的老將,心思細(xì)密至極。采蓮司如果知道他們?yōu)檎沼俺霈F(xiàn)指證湘平郡主做準(zhǔn)備,刻意弄出了文書失蹤一事,反而差點成了照影的催命符,恐怕要后怕不已。 見孟攸不解,定國公沉聲道:“太像了,我當(dāng)年曾經(jīng)見過武安王妃幾次,足足與武安王妃有四五分相似?!?/br> 他瞟了孟攸一眼,終究沒把那句犯忌諱的話說出來:就算是宮中長大的湘平郡主,論起與武安王妃的相似,也比不過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 “再者,她拿出了那塊玉佩,又言之鑿鑿指認(rèn)郡主為假,這些都不是我們能輕言真假的?!倍▏袂閲?yán)肅,“必須交由皇上決斷。” 孟攸吃了一驚:“交由皇上決斷?可是這不明不白的……” 定國公:“不然呢?你是敢聽她的話,現(xiàn)在帶人闖進郡主府,要郡主脫衣驗取身上的印記;還是無視她拿出的證據(jù),真的把她斬了,到時候要是有個萬一,她真是武安王之女,你能有幾個腦袋擔(dān)當(dāng)?” 孟攸意識到自己犯了傻,黝黑的臉上浮現(xiàn)出羞愧:“那三哥,嘉州郡主府那邊該怎么辦?”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倍▏?,“這等大事,多做多錯。” 定國公瞥他一眼,沒多說什么,只是嘆息一聲:“當(dāng)年王爺尚在時,你我都曾在王爺麾下,想不到啊?!?/br> 武安王雖年少早逝,生前頗有將才,與武將勛貴關(guān)系極好。勛貴子弟大多愿意與他結(jié)交,多有心悅誠服的緣故在。當(dāng)年武安王歸京途中遇刺身亡,僅留下神志不清的王妃與襁褓中的幼女,令人思之嘆惋。這些年湘平郡主權(quán)傾朝野,定國公有時心情復(fù)雜地想起武安王,只安慰自己,武安王泉下有知,見獨女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也該為此欣悅。 但如果……定國公想,如果這個女人說的是真的呢? 如果那位權(quán)傾朝野、扶立今上的郡主真的是南朝偷龍轉(zhuǎn)鳳埋下的棋子,那么大晉的朝堂,怕是要經(jīng)歷一番巨大的震動。 畢竟,湘平郡主在朝堂中經(jīng)營多年,自身還掌握著鸞儀衛(wèi),一旦她的身份出現(xiàn)問題,連帶著小半個朝堂的官員都要受到牽連。 而到那時,一向明哲保身的定國公府,真的還能獨善其身嗎? 想到這里,定國公這位戎馬半生的老將,花白的鬢發(fā)間居然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他揮手示意孟攸下去辦事,順便叮囑道:“封口,此事不宜傳出去?!?/br> 孟攸知道他的意思:此次南伐,軍中許多將領(lǐng)都曾在武安王麾下效力,當(dāng)年皇帝與廢魏王爭斗時,湘平郡主奔走拉攏軍中將領(lǐng),其中不乏有武安王遺澤在。事實未落定分明前先驚動許多人,怕是會使得諸將心散了。 饒是如此,孟攸仍有些猶豫:“那女子是在營門前叩拜求見,雖然末將聞訊之后就命人將她帶進來了——哦,末將當(dāng)時不知是什么情況,但已經(jīng)命人不準(zhǔn)亂傳——不過人多嘴雜,漏出點消息也不是沒可能?!?/br> “盡力而為?!倍▏f。 孟攸心下一定,領(lǐng)命而去,然而他還沒走出營帳,負(fù)責(zé)定國公護衛(wèi)的參將就急急請見,待進帳時神情已經(jīng)十分焦灼:“國公、孟將軍,斥候來報,說有兩名士卒在營外議論……” 參將不敢隨意提及天家之事,于是抬眼往方才見人的營帳方向指了指:“傳到了幾位將軍耳中,現(xiàn)在幾位將軍都已經(jīng)往這邊來了?!?/br> 定國公眼一抬,眼中乍現(xiàn)的精光令參將心頭一顫:“誰在議論此事,拿下了么?” 參將恭謹(jǐn)?shù)溃骸耙呀?jīng)被斥候拿下,但這二人鬧出的動靜不小,鸞儀衛(wèi)肯定是知道了?!?/br> 鸞儀衛(wèi)知道,就意味著城內(nèi)的永樂郡主肯定會知道。定國公冷聲道:“先押住那二人,軍中若再有人私下傳言者,軍法問罪!” 他頓了頓,想起要來的幾位將軍與城中的永樂郡主,不由得無聲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孟攸,你去召集軍中鸞儀衛(wèi),帶一隊人,親自回嘉州將此事稟報郡主,告訴郡主,此事必然是有南朝采蓮司暗中挑撥,南朝所圖甚大,恐暗中行鬼蜮伎倆,請郡主珍重貴體,斷不可外出,將人留下保護郡主?!?/br> 孟攸雖是個耿直性子,但為將多年,心眼并不少,聞言心念一轉(zhuǎn),就明了了定國公的真實用意,高聲應(yīng)是。 定國公又轉(zhuǎn)向參將:“程平,讓你兒子帶一隊人,將那女子看住,不準(zhǔn)擅自出營帳半步,如有違背……” 定國公神情一肅,做了個隱晦的手勢。 程平之子只是個年輕校尉,機靈和忠心卻都很夠,程平知道這是國公信任,連忙領(lǐng)命。 定國公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望了望帳外,確定前來詢問情況的幾位將軍應(yīng)該不會立刻就到,走到桌案前,抽出一封空白奏折,提起筆來,飽蘸濃墨。 . “那女子滿口胡話,只憑著一塊玉佩就敢來胡言亂語?!泵县唵侮愂鐾辏哑饾M臉笑容,“南朝陰險,必有后招,矛頭直指郡主,說不定下一步就是要對郡主出手,郡主您是金尊玉貴的人,定要小心謹(jǐn)慎,三……總督特命末將帶人護衛(wèi)郡主安全?!?/br> 在他對面,屏風(fēng)后映出影影綽綽的女子身形。永樂郡主輕輕嗯了一聲:“國公有心了,本郡主感激不盡。” 與此同時,明湘一手抬起,按在雪醅手背上,止住她的動作。 雪醅臉色都變了,立刻就要作色大怒,被明湘這一按,不得不生生壓住怒氣,只用目光不甘地去請求明湘示下,眼底涌動著無盡的怒意——說的好聽,什么護衛(wèi)郡主安全,這分明就是軟禁!定國公這老東西居然真的敢! 目光如果能化作殺人的刀劍,對面屏風(fēng)外的孟攸怕是已經(jīng)被片成一盆魚膾了。偏偏隔著屏風(fēng),孟攸對此毫無察覺,反而在心里松了口氣:永樂郡主真是好說話! 然而明湘下一句話就讓他笑不出來了:“既然定國公認(rèn)定那女子為假,何不就地斬殺示眾以儆效尤?” 孟攸連忙:“那女子胡言亂語攀扯天家固然可恨,可她手持玉佩言之鑿鑿,顯然背后有人指使,還是要先查清指使她的人是誰再做決定?!?/br> “此女意圖混淆皇族血脈,竊據(jù)郡主之位,是板上釘釘?shù)乃雷铩!泵飨娴溃懊蠈④娨舱f了,無論她是受誰指使,都脫不開南朝,殺了便是,還有什么可查的?” 孟攸本來就不是很伶牙俐齒的人,意識到自己方才那句話中出了紕漏,頓時梗住。正當(dāng)他絞盡腦汁試圖解釋時,只聽永樂郡主冷哼一聲:“罷了,不必矯辭敷衍糊弄,既然定國公有令,本郡主豈敢違拗,你們依言辦事就是了,只是此事涉及本郡主身世,再一聲不出,恐怕爹娘都要換人了?!?/br> 她冷冷道:“本郡主要致信宮中,請皇上為我做主,孟將軍,你不會還要說為了本郡主的安危,連信都不許往京中送了吧!” 孟攸連連擦汗:“末將惶恐,郡主只管往京中送信?!?/br> 明湘敏銳地捕捉到他說的是‘往京中送信’,可見來之前定國公確實給了他吩咐,往別處送信是不成的。 她沉下臉,長袖一擺:“雪醅,送客!” 雪醅同樣沒好氣地將孟攸送出門外,反正明湘已經(jīng)變了臉,她這個屬下也就沒了端起笑容的必要。等送完孟攸折身回來,雪醅把門一關(guān):“郡主,這老東西欺人太甚!” 明湘擺擺手,示意她住口:“大營中那個‘郡主’,是假的。” 第135章 皇帝是個格外薄情,又格外長情的人。 雪醅驚訝道:“郡主怎么猜出來的?” “因為真正的桓明湘不可能活著。”明湘說。 她從一開始就不相信真正的桓明湘會活下來。 當(dāng)年陸彧親自率人潛入大晉伏殺武安王, 為免沿途驚動官府,所帶的都是精銳好手,人卻不多。柳飲冰柔弱, 明湘還在襁褓中, 都不是能夠受苦的體魄,指不定一病病倒人就沒了。饒是如此,明湘聽母妃說,那時她被母妃抱在懷里, 身旁連個侍奉的人都沒有,只能縮在狹小的馬車?yán)铮诨钠揭爸蓄嶔?。更有甚者,為了防止明湘啼哭、母妃脫逃,二人從進了大晉境內(nèi)開始,每日的干糧里都加了安神的藥, 整日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