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敵國郡主后 第114節(jié)
王頌如果不想被家族舍棄,從此就要處處聽從鸞儀衛(wèi)的命令。 雪醅點頭:“二十五萬兩換取一個王頌的把柄,仔細(xì)一想好像也不是很虧?!?/br> 怕就怕王頌空手套白狼,目標(biāo)就是先付的那一半銀子,拿完錢不辦事,手中的證據(jù)最多只能證明他收了北晉的錢,離坐實通敵叛國還有一段距離,未必能拿捏住王頌。 明湘卻不這么認(rèn)為,王頌是云澤王氏族長的嫡長子,嫡親的meimei是南齊皇后,十二歲就獲得了正三品清貴官銜,如此高的身份,到如今還沒被定為下一任族長,就說明這個人絕對有著致命的弊病。 ——比如愚蠢。 如果換做聰明人,那是絕對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敢收受北晉的錢,要把自家子弟調(diào)回京中的。世家內(nèi)部并非鐵板一塊,收了錢就是遞到別人手中的把柄。 王頌敢收這個錢,說明他貪婪,既然貪婪,就絕對不會舍棄剩下的二十五萬兩銀子。 明湘說:“反正遲早要他還回來?!?/br> 王頌頂多算是暫時幫大晉保管那筆財富。 明湘不知道王頌在南齊是個什么樣的風(fēng)評,但對于鸞儀衛(wèi)來說,王頌絕對是個守信的交易對象。因為第一筆二十五萬兩交給王頌之后,不到七天,王曼華就被調(diào)回了南齊京城。 這個辦事的效率,連明湘都深感驚訝。雪醅更是大為震驚,她和南齊勾心斗角久了,事事做好最壞的準(zhǔn)備,連這二十五萬兩白白灑出去的準(zhǔn)備都做好了,誰知道竟然碰上一個誠實守信又辦事利落的王頌,一時間大為感動。 “剩下的一半不用給了?!毖袆拥溃跋乱徊骄鸵獟端??!?/br> 嘉州的冬天難熬,尤其是大晉的軍隊很多是開戰(zhàn)后才調(diào)來的,根本受不住這種鉆心刺骨的冷。定國公一次又一次向朝廷要求增發(fā)軍資,派回去要錢的副將和戶部尚書王知差點在朝堂上扭打起來。 不是王知吝嗇,國庫如今是真的吃緊,各處都在要錢,稅收還沒入庫,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王老尚書短短幾個月仿佛老了十歲,鬢發(fā)基本上全白了。 每一次朝中的消息送往嘉州時,都會夾帶著桓悅寫給明湘的信。一開始還是問候明湘身體,向她講述京中的事,只最后留出兩段來寫別離之思,到后來幾封信,明湘都不必拆開,就能猜出他寫的什么。 這次的信居然不是薄薄一封,很厚,明湘接過來一掂,感覺里面夾著東西。她拆開信,往下一倒,啪的一聲,信紙里滑出來一把檀香木梳砸在桌面上。 送一把梳子是什么意思? 明湘抽出信紙,這封信仿佛又回歸了桓悅前幾封信的風(fēng)格,一手端秀的行書,先一本正經(jīng)問候明湘,而后開始提及朝政。 明湘滿心狐疑,跳過前兩頁,直接抽出最后一張信紙。果然,寫到最后時,桓悅換了字體,不再是端正灑然的行書,改為了妍媚清麗的簪花小楷,寫了一句詩: 西施曉夢綃帳寒,香鬟墮髻半沉檀。 “……” 雪醅進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郡主的神情很是古怪。 她捏著信紙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似嗔似怒,卻又不似真的生氣了,反而像是在出神,面前的桌案上還躺著一把孤零零的檀木梳。 “郡主?” 雪醅喚了一聲,低頭看看那把不知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外間的梳子,下一刻明湘就抬手將那把梳子拿了起來,卻沒交給侍女收進梳妝臺,反而放進了袖中。 她方才那種似嗔似怒的神情消失了,再抬起眼來,又恢復(fù)了平日的模樣:“怎么了?” 雪醅蹙著眉:“畢方傳來消息,采蓮司可能要有大動作?!?/br> 明湘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然而雪醅說完了這句話就住了口,二人面面相覷。 “沒有了?”明湘問。 雪醅點頭:“只有這一句?!?/br> “怎么這么模糊。”明湘道,“畢方弄不到更多消息么?” 雪醅說:“畢方發(fā)現(xiàn)連日來采蓮司正使陸蘭之身邊的親信鎮(zhèn)撫使行蹤不定,還有幾次整個采蓮司的人都被勒令不準(zhǔn)往陸蘭之在采蓮司的書房去,私下里傳聞陸蘭之要準(zhǔn)備一件大事,畢方試探過兩次,什么都沒問出來,又怕問的多了引來猜忌,不敢再多打聽?!?/br> 明湘對畢方的謹(jǐn)慎給予肯定:“謹(jǐn)慎是好事,把自己搭進去就不好了。” 她沉吟道:“不知道采蓮司要干什么,我們也不好防備,既然如此,一邊加緊對鎮(zhèn)遠關(guān)內(nèi)外的防守,一邊主動出擊吧?!?/br> . 陸蘭之再次被皇帝匆匆傳喚入宮。 皇帝眼底青黑,在御階上來回踱步,一見陸蘭之進殿,當(dāng)頭扔下一個驚人的消息:“陳旻死了,你知道嗎?” 陸蘭之當(dāng)然知道,早在奏折遞到皇帝案頭之前,采蓮司就已經(jīng)先一步得到了消息。但他不能在皇帝面前表露出來,于是陸蘭之道:“回皇上,臣還未得到消息?!?/br> 皇帝斥責(zé)道:“采蓮司都是聾子瞎子嗎!” 陸蘭之低頭請罪。 皇帝皺著眉,略微平息了一下怒氣,而后道:“你自己看。” 陸蘭之上前一步接住皇帝揚手拋下來的奏折,盡管已經(jīng)看過,仍然做出一幅惘然不知所以的模樣,打開奏折看了起來。 陳旻出身晉陽陳氏,是此次南北開戰(zhàn)的運糧官。兩日前,他押運一批軍糧沿酈水支流北上,于昨日傍晚到達京城與淮西郡之間的一處驛站,今日一早預(yù)備出發(fā)時,陳旻遲遲沒有現(xiàn)身,房門敲不開,副將命人破門而入,發(fā)現(xiàn)房中酒氣熏天,床榻上滿是嘔出來的食物殘渣混著鮮血,陳旻躺在這堆穢物中,已經(jīng)沒了氣息。 副官大驚,運糧失期該斬,但如今運糧官死在了途中,只能加急派快馬入京稟報。 頭頂,皇帝陰沉沉的聲音傳來:“陸卿,你覺得陳旻之死有沒有問題?” 陸蘭之微一沉吟,頓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恭謹(jǐn)?shù)溃骸盎鼗噬?,臣不敢輕下斷言,還是需派采蓮司的仵作前去查驗,才好斷定陳旻死因。” “陳旻貪酒?!被实鄣?,“太醫(yī)此前為他扶脈,說他胃病積重、血熱妄行,要忌諱許多飲食,尤其是酒,否則恐有性命之危。但朕以為,陳旻正值盛年,縱有舊疾,也不至于會突然要了他的命。” 陸蘭之立刻道:“皇上所言字字珠璣,臣定然令仵作仔細(xì)查驗。” 皇帝道:“你辦事,朕一向放心?!?/br> 他停頓片刻,又問:“朕吩咐你的事,辦的怎么樣了?” 作者有話說: 西施曉夢綃帳寒,香鬟墮髻半沉檀?!睹廊耸犷^歌》 李賀 第133章 一個女人在定國公及軍中各將領(lǐng)面前,自稱是武安王之女、真正的湘平郡主! 陸蘭之回采蓮司之前繞了一圈, 從京城城門前過。正看見兩旁人流紛紛避讓,數(shù)輛打著晉陽陳氏家族徽記的馬車急匆匆出城去了,車?yán)飩鞒雠铀盒牧逊蔚暮窟暋?/br> 不用說, 肯定是陳旻妻兒得知了他的死訊, 要急著趕過去。 皇帝一接到陳旻死訊,立刻將陸蘭之召進宮里。但看晉陽陳氏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出城,就證明他們肯定比皇帝更早得到消息。 陸蘭之搖了搖頭。 大部分時候,南齊皇帝是朝廷里最后得到消息的那個。 他回到采蓮司, 立刻指派一位僉事率隊前去驛站,調(diào)查陳旻之死,順便囑咐:“晉陽陳氏的人已經(jīng)趕過去了,不要和他們起沖突?!?/br> 凡移交采蓮司的案子,未破之前不允他人插手過問,這是采蓮司的一項特權(quán)。但無論什么特權(quán), 在面對世家的時候都要打個折扣。 僉事行禮應(yīng)是。 陸蘭之意味深長道:“陳旻是在運糧路上突然暴卒的, 死因或許不是那么簡單, 你要好好查。” 僉事會意,領(lǐng)命而去。 立在一旁的鎮(zhèn)撫使目光一閃, 欲開口卻又止住。陸蘭之瞥了他一眼,并不避諱:“皇上的意思是,陳旻之死和北晉有關(guān)?!?/br> 鎮(zhèn)撫使聽得明白, 陸蘭之說的是‘皇上的意思’, 而非‘皇上的看法’。 陸蘭之沒有繼續(xù)給他解釋的意思,坐在椅中沉吟了片刻,道:“照影那里不能再拖了, 準(zhǔn)備動身吧?!?/br> 鎮(zhèn)撫使小心翼翼問:“皇上……” “皇上對采蓮司很不滿意?!标懱m之淡淡道。 鎮(zhèn)撫使深吸一口氣:“屬下明白了?!?/br> . “郡主。”雪醅推門而入, 卻見明湘正倚靠在榻上, 面上的疲憊之色幾乎遮不住,“我聽說郡主昨夜叫了醫(yī)官來,是昨夜又發(fā)熱了?” 明湘閉著眼道:“沒有,昨夜一直睡不安穩(wěn),醫(yī)官開了劑安神湯?!?/br> 雪醅皺皺眉:“郡主怕不是太勞累了?!?/br> 明湘終于睜開眼,她搖搖頭,眼底隱帶著些許憂慮之色:“不知為什么,我心里總有些不安,又說不出為什么?!?/br> 她的目光有些空茫,似是在梳理思緒,想要找出自己的不安來自于哪里。 這種隱隱約約的不安明湘曾經(jīng)非常熟悉,就像是頭頂上高懸著一把隨時可能墜下的利劍,不知什么時候會突然奪走她的性命。從她記事開始,就一直被籠罩在這種無法掙脫的陰霾之中。 世人敬畏她,朝臣忌憚她,宗親羨慕她,這些復(fù)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成為湘平郡主權(quán)勢的一部分。所有人都說,武安王妃和湘平郡主真是押對了賭注,單憑這扶立之功,就夠湘平郡主一生呼風(fēng)喚雨無上尊榮。 唯有明湘知道,她所擁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虛假的謊言之上。 先帝憐惜她柔弱乖巧,對她百般寵愛。甚至在駕崩之前,還念念不忘要桓悅照顧好她。哪怕明湘已經(jīng)主動踏入了波云詭譎的朝局中去,在先帝心里,也一直深深存留著她在先帝面前自幼建立起的、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柔弱乖巧的影子。 但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從記事起就循規(guī)蹈矩,從不行差踏錯半步呢? 明湘只是從非常幼小的時候,就知道她必須抓住先帝的歡心。 宮內(nèi)宮外,皇子皇孫,不知有多少人妒忌先帝對湘平郡主的寵愛。圣心是有限的,過分關(guān)注湘平郡主,其他的皇子皇孫就只能分到一點邊角。 后妃嬪御、皇子皇孫、宗親朝臣之間,那永遠無休止的、對于權(quán)勢的爭奪,本質(zhì)上還是在爭奪圣心。 明湘從小就將這一點做的很好。 先帝的憐惜和寵愛構(gòu)建成最密不透風(fēng)的保護網(wǎng),讓明湘得以度過風(fēng)光無限的幼年,也為她踏入太孫和廢魏王的爭斗增添了一點籌碼。她在感激皇祖父之余,心底的恐懼卻愈演愈烈。 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她得到的一切,都建立在她是武安王之女的基礎(chǔ)上。倘若這個基礎(chǔ)被人發(fā)現(xiàn)是假的,那么高樓轉(zhuǎn)瞬間就會傾覆,她得到的一切都會失去。 即使是最疼愛她的皇祖父,發(fā)現(xiàn)她不但不是武安王之女,反倒是南齊采蓮司選中的替代品之后,都會毫不留情的殺了她。 明湘從不懷疑這一點。 唯有桓悅是個例外。 明湘的心情稍好了一點。 衡思不一樣,湘平郡主歸京時,他還太小。明湘與他之間的羈絆情意,是系在明湘本身,而非武安王之女的身份上。 所以也只有他,會毫不在乎湘平郡主身份的真假。愿意維護她,幫她隱瞞。 明湘突然意識到,自從在衡思面前坦白身份之后,那無法掙脫的陰霾似乎消散了。自幼伴隨著她和母妃,連睡夢中亦不能安枕的夢魘很久沒有出現(xiàn),正因如此,在這一刻心底重新涌起不安時,她一時間竟然很不習(xí)慣這種沉重的心緒了。 但該來的還是會來,除了做好面對它的準(zhǔn)備,明湘別無選擇。 明湘抬起頭。 她眼底的空茫剎那間徹底消泯,快到讓雪醅幾乎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她又恢復(fù)了永樂郡主那從容、平靜而看不出絲毫端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