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見她終于慌了神，自己?這邊才算有了成算：“本宮要不要應(yīng)允，在于你……”

    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那抹顫抖的身影，瞧她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幾乎跪不住，心中不免也有幾分不忍?？扇缃袷聭B(tài)嚴(yán)重，此時也不是自己?動?惻隱之心的時候。

    “本宮還是給你先前?那兩個選擇，要么離開皇宮，要么，留在東宮做太子良媛，日后?好好伺候太子和太子妃……”

    褚瑤落在膝側(cè)的雙手，死死揪著?裙裾。

    留給她選擇的時間并不多，孫夫人還在外?面焦灼等待著?，多猶豫一刻，孫夫子便危險一刻。

    要怎么選？

    要怎么選才是對的？

    萬一皇后?只是在嚇?biāo)?，萬一孫夫子并沒?有傷的那么嚴(yán)重？甚至萬一外?面那位不是孫夫人……

    可是她沒?有時間去求證，她既不能?現(xiàn)在出宮去探望孫夫子，也不能?找人去調(diào)查外?面那位究竟是不是孫夫人。

    倘若她真的是孫夫人，倘若孫夫子真的傷勢險急，倘若真的因為她耽誤了救治的時間，她……承受不起這樣的后?果。

    “皇后?娘娘，”她的聲音顫得厲害，不敢遲疑太久，她伏身請求，“請讓我?在離宮之前?，見太子殿下?一面好嗎？”

    第42章 探望

    外面驟然起了風(fēng), 凜冽地掠過紅墻黛瓦，吹在人的身上如同刀子一般。銀灰色的云慢慢結(jié)成塊，遮天蔽日一片陰霾, 零星飄起了雨絲, 又夾雜著些許的白屑。

    冬日里的第一場雪，就這?么?突然而至。

    褚瑤慢慢走在宮道上, 皇后的話猶在耳邊縈繞。

    “你想去見太子，本?宮可以幫你, 你見到他?之后也大可以將今日本?宮的話都說給他聽……”

    “本?宮只是提醒你，太子他?的權(quán)力再大, 終也大不過陛下。若是太子真的惹了陛下厭惡, 不止儲君之位難保, 鳴哥兒以后在宮中的處境也會變得艱難……”

    “難道你真的以為今日孫夫子的事情只是一個意外么?……”

    在她表明自己真的會離開皇宮, 離開裴湛之后，皇后才讓宮人帶孫夫人去太醫(yī)院, 請?zhí)t(yī)出宮為孫夫子醫(yī)治。

    孫夫子這?場無?妄之災(zāi)竟也是由她而起, 褚瑤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東宮，讓阿圓去收拾幾件太子的厚衣服，再拿一床厚實?的新被子, 天冷了, 她去承奉司給太子送去。

    洪杉好意提醒：“褚娘子, 承奉司一般不許外人探望的，尤其是殿下今日才被關(guān)進(jìn)去, 褚娘子此番前去, 他?們怕是不讓你見太子……”

    “皇后娘娘說可以幫我打點?, 且等著消息吧?！彼砩嫌行┌l(fā)冷，是那種自骨頭?縫里冒出的寒意。

    阿圓見下雪了, 早便準(zhǔn)備好了披風(fēng)，見褚瑤一直在發(fā)抖，忙給她披上。

    “謝謝阿圓。”褚瑤將披風(fēng)攏緊了些，可身上還是很冷，越來越冷。

    只不過此時她也顧不上自己了。

    “洪大哥，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暗中去孫夫子家中一趟，替我探望一番。孫夫子他?好像傷得很重，東宮內(nèi)庫中若有用?得上的珍貴藥材，也一并帶去……”

    先前裴湛執(zhí)意要把?內(nèi)庫的鑰匙給她，她有一日去庫房里轉(zhuǎn)了轉(zhuǎn)，記得里面有一些野參和?蟲草之類的藥材。

    她將庫房鑰匙給了洪杉，洪杉便立即去辦了。

    皇后那邊打點?關(guān)系想來也需要花費許多時間，褚瑤趁這?會兒去看鳴哥兒。

    鳴哥兒在午睡，奶娘躺在他?身旁輕拍著他?，閉目小?憩，聽見腳步聲便睜開眼睛來。

    “褚娘子回來了……”奶娘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吵醒了鳴哥兒。

    “這?些日子我忙著讀書，配鳴哥兒的時間少，辛苦你了。”褚瑤拿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她的手上，“往后還須得你多cao勞些?！?/br>
    奶娘忙推辭道：“使不得使不得，我拿的錢已經(jīng)很多了，褚娘子不必這?般客氣，照顧小?皇孫殿下本?就是我該做的……”

    “你拿著吧?！瘪椰帉⒑砂彩侨剿掷?，“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鳴哥兒晚上定又少不得哭鬧，須得你費心多哄著……”

    她擔(dān)憂地望著熟睡的鳴哥兒，心里很是舍不得。

    算起來她與鳴哥兒已經(jīng)分離兩次了，一次是鳴哥兒被帶來京城，一次是她被囚禁在棲霞山莊，這?一次她又要離開。這?般分分合合的，真擔(dān)心這?孩子的心里會出問題……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好在黃昏之前，洪杉回來了，同她說孫夫子確實?傷得不輕，太醫(yī)檢查之后說是折斷的肋骨扎進(jìn)了肺里，雖然扎得不深，但畢竟孫夫子年?紀(jì)大了，就算痊愈，日后恐也會留下咳癥……

    褚瑤深感?愧疚，那種無?力的感?覺幾乎將她湮沒，她怔怔地沉默著，不說話，也不動?。

    永和?宮那邊終于來了宮人，說是已經(jīng)打點?好了，她現(xiàn)在就可以出發(fā)去承奉司。

    洪杉與程鳶陪著她一同前往，可到了承奉司，門口的侍衛(wèi)卻只許她一人進(jìn)去。

    大雪漸迷人眼，雪花落在地上又化成了水，浸濕了她的鞋子和?裙裾。

    好在有侍衛(wèi)幫她抱著衣服和?被子，引著她很快來到一座小?院子前。

    院前的守衛(wèi)打開門鎖，放她進(jìn)去。

    裴湛正憑窗看雪，瞧見她來，便自屋中走出來，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將她攔腰抱起。

    “院子泥濘，莫臟了腳……”

    褚瑤打量這?座荒蕪的小?院，院里只一棵光禿禿的老樹，地上并未鋪就石磚，枯萎的雜草蓋不住泥土，被雨雪一澆，再踩上一腳，便成了泥濘。

    侍衛(wèi)將被子和?衣服放下之后便走了，裴湛發(fā)現(xiàn)她早就濡濕了的鞋子和?裙擺，便徑直將她放在床上，去了她的鞋襪，欲將她塞進(jìn)被子里暖和?一會兒。

    “裙子也濕了，”她說，“別弄濕了被子?！?/br>
    畢竟這?么?冷的天氣，屋里連個火盆也沒有，他?這?些時日還得指著被子御寒呢。

    “沒事……”

    他?伸手去扯被子，褚瑤卻是解開了腰上的帛帶，迅速地褪下那半身棉裙和?身上的披風(fēng)，隨即鉆進(jìn)了被子里。

    裴湛見她小?臉發(fā)白，原本?櫻粉的唇也失了顏色，想來是凍壞了，于是起身去關(guān)緊窗戶，又去外面叫門口的守衛(wèi)送一個火盆進(jìn)來。

    那守衛(wèi)今日受了打點?，不敢怠慢，立即偷偷去準(zhǔn)備了。

    “這?么?冷的天，你何苦來這?里受凍？”他?幫她掖了掖被子。

    褚瑤又往被子里縮了縮，只露出一雙水茫茫的眸子：“忽然下雪了，怕你凍著?！?/br>
    “他?們怎么?會放你進(jìn)來？”

    褚瑤也沒瞞他?：“我去求了皇后娘娘……”

    “母后她……遷怒你了吧？”

    褚瑤眨了眨眼，故作輕松道：“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皇后娘娘很難不遷怒我，我能?理解的……”

    “母后可為難你了？”

    “還好，皇后娘娘給了我兩個選擇……”

    “什?么?選擇？”

    “讓我離開你，或者給你做良媛，以后伺候你和?太子妃……”

    她一臉平靜地說出這?些話，裴湛反而不安：“你選了哪一個？”

    “殿下希望我選哪個？”

    “哪個都不要選。”

    褚瑤默默看了他?一會兒，隨后笑了一下：“我若不選，皇后娘娘怎么?會讓我見你呢。”

    他?沒有立即去追問她究竟選擇了什?么?，只是凝視著她，在有幾分幽暗的光線下，他?的面色看起來有些陰沉。

    裴湛不問，是因為他?知?道以她的脾性，是決計不會選擇做良媛的，所以她選的是……離開他?。

    連與皇后虛與委蛇都不會，也不想拖延時間等他?出去，就斷然選擇了離開他?么?？

    褚瑤見他?這?般，便也笑不出來了，從被子里伸出手來，小?心翼翼地?fù)嵘纤?的手。

    裴湛本?不想回應(yīng)，可爬上手背的那只小?手實?在太過寒涼，他?不忍，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將掌心的溫度傳給她。

    侍衛(wèi)終于將火盆送來，另備了小?半袋木炭放在旁邊，小?屋子總算暖和?了一些。

    可褚瑤還是覺得冷，就算裹緊了被子也壓不住身上的冷意。

    裴湛覺得奇怪，怎的蓋了兩張被子還會冷，便脫了外衣，鉆進(jìn)被子里將她抱住，這?一抱，才發(fā)覺她身上是guntang的，可手腳卻是冰涼。

    “你發(fā)熱了？”說著抵著她的額頭?試了試，果真額頭?也是燙的。

    手腳涼，身上燙，畏冷，說明她體溫還在升高。

    她蜷縮在他?懷中：“好像是，不過沒事的，只是冷了些……”

    身上這?般燙，怎么?會沒事：“你快回去，叫柳華給你瞧瞧?！?/br>
    “不要！”她貪圖他?身上的溫?zé)?，愈發(fā)纏緊了他?，“待會兒捂出汗就好了……”

    裴湛拿她沒辦法，只得將她無?處安放的小?手塞進(jìn)自己的衣襟里，與自己肌膚相貼，抵□□纏，試圖讓她冰涼的腳也盡快暖和?起來。

    溫?zé)嶂Y，要手腳都熱起來，才能?出汗。

    只是與她這?般緊緊相依，心中擔(dān)憂之余，難免生出一些綺思遐想，那些年?兩人肌膚相親時的纏綿悱惻，不受控制地躍入腦中，他?試圖揮散那些畫面，奈何卻想起的越來越多……

    禽獸！

    他?暗罵自己。

    她還生著病呢。

    他?默默忍耐著，語調(diào)如常與她說話。那個他?不想問出口的問題，今日終究還是不能?逃避。

    “你方才說母后給了你兩個選擇，你選了前者，對嗎？”

    “殿下，”褚瑤看著他?滾動?的喉結(jié)，以及下面那顆小?痣，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輕輕戳弄，希望他?心情能?好一些，“其實?我騙了皇后娘娘……”

    “嗯？”裴湛被她戳得有些癢，喉嚨癢，心里也癢。

    “我騙她，說我選擇離開這?里，她才愿意讓我來見你……”

    “所以，你不會離開孤？”

    “殿下還沒有幫我找到哥哥，便是沖著這?一點?，我也舍不得離開這?里……”

    “嗯，”裴湛的手自她的短襦下穿過，撫上她的背，帶著薄繭的手指在那片滑膩上游弋，“孤惹得父皇生氣，他?要關(guān)我?guī)滋煲矝]什?么?，況且我本?也不想去親迎靖南王，裴瑞想爭這?個機會，孤給他?就是……”

    她的體溫還在升高，不過手腳已經(jīng)開始慢慢發(fā)熱，身上也微微有了汗意。

    “我知?道殿下有自己的打算，只是殿下如今被關(guān)起來，留我獨自在宮里，我怕是承受不住他?們給我的壓力，所以才想暫時離開一段時間避避風(fēng)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