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變 （加更）

    平日里裴湛忙于公務(wù), 中午鮮少回來，今日卻是不同，竟從?公署回來, 說是要陪她和鳴哥兒用午膳。

    鳴哥兒自從?被褚瑤餓了一回后?, 吃飯便乖了許多，今天中午小廚專門給他捏了幾個小巧玲瓏的蝦餃, 他兩只小手一邊攥著一個，自己?吃一個, 給褚瑤吃另一個。

    裴湛探過身子逗他：“那爹爹的呢？爹爹也想吃……”

    鳴哥兒將自己那個猛地全部按進(jìn)嘴里，迅速將?盤子里的蝦餃摟到自己?懷里, 小嘴鼓鼓囊囊的對裴湛說：“不給！”

    裴湛扭過頭去褚瑤說：“以后?給孤生兩個女兒吧, 小兔崽子只這一個就夠了?！?/br>
    褚瑤低頭一笑：“我?也喜歡女兒, 不過現(xiàn)在還不能?給殿下?生?！?/br>
    裴湛知道她話里的意思, 坐直了身子，默了片刻道：“今天中午母后?叫你去永和宮, 想必都同你說過了吧?！?/br>
    褚瑤“嗯”了一聲, 從?鳴哥兒手里將?他摟成一團的蝦餃一個個拾回盤子里，讓他慢慢吃。

    裴湛便是因為這件事，才特意回來和她解釋：“你莫要多想, 孤不會娶她?！?/br>
    褚瑤有些擔(dān)憂：“殿下?不娶, 若是叫二?皇子娶了, 會不會對殿下?的儲君之位有威脅？”

    “這話是母后?和你說的？”

    褚瑤自是不好說皇后?的壞話：“不是，是我?自己?想到的?！?/br>
    她不承認(rèn), 裴湛多少也能?猜到。

    “你相信孤, 孤會處理好?！?/br>
    她淡淡道：“嗯, 好?！?/br>
    “母后?可還同你說別的了？”他知道母后?不喜歡她，此番叫她過去, 定然不會對她有什么好臉色。

    “皇后?娘娘讓我?有個決斷，我?說都聽你的，”她抿唇一笑，眸中有幾分調(diào)皮的意味，“怎么辦？皇后?娘娘好像被我?氣到了?！?/br>
    她這般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叫裴湛心里便也沒?有那般緊張了。

    “不管她，是她自己?找氣受……”

    褚瑤趁著?鳴哥兒喝湯的功夫，將?一只蝦餃迅速夾到裴湛碗里：“嗯，我?聽殿下?的?！?/br>
    裴湛因著?這句話，今天中午多用了一碗飯，平日只吃七分飽的他，今天難得吃得有點撐。

    *

    眼看離靖南王進(jìn)?京的日子越來越近，東宮卻是無事發(fā)生一般，裴湛依舊早出早歸，一有空就抱著?鳴哥兒去書房指導(dǎo)褚瑤做功課。

    褚瑤呢，上午去文思閣，下?午就窩在東宮的書房里看書，偶爾也會出來陪鳴哥兒玩上兩刻鐘，晚上在裴湛的指導(dǎo)下?，功課也完成得十分順利。

    孫夫子這些時日對她沒?有先前?那般嚴(yán)厲了，褚瑤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功課做得認(rèn)真，得到了孫夫子的認(rèn)可，直到后?來孫夫子偶然夸她心性堅定沉得住氣，她才知曉孫夫子也知道了靖南王要來京城與皇家結(jié)親的事情?……

    孫夫子大抵是在可憐她，又欣賞她的堅忍。

    中午課業(yè)結(jié)束后?，褚瑤追上將?要離宮的孫夫子，希望能?得到他的解惑。

    “夫子，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留在這里對不對？若是真的因為我?的存在影響到太子的地位，那我?豈不是成了罪人？”

    孫夫子卻反問她：“你可知‘紅顏禍水’的來歷？”

    褚瑤點點頭，她這些時日在讀史?書，確實知道一些：“夏朝的妺喜，商朝的妲己?，還有西周的褒姒，書上說是她們迷惑君王，使君王不理朝政，所以導(dǎo)致了王朝的消亡，憑此說她們是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

    孫夫子借機考她：“那你可認(rèn)同？”

    褚瑤想了想，微微地?fù)u了搖頭：“其實我?覺得不該把過錯都?xì)w咎到她們身上?！?/br>
    “為何？”

    “一個王朝氣數(shù)將?近，在于朝政衰落，在于君王昏庸和大臣無能?，而女子自幼被剝奪了讀書入仕的機會，本就束手束足，縱使有錯，卻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傾覆一個王朝。在我?看來，她們大抵是為君王和jian逆之臣掩蓋過錯的借口罷了……”

    孫夫子捋了捋胡須，睿智的眼睛微瞇，顯然對她的回答很滿意：“你既知曉這些道理，又何必來問方才那個問題？”

    “夫子是說……”她眸子微亮，“我?留在這里，其實并不會影響大局?！?/br>
    孫夫子終于舍得夸她一句：“你悟性不錯，老夫不后?悔當(dāng)初答應(yīng)太子給你授課……”

    褚瑤心頭一熱，感激道：“謝謝夫子?！?/br>
    得到孫夫子的認(rèn)可，褚瑤終于堅定了心中的選擇，倘若裴湛對她的心意不動?搖，她也該試著?去相信他，與他一起去面對困難。

    可沒?想到第二?日便生了意外?。

    今日她在文思閣等了許久，向來準(zhǔn)時來此授課的孫夫子，卻是遲遲未到。

    惠仁公主與陸明姝竊竊私語：“夫子他向來厭惡遲到的，怎的今日辰時都過半了還不來？莫不是馬車壞在路上了？”

    褚瑤頻頻向外?張望，心中亦是擔(dān)憂不已。

    終于有人走進(jìn)?了文思閣，卻不是孫夫子，而是宮中的侍衛(wèi)。

    對方進(jìn)?來告訴她們：“孫夫子的馬車來趕來的路上，車轅忽然壞了，孫夫子因此受了些輕傷，這些時日都不能?來授課了?！?/br>
    惠仁公主低呼一聲：“哎呀瞧我?這烏鴉嘴……”

    “夫子他傷到哪里了？”褚瑤急切道。

    “據(jù)說是傷到了骨頭，應(yīng)該不算嚴(yán)重……”

    怎的不算嚴(yán)重呢？

    若是年輕人傷到骨頭，養(yǎng)些時日便能?好全。可孫夫子年事已高，老人最怕的就是骨折，若是長期臥床，對身體更是不利……

    褚瑤立即回東宮找到洪杉，讓他盡快把這件事告訴裴湛，若是可以，希望裴湛能?讓宮中的太醫(yī)去給孫夫子瞧瞧傷勢。

    洪杉此去了半個多時辰，回來時臉色很不好，同她說了一個十分糟糕的消息：“太子殿下?被承奉司的人帶走了?！?/br>
    承奉司是專門關(guān)?押犯了大錯的皇室宗親的地方，先前?三皇子裴易因與后?宮嬪妃私通一事，便被關(guān)?押在那里，至今沒?有放出來。

    褚瑤心中登時慌亂起來：“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們怎的把殿下?關(guān)?到那種地方去了？”

    “據(jù)說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么？”褚瑤見他吞吞吐吐的，猶豫著?不敢說出來的樣子，便猜到了一些，“是因為我?嗎？”

    “說是有幾位諫官聯(lián)合上書，彈劾太子殿下?作風(fēng)不正?，褚娘子你沒?有名分，留在東宮，于理不合……”

    果然是因為她。

    “他們可又說殿下?要被關(guān)?多久？”

    洪杉嘆氣道：“沒?有說，誰都不知道會關(guān)?多久。”

    一股寒意蔓延而來，褚瑤手腳發(fā)冷，她忽然想到，今日孫夫子與裴湛同時出事，怕不是巧合。

    “褚娘子，”一個聲音忽然打破了悲傷的氣氛，是永和宮的宮人過來找她，“皇后?娘娘請您過去說話?！?/br>
    “褚娘子……”洪杉有些擔(dān)心，皇后?這個時候叫褚瑤過去，免不了要遷怒于她。

    褚瑤勉強打起精神：“沒?事，我?去去就回?！?/br>
    在永和宮正?殿的廡廊下?，還立著?一位年長的婦人，一臉焦急的神色。褚瑤并未見過她，以為是不相干的人，但畢竟對方是長輩，褚瑤還是與她比手行了禮。

    對方顯然是有很著?急的事情?，只略略與她點了點頭，復(fù)又抱著?手焦慮地等待。

    褚瑤心中疑惑：她好似有很著?急的事情?要見皇后?，可是皇后?為何不見她，卻將?自己?召進(jìn)?去說話呢？

    她來到正?殿，沈女醫(yī)也在，侍奉在皇后?身側(cè)，為她按摩頭部。

    想必今日裴湛被關(guān)?進(jìn)?承奉司一事，也頗叫她頭疼了。

    見她進(jìn)?來，皇后?便叫沈方妤先下?去了。

    “褚瑤，你可聽說了太子的事情?？”威嚴(yán)中帶著?冷意的聲音，杏眸微有慍怒睇了過來。

    “聽說了，殿下?他被關(guān)?進(jìn)?了承奉司……”

    “你可知緣由？”

    褚瑤頷首，溫順地站著?，已經(jīng)做好了承接怒火的準(zhǔn)備：“知道，是因為我?……”

    “你住進(jìn)?東宮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為何諫官偏偏在這個時候彈劾太子，你可有想過這又是為何？”

    這個問題在來時的路上褚瑤已經(jīng)想到了：“是因為靖南王馬上要進(jìn)?京了，有人不想讓太子見到靖南王?！?/br>
    至于那人是誰，想必是二?皇子無疑了。

    “陛下?原本打算讓太子出宮迎接靖南王，如今他被關(guān)?進(jìn)?了承奉司，迎接靖南王這個任務(wù)，只能?交給二?皇子……”一想到這個，皇后?便覺腦仁疼，“若叫二?皇子先在靖南王前?露了臉，太子便失了先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褚瑤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可是她還是相信裴湛：“我?相信太子殿下?應(yīng)該會想辦法解決眼前?的困局的，他應(yīng)該很快就能?從?承奉司出來……”

    皇后?“呵”得冷笑一聲：“你以為太子真的是因為這點小事被關(guān)?進(jìn)?承奉司的？”

    褚瑤驚愕地抬起頭來：“難道不是？”

    “諫官彈劾太子作風(fēng)不正?，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陛下?有心袒護(hù)，罰他思過幾日便是了，何至于去承奉司那種地方？陛下?之所以不愿意將?此事化小，是因為太子前?些日子頂撞了陛下?，陛下?有意懲罰他，才將?他關(guān)?進(jìn)?去的……”

    “殿下?他……頂撞陛下?？”

    “他還不是為了你？”皇后?說到這里的時候終于坐不住，一直壓抑的怒火也在此時爆發(fā)，“陛下?讓他娶靖南王的孫女，他不肯，辜負(fù)了圣意，自然惹得陛下?不悅。你啊你，你就是個禍水……”

    “皇后?娘娘，”褚瑤不想自己?也被扣上這樣的罪名，況且孫夫子開導(dǎo)過她，她不是禍水， “我?不是禍水，我?只是尊重太子殿下?的抉擇?！?/br>
    “他選擇了你，便是這般下?場！”皇后?呵斥道，“你若為著?他好，就該主動?讓步！”

    褚瑤沉默不語，無言抗拒著?。

    皇后?見她仍是不肯讓步，氣得扶著?胸口，稍稍平復(fù)之后?，又與她說起另一件事情?來。

    “廡廊上站著?了那個婦人，你可知是誰？”

    她既這樣問，定然是與褚瑤相關(guān)?的人。

    “皇后?娘娘，她是……”

    “她是孫大儒的夫人……”

    竟是孫夫子的夫人！

    方才進(jìn)?來時瞧見孫夫人一臉焦急，定然是為著?孫夫子受傷一事來的。

    皇后?的聲音也適時響起：“孫夫子今日傷著?了，聽說肋骨折了，戳到了肺腑，所以特意來宮中請?zhí)t(yī)前?去醫(yī)治。陛下?因著?太子一事心情?不好，無人敢去打擾，她便求到了本宮這里來……”

    褚瑤聽她說孫夫子竟傷得這般嚴(yán)重，忙跪下?來求她：“皇后?娘娘，請您快些應(yīng)允，讓太醫(yī)為孫夫子診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