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衙門給的救濟口糧竟然有rou吃，這——這哪里撐得久？不知道吃了這頓，還有沒有下頓。

    再多的顧忌，再復雜的心情，也擋不住一眾鄉(xiāng)親爭搶著沖過來。

    金燦燦的rou團團，光是看著，眾人就饞得口水直流，擠到頭一個的居民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腿長身體健壯，趕緊在官差們高聲呼喝下，規(guī)規(guī)矩矩地走上前賒了一碗。

    黑色的陶碗里盛了六個rou團團，熱氣騰騰的，他本想著回家藏著慢慢吃，這會兒卻是腹中轟鳴，根本忍耐不住，一把抓起往嘴里就咬。

    “唔?！?/br>
    金黃的，點綴了些翠色的酥皮一開，一絲絲rou湯在舌尖上化開，外面的面團已經(jīng)炸透了，油潤的很，又酥又香，稍稍有些硬，可硬得恰到好處，不至于沒有嚼頭，吃得太快太順暢，就不容易飽腹。

    一口氣吃了一個rou團，頓時就從心底深處溢出些說不出的滿足來。渾身發(fā)熱，身上腿腳上登時都有了力氣。

    他吃得如此香甜，后頭排隊的百姓一個個地狂吞口水，心思一下子便定了。

    今天一直有人勸他們別來衙門，就是一定要來也得護住臉，衙門要求的什么登記之類，胡亂說幾句便是，千萬不能留下真實的信息地址，他們來之前心里也犯嘀咕。

    雖說土匪暫時退了，可誰知道會不會再給他們一記回馬槍？

    外面都在傳，此次鬧的這幫，可不是一般人，來頭很不簡單，他們的仇人可是永康公主！

    能把公主當仇人，他們又得是什么來頭？

    他們不知道土匪會不會繼續(xù)攻城，也不確定縣城守得住守不住，更不清楚他們會不會因為吃了幾頓救濟糧就被土匪針對，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他們只知道，現(xiàn)在不領(lǐng)這口救濟糧，他們現(xiàn)在就要家破人亡。

    如今哪里還顧得上以后？只能先過了眼前再說。

    顧湘小小打了個呵欠，眼見所有過來排隊的鄉(xiāng)親們，別管男女老幼，竟連七八十歲，牙都沒剩下幾顆的老婆婆，也把賒欠來的積分換成了rou團，好好的海鮮疙瘩湯愣是無人問津，不由揚了揚眉，暗道了一聲失策。

    一碗疙瘩湯要七個積分，一個rou團只要一個積分。

    所有人第一次能賒十個積分，大家怎么可能放著油水足，又實在的rou團不要，反而吃什么疙瘩湯？

    顧湘考慮想著久餓之后不宜過食，壯年男子一頓飯吃一碗疙瘩湯，加上三個rou團就差不多，再多吃恐也要傷了腸胃，才腦袋一熱，就定了這樣的積分，可人家老百姓又不是提線木偶，哪會照著她的想法行事？

    她知道自己的疙瘩湯里還加了兩勺人參雞湯，很是滋補，別人可不清楚。

    “咳?！?/br>
    顧湘諸般念頭閃過，面上升起一抹緋色，剛想說句什么話來挽尊，就見秋麗睜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伸手輕輕抓著顧湘的衣角：“小娘子……”

    “嗯？怎么？”

    “回頭我們趕緊去拜拜土地公，土地婆？啊……還有河神爺！”

    顧湘愕然：“求雨么？今年雨水不少?！?/br>
    不過也行。

    村里習俗如此，土地公，土地婆，河神之類，無論豐年荒年，都是要拜的，豐年酬神，荒年更要多拜，求神保佑。

    顧湘信不信無所謂，鄉(xiāng)親們信就成。

    秋麗目光閃爍，卻是不肯在小娘子面前撒謊，壓低聲音道：“我怕咱們太吃虧，今早晨求神拜佛了半天，就盼著今天來賒積分的人別太多，如今看來，果然并不多呢。瞧瞧，咱們備的糧食竟能剩下，他們還有心思挑挑揀揀，多不容易？”

    “我忘了我當時拜的是哪方神仙，應該不是土地，就是河神，我記得咱們路過了一座土地廟，一座山神廟的?！?/br>
    顧湘：“……”

    她這才反應過來。

    自己做了疙瘩湯，家里上上下下沒有一個反對，也沒有一個指出這疙瘩湯的‘定價’略有些問題，不是因為大家沒看出來，而是沒想到第一日來賒欠積分的居然不是很多。

    在秋麗她們心中，這都可以賒了，那排隊的人群肯定成山成海，到了后頭，這些飯食只有不夠，秋麗她們都覺得，爭食的鄉(xiāng)親們會把所有東西都給買光，根本就剩不下什么。

    那這疙瘩湯到底定價準不準，會不會有人覺得不劃算，自是完全不要緊的。

    顧湘笑了笑，隨口答應秋麗酬神去。

    第七百七十二章 真香

    “救濟糧？”

    趙秋和阿涂兩個小心翼翼地捧著兩碗rou團，剛回家，隔壁豆腐張就探頭過來。

    從這兩夫妻剛一拐彎，拐到這條街上，豆腐張就聞見了那股子rou香味。

    他都好幾年沒嘗過半點rou香了，上一壺吃到rou，還是趙秋和阿涂成親，做了一道rou菜請他們吃。

    不是豆腐張鼻子靈，是這rou的香味實在誘人，哪怕只有一絲絲，對他這樣多少年都沒嘗過這一味的，也是莫大的誘惑。

    趙秋笑道：“是啊?！?/br>
    豆腐張吞了口口水，懊悔得一掐大腿，趕緊回屋去拿盆子，他婆娘一怔：“做甚？”

    “你也趕緊起來，領(lǐng)救濟糧去?！?/br>
    他婆娘皺眉：“不是你說的，咱們要把穩(wěn)些，別急著去領(lǐng)那勞什子救濟糧，萬一讓人記住再招了土匪的記恨，怕是要倒霉的?！?/br>
    家里的確窮，可豆腐張是個穩(wěn)妥人，自來節(jié)省，也愛囤糧，早早便攢了好些糧食藏在家里，這些時日雖消耗了老些，可到底還不至于到餓死的地步。

    “呸，有rou呢，誰還管什么穩(wěn)妥不穩(wěn)妥？”

    他一開始琢磨救濟糧肯定不是什么好糧食，一斤糙米里還不得摻上半斤多的砂子？

    家里暫時還沒到要餓死的份上，既有那樣的說法，說這些土匪是永康公主和知縣招來的，說不得正等著卷土重來，那他就準備先緩一緩。

    至于現(xiàn)在，呵！

    能吃上rou，別的都不重要。

    如豆腐張這般的人實不在少數(shù)，他趕到縣衙去排隊，輪著他時，只能賒到疙瘩湯了。

    不過——真香！

    疙瘩湯說來簡單，可鮮美處絲毫不遜于rou團，而且湯里加了高湯，加了人參雞湯，雖然只有一點，可極是提味。

    秋麗：“……這神不酬了，哼。”

    顧湘：噗！

    她到是很高興。

    美食點又充盈許多，顧湘有幾次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就忍不住飄飄然起來。當初剛穿越時，她五官底子固然不壞，皮膚卻是略顯粗糙，黑黃黑黃的，頭發(fā)也枯，更是把自己餓得身形干瘦。

    她來之后，好吃好喝地調(diào)養(yǎng)了一陣，到是補養(yǎng)起來，把自己養(yǎng)成了個正經(jīng)的美人。

    但最近她再照鏡子，似乎已經(jīng)不只是單純的美，皮膚晶瑩剔透處，不似人間煙火能養(yǎng)出的，尤其是一雙眼，清亮透徹宛如嬰兒，顧湘看著看著，都不由有些目眩神迷。

    她甚至有種感覺，美食點真正多到突破了某個極限，可能會讓她身上發(fā)生某些質(zhì)變。

    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機會徹底突破下這個極限了。

    顧湘并不貪心，這等事也不過是閑來想一想，她到不是對長生不老啊，舉霞飛升之類的修仙不感興趣，只是她現(xiàn)在正是二八芳華，和本來已經(jīng)結(jié)束的生命比，如今已經(jīng)得了大便宜，未來那些奇妙的可能，例如長生，有自然好，沒有嘛，到也不必失望。

    她每天認真生活，認真賺美食點，若自然而然能達到那一步便欣然前往，最后要是不行，便不行好了，總歸不負此生。

    一整日火不停，縣衙后街，整條街道燈火通明，無數(shù)百姓扶老攜幼而至，悶不吭聲地賒欠了積分，領(lǐng)到了今日份的口糧。

    疙瘩湯咕嘟咕嘟，冒著泡泡。

    rou團團熱氣蒸騰。

    香味悠悠地隨風擴散，一路吹到了街對面。

    對面一個坐在石墩上的老頭忍不住瞇起眼深吸了口氣，他五官看起來平平無奇，只這一挺起身，固然老了，卻是虎背熊腰，身上肌rou硬實，到有幾分氣勢在。

    “要是衙門發(fā)的救濟口糧都是這樣的滋味，嘖嘖，姓牛的幾個老貨盤算的事，恐怕成不了?！?/br>
    老頭吐了口氣，喃喃自語。

    他這書肆就和縣衙后院的廚房隔著一條小街道，老頭是大半年前在這里落腳，經(jīng)營的這家書肆。

    夫人的交代，他只是一步閑棋，至今也沒有用他的打算。

    那位向來愛下閑棋，據(jù)傳，正是因著她老人家早些年無意中下的幾手閑棋都起了大作用，可以說夫人從京城一抓一大把的普通貴夫人，走到今時今日，能成為執(zhí)棋之人，cao弄天下風云，到全賴她當初的那幾手閑棋。

    他是管不了那么多的，夫人怎么說，他就怎么做。

    這回夫人到是交代了件小事，就是盯著永康公主，巨細無遺地匯總報上去就是。

    老頭不知道他們夫人要打什么盤算，可總覺得，眼前這位永康公主恐怕還真不大好對付。

    想想也是，三公主遭遇那般凄慘，就這樣，夫人竟還沒敢用上雷霆手段，可見這人有多棘手了。

    老頭一邊想，一邊也蹣跚著去賒了一碗疙瘩湯回來。

    既然是巨細無遺，他自然也該嘗嘗官府的救濟糧是個什么滋味。

    而且他多消耗點糧食，縣衙的壓力就更大些，或許對夫人的計劃也不無助力？

    頭一天發(fā)救濟糧，顧湘一整日都坐在縣衙后門外，一邊盯著伙食，一邊統(tǒng)計人數(shù)。

    接下來就交給秋麗她們一干丫頭。

    一連三日，顧家所有能寫會算的使女，小廝，連同婆子，仆婦，并車夫，馬夫，家丁，但凡能用的人手都用上，連同縣衙的書吏等人，終于盤清楚整個縣城困難戶的大體情況。

    “幸虧咱們伙食好。”

    顧湘把后勤工作做得很是到位，每天燉一大鍋雞骨湯，排骨湯，變著花樣給自家人滋補。

    眾人一連喝了三天的rou湯，今天中午去開會，一張嘴人人都吐出一口的rou味。

    秋麗臉都要紅了。

    這開會的可不只是自家人，縣衙里不少官員都在。

    “哎！”

    反正秋麗覺得自己暫時很不想同縣衙的人打交道了。

    顧湘卻覺得自家的小丫頭們真能干，就三天時間，便把整個積分兌換的流程都給理得清清楚楚。

    各方面匯總過來的策劃書，疊了一手掌那么厚，全縣內(nèi)從城墻修補，屋舍翻修，城外購糧運糧，養(yǎng)雞養(yǎng)鴨養(yǎng)兔子補充rou食這些，到照顧傷員，孤寡老人，收攏災難中出現(xiàn)的孤兒等等，每一件事都定出了積分數(shù)。

    顧湘仔細看了看，至少她覺得定得還挺合理。

    “不過還有些細節(jié)需要增補，例如教導居民識字，宣講災難時期的諸多新規(guī)定等等，也算是重要的工作，積分也要高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