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顧廚您可千萬悠著些?！?/br>
    把飯做成這般，他這再怎樣也餓不到的廚子都有沖過去搶奪的欲望，何況旁人？

    難不成底下人去派個飯，還要讓陳統(tǒng)領他們安排二百護衛(wèi)保護不成？

    老杜嘀嘀咕咕的，滿臉憂心，顧湘笑得忍不住咳了幾聲，只當他是褒獎，招呼小幫廚們紛紛上手鼓動風箱，很快幾口大鍋里的水就開始沸騰，顧湘深吸了口氣，驟然端起裝糊糊的盆子，為了速度也不講究手法，就特別粗獷豪放地拿筷子一卷一甩。

    無數(shù)面糊糊星星點點地被甩入水中，竟是不曾漏出來一星半點，一邊甩一邊輕輕地攪拌。

    隨著大火燒煮，很快，糊糊就沸騰翻滾起來，火腿粒上沾滿了菜糊糊，乍一看五顏六色，卻是溢出nongnong的香味。

    顧湘拿勺子一攪，一顆顆氣泡帶出粘稠的火腿團，色澤飽滿而艷麗，咸香味撲鼻而至，光是看，就能看出鮮美。

    蝦油一澆進去，味道就更香了些。

    老杜霎時間被迷得暈頭轉向，眼珠子跟著顧湘的勺子轉來轉去，廚房外一干衙役，書吏，各形各色的人，都忍不住側目而視。

    顧湘也不客氣，先盛出一大盆擱在推車上，推給老杜他們：“大家分一分，給縣衙的兄弟們也分一分?！?/br>
    這叫近水樓臺先得月，誰也別客氣了。

    疙瘩湯這東西真正煮出來，確實分量十足，不過幾盆糊糊，一口氣煮成這么好幾大鍋面疙瘩，竟也濃稠的很，直接把筷子插進去半點不見半點傾斜。

    顧湘自己也盛了半碗，先稍微嘗了嘗，一嘗就點頭，海鮮配上火腿，果然是再增味不過，別看只用了半塊火腿，一碗海鮮罷了，卻將好幾鍋平平無奇的面糊糊點綴得鮮甜可口。

    老杜輕飄飄地推著這一鍋海鮮疙瘩湯出門，后面很快就墜了一堆小尾巴，廚房里暫時輪休中的小幫廚們一個個眼巴巴地盯著這一大鍋湯。

    等老杜把疙瘩湯都盛到碗里，讓人去給王知縣，周縣尉，并衙門里其他人送去，盆里還剩下一小半，一行人連忙尋了個地方坐下。

    “師父，炊餅。”

    小孩子們特別有眼力地把平日攢下來的炊餅都翻出來烤一烤就送上桌。

    老杜也取出珍藏的rou醬。

    眾人對視一眼，二話不說埋頭苦吃，一口炊餅一口疙瘩湯，呼嚕呼嚕，所有人吃的是頭也來不及抬一下。

    不遠處縣衙后堂，王知縣也吃得眼淚都落下來：“得虧沒死，要是死了才發(fā)現(xiàn)我漏了這么好吃的飯，那可不甘心?！?/br>
    周縣尉端著碗，卻是目光深沉地盯著窗外，忽然嘆了口氣：“哎?！?/br>
    這縣尉做的，還沒人家廚子有滋味。

    第七百七十章 心思

    銅鑼聲一陣陣地響。

    一排衙役高聲呼喊：“敬告父老鄉(xiāng)親，土匪已去，各方安定！”

    一遍又一遍。

    阿涂和趙秋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向外看了看。

    街面上確實十分安靜。

    斷壁殘垣尤在，破破爛爛的屋子顯出曾經的混亂來。

    “??！”

    阿涂正好對上一具尸體的眼。

    趙秋握住妻子的手，低聲道：“死的是惡人，別怕?！?/br>
    當時土匪來襲，趁勢作亂的賊人不在少數(shù)，公主進城那一刻，正好撞上的那些都已經死得差不多，僥幸沒死的也都發(fā)配礦山為奴。

    剛才已經有衙門的書吏出來說過這些人的下場。

    說話間，好些面色慘白的人就被拴成一串，被衙役們押著朝城北走去，這些顯然是要到菜市口砍頭的。

    真是殺人不過夜。

    趙秋心里卻覺得分外痛快。

    在今日之前，這些賊人可沒少趁火打劫。

    趙秋安頓好阿涂，自己悄悄溜上街去，到衙門張貼告示的地處看了一眼。

    街面上人極少。

    趙秋看完告示，腦子里有些暈，回到家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深吸了口氣低聲道：“官府要發(fā)救濟糧了，不過要咱們拿積分換?！?/br>
    “積分？”

    關于積分是什么，怎么得，告示上寫的又詳細又清楚，都是大白話，別說讀過書的趙秋，就是沒讀過書的尋常百姓也看得懂。

    趙秋簡簡單單解釋了幾句，反正就是做活就能賺積分，幫著縣衙清理街道，打掃衛(wèi)生，修路，修廁所，巡邏，舉報土匪，站崗放哨等等，各種工作難易程度不同，得的積分也不同。

    做這些活暫時不拿銀錢，只拿積分，積分可以用來兌換口糧。

    阿涂愣了愣：“這衙門的告示，應該還是算數(shù)的？”

    她一下子就激動起來：“我要趕緊去看看有什么差事能做，可別到最后，好差事都讓別人給撿完了?！?/br>
    趙秋一把拽住就要出門的妻子，搖頭道：“別急，放心……不會的?！?/br>
    阿涂一愣。

    趙秋嘆了聲：“老百姓們都嚇破膽了，哪有那么容易就去做那些事。”

    最近一段時日，衙門的威懾力不足，城里別管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來。這土匪的威脅一日大過一日，老百姓們恨得自然是多，可更多的都被嚇破了膽，縣衙召民壯抗土匪，縣城敢報名去的十個壯年男子里頭也沒一個。

    不怕別的，就怕土匪真進了城，先拿他們這些人的親眷開刀。

    趙秋能理解鄉(xiāng)親們的顧慮，實在是這回的土匪不一般，不光是訓練有素，各種小手段也數(shù)不勝數(shù)，不知對方在縣城埋伏了多少探子，這陣子一直在叫囂鼓吹，土匪圍城是為了報仇，并非為搶劫，說是那個永康公主連同知縣等官府的人殺了他們的兄弟，他們要為兄弟報仇雪恨，因此圍城。

    還說如果縣城的鄉(xiāng)親們棄暗投明，他們會既往不咎，待他們報仇之后自然會離去，一定秋毫無犯。

    前幾日眼看著縣城就要守不住，還真有一群人公然去闖縣衙，喊著口號說要先抓知縣，再去抓那勞什子的永康公主，押解去給城外的那幾位大王，好換壽靈全縣的平安。

    最后雖說被壓制了下去，但總歸也能看得出老百姓們這些糊里糊涂的心思來。

    趙秋對這些話半個字都不信，他相信土匪們有別的目的，可要說土匪肯秋毫無犯？呵，還不如相信狼改吃素不吃rou了。

    可他不信，縣城的老百姓們信。

    “縣城這安民告示出的有些早，鄉(xiāng)親們不一定敢響應，我們……也想想。”

    趙秋的確不信土匪，但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妻子，不敢冒失行事。

    ……

    顧湘可沒把心思放在縣城老百姓復雜的心境上，她就一門心思想吃想喝。

    她準備的這疙瘩湯已經很是鮮美，只到底是稀的，糊弄糊弄久餓的腸胃還好，之后總歸還要有些扎實的糧食飽腹，人們才會感覺舒坦痛快。

    鐵鍋上滋滋冒著油光，顧湘把一塊塊半發(fā)開的菜面團，加上些剁成泥的魚rou，蝦rou，并大骨湯團成橢圓，一層層的貼在鍋底。

    一股濃郁的麥香包裹著rou香驟然爆出，拿著鏟子幫忙裝盆的幾個幫廚，手指都微微顫抖起來。

    別說外頭那些好長日子沒正經吃過飯的百姓，就是他們這些廚子，這段時日也是每天野菜煮湯，湯湯水水的糊弄個肚子溜圓就算完事，不說旁的，今天聞見這股香，嘖，心猿意馬處不下于頭一次娶媳婦當新郎，甚至猶有過之。

    老杜死死盯著：“你們要吃，也拿積分換，別嘗了，你們能嘗出個鬼，現(xiàn)在是糧食有限，咱們顧廚也不過將就著做，等大家熬過這一陣，你們想吃什么會沒有？”

    眾人：不，一點都不將就！這輩子家里最寬裕，日子過得最豐足時，他們也很少能吃到這么香的飯。

    顧湘輕笑，這大約就是碳水和rou結合的力量。

    以前顧湘熬夜趕論文，加班干活，一整天都沒心思吃飯，到晚上出去把炸得酥軟可口的燒餅剖開，里面加上一大塊雞rou排，涂抹上滿滿的醬汁，啊嗚一口，滿嘴馨香，那股子滿足感，一晚上好夢全都是靠著它！

    顧湘掃了一眼，見炸出來的rou團子堆了幾盆，便沖老狗他們揮了揮手。

    老狗帶著一群衙役，還有顧家的護衛(wèi)們用麻繩拉出彎彎曲曲的通路，一邊入，一邊出。

    街口安排了七八個官差盯著，擺著一張桌案，就安安靜靜地等著看過告示的居民們過來賒積分買口糧。

    今日一整天的飯，都可以賒欠積分購買。

    其實顧湘她們雖然加了好半晌的班，兩三日都沒好好睡過覺，可衙門里的黃帳還沒有整理好，再說，就是整理好了也不好用，如今黃帳里登記在冊的人口恐怕還沒有實際人口的一半。

    顧湘目前人手也不很足，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城外的。

    目前來說，現(xiàn)在容許老百姓們賒欠積分購口糧，如果有人只吃這一日的飯食，回頭就把手里的發(fā)下去的記錄冊扔了了事，那這一整日所謂的賒欠，恐怕收不回來了。

    “哎！”

    顧湘不擔心，秋麗她們，還有老狗都很不自在。

    顧莊用積分用了這些時候，秋麗把積分看得比錢還重，最看不得旁人占這便宜。

    “不知這幫居民會不會特別有cao守？都不食欠下的糧食？會不會沒人來賒今天的口糧？”

    第七百七十一章 來頭

    秋麗對賒欠的事，是一百個不滿意。

    可大家時間緊張，精力也有限，顧湘也就沒多考慮。

    小娘子開口，一群小使女都沒法子，暫時就只能先這般摸索著做下去，接下來一邊做事，一邊完善便是。

    說話間，疙瘩湯和rou團子就推出了廚房，被身強力壯的幫廚搬起來，輕輕擱在門口的長案上頭。

    左邊是十幾盆滾熱的海鮮疙瘩湯，右邊拿盆子裝的都是炸過的rou團團，每一個都炸得焦黃。說是rou團子，其實主要是雜面加菜，只是顧湘熬煮的rou湯加的料多，調制的滋味頗濃郁，以至于真rou不多，rou味也不小。

    若是換了現(xiàn)代，對食客這么敷衍了事……似乎也沒什么，好些蒼蠅館子里賣的東西就是這么經濟實惠的，不過反正食客們心里都有數(shù)，吃完肯定要吐槽個幾句——一口調料味！

    有些人說不得還要在各種點評網上來一個一星差評。

    可放在這個時候，放到現(xiàn)在的壽靈，這幾盆‘rou團子’一亮相，門外各懷心思的百姓就都站立不寧，忍不住小聲嘀嘀咕咕。

    “真是要賒給我們吃？”

    “好香啊，有，有，有rou?！?/br>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只是受寵若驚，簡直都有些驚慌。

    今天會來縣衙門口看看情況的，都是家里確實過不下去，再挨下去恐怕要餓死人的人家，不是這樣的人家，心中還存著顧忌，恐還真有膽子小的，不敢光明正大地過來賒口糧。

    目前來的這些居民，最近這段時日不要說rou，就是有一碗菜粥，那也是先緊著家里當家的吃，其他人只能喝點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