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鮮嫩的羊rou，肯定要俸給貴，剩下的就按照勞動量安排了。

    為這事，還有幾個讀過書，擅長算籌記數(shù)的士兵認(rèn)認(rèn)真真計算過，盡可能保證公平。

    豬rou也就罷了，他們這些當(dāng)兵的三五年也不一定能吃到口羊rou，這東西在大家心里可金貴的很。

    河堤上好多士兵被罰沒了餉銀，就盼星星盼月亮地等著羊rou出鍋，好打打牙祭。

    顧廚的手藝也要好食材才能顯露出來，聞見這羊rou味，大家可都說以前顧廚的手藝那是連一半都沒能顯露。

    然后——羊rou不能吃了？

    顧湘輕嘆：難道她想？剛買了‘調(diào)味’技能，她正心熱，這幾日下廚時都是千萬個精心，結(jié)果屢次出師不順。

    “湯里面有別的東西，阿馮，你去尋老劉大夫過來看看?！?/br>
    阿馮一怔。

    河堤上一眾士兵都愣了愣，隨即嘩然，火頭營的一干大廚，幫廚們也是神色大變，老杜匆匆趕過來，聽顧湘這話一出，額頭上登時冒出一層細(xì)細(xì)密密的冷汗，心里一咯噔。

    如果是真的——一旦士兵們吃了羊rou湯吃出點毛病，那整個火頭營有一個算一個，誰都別想得了好！

    坐牢還算好的，抄家流放也不太壞，說不得火頭營里上下的腦袋都要掉上一大批。

    老杜顫聲道：“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錯了？”

    阿馮也心有戚戚地盯著顧湘看。

    一旦這些羊rou湯里真有問題，哪怕沒造成惡劣后果，他們火頭營也要背個監(jiān)管不力的罪名，若是再尋不出做這檔子事的惡人，整個火頭營上下都得吃瓜落，不死也要掉層皮。

    顧湘舀出一碗湯，往旁邊水缸里一倒，不過片刻，水缸里養(yǎng)的那好幾尾魚就翻了肚皮，渾身抽搐。

    老杜腦袋一暈，神色驟變。

    顧湘輕聲道：“這藥藥效應(yīng)該和巴豆差不多，不致命，只會致人腹瀉，虛脫無力。”

    士兵們面面相覷，這可不只是拉肚子的事，他們立了軍令狀的，一旦河堤不能按時修好，將軍們可不會管他們有沒有苦衷，大家本來就犯錯受罰呢，再出事，一準(zhǔn)就會被打入苦力營去。

    當(dāng)兵的都知道那地方是人間地獄，若真淪落到那等地步，那還不如死了干凈。

    可即便如今士兵們沒吃到這些臟東西，要是不能及時抓出‘下毒’的家伙，火頭營絕討不了好。

    顧湘心下很是無奈，她剛拿了火頭營這邊最大份額的餉銀和賞賜，不光是銀錢，她在這里得到的東西可比錢重要得多，自也不愿意眼看著和她一起工作這么久的廚子們倒霉。

    “這事暫時先瞞著，我們私下里自查?！?/br>
    老杜嘆氣，“火頭營上上下下幾百口人……恐怕不容易?！?/br>
    顧湘笑了笑，并不多言：“先做飯?！?/br>
    火頭營里瞬間風(fēng)聲鶴唳起來。

    河堤上干活的士兵們，也多多少少有些心不在焉，整個河堤上的氣氛凝重而緊繃。

    顧湘卻是極鎮(zhèn)定自若，一邊讓人把羊rou湯封存，交給軍醫(yī)老劉檢查看管，一邊重新收拾出灶臺，檢查食材，生火造飯，好在鹵汁沒什么問題，食材扔進(jìn)去再出來，便是一鍋好菜。

    順便還和往常一樣，趁著做飯的工夫開口講一小節(jié)故事。

    “昨天我們講到大理寺少卿趙羽塵帶著重九處理完了九尾妖狐案，今天，他們兩個受到上柱國大將軍謝凜的邀請，前往禁軍觀看禁軍演習(xí)，結(jié)果去的第一天，禁軍就發(fā)生了投毒事件，重九大驚失色，嚇出一身的冷汗，趕緊催促趙羽塵找出幕后黑手?！?/br>
    “趙羽塵卻是笑了好半晌，搖頭道：‘想抓出這蠢貨，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顧湘講到此，揚眉輕笑，“趙羽塵道，廚房重地，出入者都有記錄，把所有近日出入過廚房的人找出，只要讓我看一眼他們最近穿過的衣裳鞋帽，我自然便知這下毒的蠢貨究竟是哪一個！”

    第二十六章 絕技

    在場的士兵，尤其是火頭營的士兵們，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顧湘的故事身上，一時緊繃的氣氛到是稍稍緩和下來。

    阿馮本能地眨眨眼：“趙羽塵真能單憑，單憑衣裳，就看得出誰是下毒之人？”

    顧湘莞爾，神神秘秘地道：“當(dāng)然可以，我也可以?！?/br>
    “雖說我這點能力，還遠(yuǎn)比不上我們故事里的那位趙少卿，但抓個下毒的內(nèi)鬼，確實沒什么難度?！?/br>
    此話一出，周圍一片嘩然。

    顧湘笑道：“此事我忙完了便辦，至于現(xiàn)在，先收拾飯菜要緊，咱們既當(dāng)著廚子，就不能讓大家辛辛苦苦勞作半日，卻連口熱飯都吃不上?！?/br>
    一眾士兵面面相覷，消息一下子就從火頭營向外擴(kuò)散，很快大半個軍營的人都知道顧廚有把握能找到下毒的那家伙。

    “真的假的？”

    “顧廚可不是會撒謊的人！”

    “趙羽塵那般厲害，顧小娘子既然知道他的故事，說不定也懂類似的本事。”

    “沒錯，即便還比不上趙羽塵，顧廚肯定也會識人?！?/br>
    顧湘已經(jīng)不急不慌地重新開始做飯：“杜頭兒，勞煩你把從昨日到現(xiàn)在，出入過廚房，接觸過灶臺的名單找一找，再讓大家吃過飯都來河堤集合。等到齊了我就開始找?！?/br>
    她神色極淡定，眾人看著她的面色，心里竟憑空多了幾分信任。

    河邊流水潺潺，黃三從大廚房出來，四下掃了眼，躲躲藏藏地穿過火頭營的營帳，鉆到前頭兵營里去。

    “李良?！?/br>
    黃三進(jìn)了帳子，便見校尉李良正坐在桌旁讀《戰(zhàn)國策》，他面上一急，“你還有心思看這勞什子的書，那事，那事讓那臭丫頭給攪合了，萬一要是……”

    李良擺擺手：“你怕什么，藥是那位國公爺?shù)奈堇锶讼碌?，和你我有何關(guān)系？”

    說著，他又話音一轉(zhuǎn)，笑道，“別急，這回的事不成也無妨，至少能吹起些風(fēng)波便好，咱們要的，本就只有一個‘亂’字……只有亂了，才有我輩用武之地?！?/br>
    所謂亂世才能出英雄，李良出身不好，若是太平盛世，他這輩子已經(jīng)看到了頭。

    黃三皺眉，半晌才悶聲道：“換了以前，出了這等事早就嘩變炸營，現(xiàn)在那幫蠢貨都只顧著聽姓顧的小娘們說故事……哎，怕是雷聲大，雨點小，折騰半天屁用沒有?！?/br>
    話音剛落，黃三就聽到外面?zhèn)鱽硪宦暸穑骸澳膫€孫子毀了我們的羊rou？他奶奶的，別讓老子知道，否則非剁掉他那二兩rou不可！”

    黃三忽覺背脊發(fā)冷，眼看幾個士兵手里端著飯碗食盒朝李良這邊來，他連忙鉆出帳子。

    李良相貌堂堂，國字臉，濃眉星目，四肢修長有力，為人也溫和講義氣，在勇毅軍中堪稱帶頭大哥，是忠義之士，人緣極佳。

    他可是知道自己在軍中的名聲一向不好，不能讓人瞧見兩人私底下頻繁接觸。

    黃三一路躲躲藏藏地朝廚房去，還隱隱聽見士兵們抱怨的聲音——“等顧廚把那孫子逮住，老子非掐掉他的腦袋當(dāng)尿壺……”

    這時，鑼聲忽響。

    兩個騎兵騎著馬一路飛奔，高聲呼喊：“大家速去河堤，顧廚已經(jīng)開始抓那下毒的小人！”

    黃三心里一咯噔，腳下遲疑，咬咬牙也隨著人群趕到河堤，此時夕陽已落，月色正明，河堤上聚攏了好些士兵，火頭營上下人等都到齊，幾十個衙役正維持秩序。

    “顧廚，按照您的吩咐，所有人都穿得昨日的舊衣，咱當(dāng)兵的艱苦，每個人就兩套換洗衣裳，誰也沒有富余的，為了保險，小的讓他們把沒穿的衣裳也帶著。”

    阿馮笑道。

    顧湘略一頷首，目光落在阿馮的身上，盯著他的衣服細(xì)看。

    直看到阿馮別扭地摸了摸腦袋，站立不安，忍不住去拽自己的衣角，她才揚眉一笑，“阿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去后山采果子去了？結(jié)果果子沒采到，卻撿到了個錢袋，發(fā)了一筆橫財？”

    阿馮瞠目結(jié)舌，惶然道：“您，您怎，怎……我可是誰也沒告訴過，連我爹和我哥……都沒不知道?！?/br>
    看到他這表情，眾人就清楚顧湘這是說中了。

    顧湘莞爾：“你到是沒想吃獨食，還知道買些糧食送回家?！闭f完，又轉(zhuǎn)頭看老杜。

    “杜頭兒你這么胖了，就別惦記人家程芳嫂子的蜂蜜，人家的蜂蜜都是拿來哄孩子的，你到好，昨兒晚上又去蹭了好些蜂蜜水？”

    老杜：“……”

    顧湘笑了笑，繼續(xù)去看其他人。

    不多時，好幾個來過廚房的士兵都紛紛中招，顧湘說的竟是一字不差。

    士兵們是驚訝又意外，從發(fā)現(xiàn)羊rou出問題至今，顧廚都在大家的視線內(nèi)，絕沒機(jī)會和人串通，更不要說是讓這么多人做托！

    洞察之眼下，當(dāng)然不至于事無巨細(xì)全都知曉，但顧湘完全沒必要知道所有，只要了解一點地方不為人知的情報，就足夠她‘裝神弄鬼’用。

    一口氣連看了二十幾個士兵，引起陣陣喧嘩和驚訝的呼聲，天色就越發(fā)暗淡，顧湘端起茶杯來潤了潤喉，輕聲道：“這事也不很急，剩下的人先回營房，明天咱們繼續(xù)?！?/br>
    顧湘說著打了個呵欠，自顧自地回營帳休息，但外頭這些士兵，卻是個個激動得恨不能議論上整個夜晚。

    月色正明。

    “我看啊，這顧小娘子的來歷可不一般！”

    國公爺后院的營帳內(nèi)，小丫鬟們坐在院子里乘涼偷懶，一邊嗑瓜子一邊閑聊。

    “不就是個村里來的丫頭？”

    “你沒聽說過？她在他們村里極有名氣，年年都由她來扮觀音，就是因為她本人能通神靈。今天你沒看見？顧小娘子就以穿過的衣服為媒介通靈，把那些士兵的經(jīng)歷說得是一字不差……”

    翠蘭眼皮不覺跳了跳：“怎么可能？”

    外頭小丫頭們閑聊的聲響漸漸散去，翠蘭枯坐半晌，咬咬牙起身掀開門簾向外探看，見外面已然無人，便走到衣柜旁從最底下翻出身綠色的襦裙，還有粉紅的繡鞋，悉數(shù)卷入包袱才從后門出去，繞出后門，直奔山邊，穿過竹林鉆到一片無人的背風(fēng)處，翠蘭想了想，翻找了些枯枝敗葉蓋上衣裙，取出火折子輕輕點燃。

    李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從樹上一躍而下，三腳兩腳地踩滅了火堆，無奈道：“天干氣燥的，你這是想放火燒山？”

    翠蘭整個人僵直地跪坐于地，臉色慘白。

    第二十七章 家信

    清晨，第一縷彩霞落地，顧湘已早早起身到了火頭營的大廚房。

    伸手挖一塊腌好的rou碎，涂抹在發(fā)好的面團(tuán)上，重新揉好壓平，鍋里抹一層底油，小火慢烙。

    差不多十幾分鐘，一鍋金黃的rou燒餅就熱乎乎地出了鍋。

    顧湘看了看，很是滿意，多少年來她早餐不愛吃面包，喝牛奶，就喜歡吃餛飩湯面就rou餅，如今做得一手好燒餅，論味道絕不比外面的面點師傅差。

    李生跟在趙瑛身后三步，立在排隊的人群后面不遠(yuǎn)處，此時已有了涼意，趙瑛披著能遮住半張臉的斗篷，目光落在顧湘……的手上分毫不離，腳下輕輕向旁邊走了兩步，李生連忙也跟著走動。

    趙瑛：“你離我遠(yuǎn)些?！?/br>
    李生：“??？”

    “臭。”趙瑛板著臉，從唇縫里吐出個字。

    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