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瑛‘呵’了聲。

    第二十四章 心虛

    趙瑛盯了李生片刻，冷笑，手底下的這些人真是越來越囂張。

    連主動奉承都不會的手下，留著過年嗎？賣了算了！

    他吃光了餛飩，連湯一起六七分飽，可還是有點(diǎn)不甘心，但顧湘的小廚房里連燈火都熄滅，忍不住抬起手肘輕輕頂了李生一下，可總歸還是覺得讓手下半夜三更去廚房竊食的事，有些太傷廉恥。

    猶豫半晌，趙瑛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回帳子繼續(xù)讀書。

    他如今天天忙碌，也只有夜深人靜時(shí)能靜下心來讀一會兒書。

    可惜最近京城‘千金閣’書肆新出的話本都有點(diǎn)無趣，他也只能勉強(qiáng)一讀。

    現(xiàn)在這些公案話本無數(shù)，可千篇一律，著實(shí)沒什么意思，還是顧廚的故事新奇好聽。

    李生目送國公爺回去，才一路出了營帳徑直往小廚房去，剛走了不遠(yuǎn)，就見翠蘭急匆匆地從兵營的方向過來，不禁有點(diǎn)奇怪。

    出門在外，都是當(dāng)下人的，其實(shí)沒多少男女大防，不過后院住的這些丫鬟不同，名義上都是國公爺?shù)难诀?，自矜身份，鮮少出門。

    尤其是翠蘭，因是老夫人所賜，平白讓人高看一眼，心有傲氣，只當(dāng)外頭的人都是鄉(xiāng)巴佬，從不輕易接近。

    李生也只是隨意一想，國公府的規(guī)矩嚴(yán)，他可沒膽子朝后院伸手，還是cao心cao心他那糟心主人的飲食更要緊。

    翠蘭低著頭一路鉆到自己的帳子里，掩好帳門，把包袱擱在床頭，不由坐立難安地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她正有點(diǎn)心慌意亂，就聽外頭守門的小丫頭們嘰嘰喳喳。

    “我聽李長隨說，國公爺想把那位顧小廚帶回京去?！?/br>
    “你懂什么，那么漂亮的小娘子當(dāng)廚娘豈不委屈？國公爺見天往廚房去，還能真是為了口吃食？分明是看中了人，要納妾呢！”

    “那翠蘭怎么辦？國公爺還沒娶親，身邊放太多人也不好看，要是納了那位顧小廚，肯定就沒翠蘭的事了！”

    “噓！”

    翠蘭暗暗咬牙，明知這些小丫頭不過是亂嚼舌，她們什么都不懂，但她心中還是不可抑制地涌起一陣陣的不悅。

    昨日她去給國公爺送參湯，卻連人的面也沒見到就被擋出來，偏偏國公爺卻愿意腳踏賤地，親去廚房門口提膳。

    翠蘭眼眶發(fā)澀，不禁抬頭看床邊扔的包袱，想到那人許諾的好處，心下一跳。

    正好姓顧的是廚娘，若是廚房出了事，她首當(dāng)其沖，到時(shí)別說同國公爺親近，怕是連那條賤命都保不住。

    再說，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事。

    想到此，她面上的糾結(jié)猶豫漸漸變成了快意。

    隔日，老杜照例睡到天放光，起身走進(jìn)大廚房，往桌上一坐，先喝了一碗粘稠的粟米粥，回過頭就見阿馮幾個幫廚，正手無足措地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鬧什么。

    “這就快到朝食的時(shí)間了，你們不趕緊干活，都養(yǎng)膘呢？”

    老杜蹙眉道。

    阿馮幾個登時(shí)噤聲，目光閃爍，左看右看，一臉的心虛。

    “嗯？”老杜一揚(yáng)眉，“今兒顧廚做得什么朝食，我好想聽誰說了一嘴，是蝦rou蘑菇味的餛飩？”

    阿馮幾個沉默半晌，苦笑著指了指空空蕩蕩的籮筐：“呃，那兒?！?/br>
    老杜一眼掃過去，不明所以：“就這幾個？”

    籮筐里最上層的篦子中，擺著七八個圓滾滾，胖乎乎的小餛飩，中間撮口處如花瓣，一見就與尋常的不同，還沒有煮，已然讓人頗有食欲，但——“這也太少了些，夠干什么的？一個人吃都不夠。”

    話音未落，就聽阿馮忽然打了個飽嗝。

    老杜：“……”他低頭仔細(xì)看幾個籮筐，里面有七八層篦子，分明有不少面粉，看印記，一層一層的篦子里似是曾裝滿了小餛飩。

    再看看甕里的高湯，也只剩下一個底。

    阿馮等幾個幫廚面面相覷，紛紛低下頭去，阿馮左顧右盼，終于訥訥道：“我們就是想煮幾個嘗嘗味，沒想到一吃就沒忍住，等回過神……”

    “就剩下這幾個了?！?/br>
    阿馮的聲音越來越低，臉色微紅，半晌又不忘替自己辯解，“老杜啊，你是不知道，今早兒咱們把這餛飩一吃，腦子就開始犯迷糊，嘴巴自己就不肯停了，管都管不住?！?/br>
    老杜：“……”

    這有什么不知道，不就是一個‘饞’字。

    他嘆了口氣，起身走過去把籮筐拎起，數(shù)了數(shù)，剩下了八顆餛飩，一口氣全扔鍋里煮好入碗，澆上湯汁，端起來坐到一邊埋頭苦吃。

    阿馮：“……”

    “看什么？就剩這么幾個，不趕緊吃了毀滅痕跡，等那幫當(dāng)兵的來了，咱分給誰？”

    眾人紛紛點(diǎn)頭。

    阿馮看著老杜吃得甜香，不禁有點(diǎn)后悔，早知道剩下的也是進(jìn)了老杜的肚皮……還不如讓他吃了。

    此時(shí)此刻，趙瑛的桌案上粘稠的粟米粥香醇可口，炊餅也軟乎得很，但是，沒有餛飩??！

    趙瑛慢慢抬頭斜了李生一眼。

    李生苦笑，聲如蚊蠅地道：“別看我，沒偷吃，今天的朝食就是這些。”

    趙瑛：?。?？

    廚房里提前要了不少面粉，還有不少雞蛋，顧廚發(fā)了話，今晨的朝食準(zhǔn)備吃餛飩。

    他也再三確定過，顧廚天沒亮就起身，一口氣包了兩大籮筐小餛飩，還配好了高湯，才又回去補(bǔ)眠。

    高湯燉煮的滋味比以前還好，簡直像長了小勾子似的，勾得人垂涎欲滴。

    現(xiàn)在……餛飩呢？

    文武官員坐在營帳，趙瑛冷峻的眉眼低垂，面不改色，絕不可能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他此時(shí)鼻頭的酸澀，慢吞吞端起碗，一口一口地把粟米粥喝下去。

    李生瞧著都有些不忍心，準(zhǔn)備今天顧廚一到廚房，他就去門口守著，午食一出來，立馬去提飯。

    想到此，李生走近一步，小聲道：“聽老杜說，顧廚正熬鹵汁，味道極好，說不得這兩日就能吃得到?！?/br>
    趙瑛周身的氣場rou眼可見地舒緩下來，矜持地點(diǎn)頭：“好，將士們辛苦，飲食上不可松懈?！?/br>
    太陽越生越高，天氣到一日比一日涼爽。

    帳子里微風(fēng)習(xí)習(xí)，顧湘一覺好眠，醒來第一件事，抬頭去看系統(tǒng)界面——美食點(diǎn)增加了……68點(diǎn)！

    “……”

    話說，你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一群成熟的食客了，別動不動就吞她美食點(diǎn)好么？再這么下去，你們會失去廚子的！

    顧湘這回真有點(diǎn)生氣。要不是老杜說今天要分錢，她中午都想告假。畢竟懸在脖頸上的那把刀已然鈍了，她自然也就有了心氣。

    不過今天要發(fā)餉銀，顧湘是火頭營里拿的最多的，普通火頭營士兵拿五百文，她拿一貫，這還是小數(shù)，真正多的是那位貴人這些日子以來的犒賞，林林總總加起來能有八兩。

    看在錢的份上，她到底沒罷工。

    第二十五章 生事

    王知縣和周縣尉特意等顧湘到了廚房，親手把一貫錢換成銀子給她，又坐等顧湘細(xì)細(xì)地?zé)趿耸伱織l都有七八斤重的大黑魚，貼上金燦燦的餅子，還熬了一鍋鹵汁，把蔬菜串成串扔進(jìn)去煮，就守著等吃剛出鍋的熱乎飯。

    鮮嫩的魚rou一入口，王知縣的眼睛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水潤：“好……吃！”

    味道豐富的菜咬下來，又脆又香，不比rou差。

    “美啊！”

    周縣尉默然半晌，忽然道：“顧小娘子能在廚房做多久？”

    王知縣愣了愣。

    還是老問題，顧小娘子年方十五，及笄待嫁……她嫁了人，夫家能容她拋頭露面？

    王知縣把自家的子侄扒拉了一遍，十一叔家的小兒子今年十六歲，剛中了秀才，相貌也算周正，不過他那位嬸嬸是個難纏人物，顧小娘子真嫁去他們家，肯定被管束得很嚴(yán)，不成不成。

    周縣尉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考慮了下把顧廚聘回家當(dāng)廚娘的難度，抬眼看了王知縣愁苦滿面的臉，到底沒吭聲。

    今日軍中剛領(lǐng)了餉銀，人人高興，就是河道上受罰的那些士兵，心情比往常更低落。

    老狗忍不住嘆氣：“……當(dāng)初偷工減料的是那些當(dāng)官的，我們就是聽喝的大頭兵，現(xiàn)在好不容易能拿足了餉銀了，到?jīng)]了咱的事。”

    不過今日的膳食到是很豐盛。

    火頭營上下都拿了錢，心里高興，除了弄到黑魚，還從周邊村里拉來了十幾頭小羊。

    顧湘看著這些羊，不知不覺就配出十幾種味。

    “先試試，給我送河堤上去?！?/br>
    這么好的羊，顧湘決定吃一口鮮的，就在河堤上現(xiàn)宰現(xiàn)吃，多做幾種口味，清燉，麻辣，再來一盆鹵羊rou。

    顧湘慢條斯理地處理好了羊rou下了鍋。

    香味裊裊數(shù)里，一整個上午，勇毅軍留在軍營輪休的士兵們那是坐立難安，紛紛’請戰(zhàn)’。

    將軍們帶頭，率領(lǐng)無數(shù)烏泱泱的士兵齊齊殺向河堤。

    當(dāng)天的任務(wù)完成得極利索，以至于一群少年士兵們都沒搶到干活的機(jī)會。

    士兵們熱火朝天地奮力干活，目光頻頻往河堤上掃。勇毅軍如今的潛規(guī)則，多勞多食。

    “咕嘟?！?/br>
    灶臺上足五口開蓋的大鍋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

    另外六口鍋雖燜的嚴(yán)密，可一縷余香更讓人腹中鼓噪。

    顧湘拿勺子舀了碗湯，放在唇邊還沒喝便頓住。

    老狗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看過去，顧湘默默把勺子放下，舉目四顧，幽怨道：“這羊rou湯不能吃，倒了吧?！?/br>
    撲通！

    旁邊脖子伸老長的兩個士兵腳下打滑，骨碌碌滾河里去了。

    老杜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瞠目：“??？”

    一共十一鍋羊rou湯，從顧湘開始燉到現(xiàn)在，河堤上一干將軍士兵們早就把它們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