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送人，那我建議您春夏秋冬四時糕都買下來——四季俱全，說出去也好聽不是？”

    “哦，您打算□□分、夏至、秋分和冬至四塊糕堂食？好嘞，馬上給您送過去。”

    剛做完兩道拆骨豬肘，林稚一出來就瞧見沈小七在帳臺前賣糕，一副十分專業(yè)的樣子。

    想起今年開春花朝節(jié)的時候，他二人還苦哈哈地背著糕外出叫賣，真是令人感概。

    “累不累？”林稚給他斟了杯茶，“潤潤嗓子?！?/br>
    沈小七嘿嘿一笑，“多謝阿郎！”

    林稚又問：“中午想吃什么？”

    “不用太麻煩?！鄙蛐∑叩?，“吃昨晚做的水晶膾就行?！?/br>
    水晶膾就是做法復(fù)雜的豬皮凍。

    豬皮洗干凈放在碗中，上鍋蒸一個時辰，得到一碗混著rou渣油脂的rou湯，把這些油渣濾出來，再煮，如此重復(fù)幾次，剩下的rou湯就很清澈了。

    rou湯自然冷卻成皮凍，顏色透明泛白，沒有一絲雜質(zhì)，切成薄片擺在盤中，就像一片片晶瑩剔透的水晶，故而得名“水晶膾”。

    切好的水晶膾用鹽、米醋、芥末和花椒油精心調(diào)制，味道鮮滑可口。

    昨晚林稚閑來無事，想著做來打發(fā)時間，沒想到確實(shí)很打發(fā)時間，一個晚上就這么過去了。

    “就吃這個?！彼?。

    剛商量完中午吃什么，又來了一單大生意。

    “勞煩店主郎君來五份四時糕點(diǎn)?！?/br>
    說話的人林稚認(rèn)識，就是那日來問他怎么堆雪人的女郎。

    他笑著問道：“女郎何故買這么多？”

    “這糕實(shí)在是太好看了?！蹦侨张傻溃澳呐聰[在案上看著都覺得開心?！?/br>
    “再加快過年了，也該買些年禮?！?/br>
    本朝確實(shí)有饋歲風(fēng)俗，到了年節(jié)，家家戶戶都要買些年禮備著。林稚心想，這個糕點(diǎn)出得真是時候。

    午時，李四郎和他們坐在一起吃飯。

    林稚覺得對方多少和豬rou有點(diǎn)緣分，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吃飯，吃到的都是豬rou。

    李四郎挑起一筷子透明的皮凍：“水晶膾？”

    ”昨晚做的，四郎嘗一嘗?！绷种傻?。

    經(jīng)過那道拆骨豬rou，李四郎對豬rou已然沒那么抗拒，笑道：“這東西可不多見啊?！?/br>
    一旁的阿藍(lán)道：“水晶膾易化，只過了臘月才能做，李郎君真是好運(yùn)氣?！?/br>
    李四郎點(diǎn)點(diǎn)頭，夾起一片皮凍放進(jìn)嘴里，還沒怎么咀嚼便融化在口腔，留下一汪軟滑爽口的汁水，鮮味綿延不絕。

    “好！從前也吃過這水晶膾，但都能咬到rou渣，沒這般入口即化，也沒這般鮮香。小郎君真是手藝了得。”

    “這倒沒什么手藝，細(xì)心些便能做出來?！绷种尚π?，又說到帶rou渣的皮凍，“若想吃有rou渣的，還得等寒食節(jié)的凍姜豉?！?/br>
    李四郎不喜寒食節(jié)，是以擺了擺手，“還是這道水晶膾更合我意！”

    說到“手藝了得”，李四郎又說起四時糕點(diǎn)在茶坊的熱賣情形：“小郎君這主意果真是好，這幾日我都沒怎么給客人點(diǎn)茶，凈顧著記錄哪門哪戶買多少糕點(diǎn)了?！?/br>
    林稚道：“快到年節(jié)，糕點(diǎn)這類東西自然賣得快些?！?/br>
    李四郎點(diǎn)點(diǎn)頭，“等到了除夕，我也要從小郎君這里買一份……”

    亥時一過，做完最后一份糕點(diǎn)生意，林稚在庖廚準(zhǔn)備完明日需要的糯米粉，順便把紅棗提前泡好。

    想起孟瓊舟昨日說的“臨近年關(guān)，大理寺事務(wù)繁忙”，半晌，輕輕嘆了口氣。

    孟少卿沒來的第一天，想他。

    作者有話要說：

    1水晶膾的做法出自《事林廣記》

    第80章 八寶甜粥

    臘八這日, 四人組的朝食統(tǒng)一換成了八寶粥。

    因臘八是個吃食節(jié)，前幾日就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從集市買回雜糧米，昨日上鍋熬好后也賣出了幾份, 食客們的反響都很不錯。

    “從未吃過熬得這樣軟滑的八寶粥, 香甜得很！”

    這樣香甜的八寶粥雖叫八寶，里面的食材卻早已超過了八種。

    黑米、糯米、赤小豆、薏米、蓮子、百合、花蕓豆, 還有去了皮子的紅棗和干桂圓，以及用以點(diǎn)綴粥米的栗子碎和糖桂花, 一口下去，包羅萬象, 軟爛香滑。

    想起之前說的“一天要吃十五種食物才算營養(yǎng)均衡”，一碗八寶粥下去不就達(dá)標(biāo)了嗎？

    幾人喝著粥, 咬著白rou胡餅, 談?wù)撝挛缫サ某傻罆?，早晨的時間便這么過去了。

    做完幾份八寶粥的生意, 忽然有人敲門，林稚過去一看, 門外站著一高一矮兩個小和尚，懷里還抱著一個裝著佛像的銅制皿器。

    見他過來，為首的小和尚雙手合一，微微點(diǎn)頭，遞過來一段楊枝。

    “有勞施主?！?/br>
    臘月初八是佛祖成道之日, 故而除了四月初八浴佛節(jié), 這一日也要進(jìn)行浴佛儀式。不僅如此，下午相國寺還會舉行成道會。

    林稚接過那段楊枝, 神色鄭重地用楊枝蘸了香水, 灑在佛像上。

    等他做完, 沈小七和阿青阿藍(lán)也都接過楊枝，如此cao作了一番。

    浴佛儀式結(jié)束，其中一個小和尚道：“愿三寶保佑各位施主祥云瑞彩，姻緣圓滿。”

    如今再聽到那句“姻緣圓滿”，林稚的心境已經(jīng)大不相同了。

    他笑道：“多謝小師父?！?/br>
    其余三人也都笑著道謝。

    迎兩個小和尚進(jìn)屋，林稚給他們端來兩碗八寶粥——臘八特有的城內(nèi)化緣儀式，以八寶粥代替剛才浴佛的香火錢。

    看見那兩碗盛得滿滿的八寶粥，兩個小和尚又道了一遍謝，這才拿起湯匙喝起粥來。

    估計是寺院的特殊規(guī)定，吃化緣餐時不能說話，是以兩個小和尚吃得很安靜，但看對方喝粥的速度以及眉眼舒展的神情……應(yīng)該是很滿意的。

    “各位施主若有時間，下午可來相國寺參加成道會?！?/br>
    林稚頷首：“自是要去的。”

    “如此甚好?！眱蓚€小和尚雙手合一，微鞠一躬，這才抱著佛像離開了。

    目送他們走遠(yuǎn)，沈小七忍不住嘀咕：“這么挨家挨戶地化緣，會不會吃撐？”

    “別想那些了?！卑⑺{(lán)哭笑不得地把他拉過來，“快做事。”

    因下午要去相國寺成道會的人格外多，人們都擠在午時這一時間段來買臘八粥，幾人忙碌了好一陣子，終于把一鍋八寶粥賣完，隨意收拾了一下，驅(qū)車前往相國寺。

    街道上還殘留著未化的積雪，被人們清掃起來，堆在了銀杏樹根底。

    看到銀杏樹就想到銀杏果，林稚道：“等到明年秋天，咱們就來這銀杏樹底下?lián)煨┿y杏果回去，燉著吃炒著吃煮粥吃，還可以做成rou湯燴菜……想怎么吃怎么吃?！?/br>
    說到燉著吃，他又道：“其實(shí)八寶粥里也可以放些銀杏果子?！?/br>
    沈小七被喚醒了一點(diǎn)類似的記憶，“就和當(dāng)初摘槐花一樣？”

    又想到那頓香甜的槐花麥飯，“阿郎做的槐花麥飯真好吃！”

    “小郎君還摘過槐花？”坐在車輿外駕車的阿藍(lán)聞言笑道。

    “當(dāng)然?！绷种山o他細(xì)數(shù)起來，“我和小七還去南湖挑過菜……”

    把莼菜薺菜等野菜吃法說了個遍，再加幾人又還沒吃午飯，都被林稚說得有點(diǎn)餓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相國寺。

    幾人下了馬車，付過燈油錢，對門口祝僧施過一禮，進(jìn)入寺內(nèi)，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相國寺內(nèi)的齋飯依然是八寶粥——或者說是七寶五味粥。

    和傳統(tǒng)八寶粥有所不同，七寶五味粥是用核桃、松子瓤、乳菇、柿餅、板栗、小米和赤豆熬煮而成，乃寺院特供。

    聽說這寺院特供的粥里還放了蘑菇和柿餅，林稚原本對味道并沒抱太大期望，結(jié)果嘗了一口，居然意外地很好吃。

    蘑菇很嫩，沒什么蘑菇腥氣，倒帶絲甜味兒，柿餅掰成小塊，被煮化在了粥里，香甜得很。

    林稚舀著粥米道，“這粥不錯?！?/br>
    沈小七雖然喝得也很暢快，但還是道：“我還是覺得阿郎熬的更好吃?！?/br>
    林稚笑道：“七寶是佛家經(jīng)典，粥里的每種雜糧都是有講究的，跟咱們店里只圖好吃的口味當(dāng)然不一樣了?！?/br>
    沈小七點(diǎn)點(diǎn)頭，一副受教的樣子。

    喝了七寶素粥，又點(diǎn)了幾道素菜，幾人這才填飽了肚子。

    “林小郎君！”

    聽見熟悉的聲音，林稚回頭一看，是孟淮安。

    不僅是孟淮安，秦夫人也來了，穿一身紫紅氅衣，身旁跟著幾個低眉順眼的奴仆。

    林稚帶著沈小七他們走過去，向秦夫人行禮過后，喊了一聲“孟小郎君”。

    孟淮安笑道：“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有人在吃粥，我瞧著像小郎君，沒想到還真是。”

    林稚笑了笑，心道這孟小郎君眼神還挺好使，應(yīng)該沒有近視眼。

    “聽說成道會熱鬧非常，昨日便想著來看看——其實(shí)主要是想來嘗嘗這特供素粥?！?/br>
    聽他說著俏皮話，秦夫人也溫和一笑，“林小郎君嘗過，覺得味道如何？”

    林稚誠實(shí)道：“乳菇和柿餅加得很妙?！?/br>
    說到柿餅，他又沖秦夫人行了謝禮，“還沒來得及謝過夫人那日所贈柿餅?！?/br>
    “不過隨手曬來自吃而已，林小郎君不必放在心上?！?/br>
    秦夫人道，“不過我很好奇，小郎君是如何知道那柿餅是出自我手？”她了解自己大兒子的性格，斷不是他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