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美食錄 第73節(jié)
接著還有李四郎送來的羊rou餛飩,郭畫匠送來的芡實(shí)粉餛飩,程家兄弟送來的香菇干貝餛飩……林稚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百味餛飩”。 收完送完各種餛飩節(jié)禮,差不多到寅時(shí)末,沈小七和阿青阿藍(lán)起了床,看見滿滿一桌的餛飩,“小郎君怎么不把我們叫起來?” “左不過是煮些餛飩,也不麻煩。”林稚笑道。 昨晚包餛飩的時(shí)候,沈小七就一直惦記著這些顏色頗美觀的餛飩,迫不及待盛了一碗,“讓我嘗嘗阿郎的好手藝!” “綠的是菠菜汁子做的,有股鮮蔬的清香。還沒吃過這樣好吃的餛飩!” “胡蘿卜的也好吃!” 吃到黃色皮子的餛飩,沈小七略犯了難,“這黃色的是……黃米面?” 林稚答道:“是莧菜汁子?!?/br> “莧菜?”一旁的阿藍(lán)接過話茬,“莧菜汁不是紫色的嗎?” 這就涉及到什么氧化原理等等化學(xué)反應(yīng)了。林稚不好解釋,只道:“可能是溫度太高,顏色被煮沒了?!?/br> 沈小七還在十萬個(gè)為什么:“那為何菠菜和胡蘿卜的顏色不會(huì)被煮沒?” “……”林稚看他一眼,“快吃!” “好嘞阿郎!” 沈小七吃著百味餛飩,阿藍(lán)笑瞇瞇地端走羊rou餛飩,阿青揉了揉惺忪的雙眼,隨便拿了一碗香菇干貝的,那碗蟛蜞餛飩就留給了林稚。 蟛蜞味道確實(shí)妙,只添了一點(diǎn)汁子,就把豬rou變成了螃蟹味道,像在吃螃蟹rou餡的餛飩一樣,鮮香可口。 林稚尋思,等到明年夏天,帶著沈小七他們也去湖岸邊捉些蟛蜞,制成蟛蜞醬,用來蘸海蜇頭或是油炸的鮮魚,以及炒通菜、豆角、瓜菜…… 冬至節(jié)各家各戶都在家中過節(jié),店里沒什么客人,幾人吃過餛飩,都覺得很清閑,慢悠悠洗碗掃地。 不光把鍋碗瓢盆都洗刷一遍,連竹篾、笊籬等不常使用的廚房工具也沒放過,都拿出來洗了一遍。 天氣寒冷,昨日堆的雪人竟也沒化,很頑強(qiáng)地守在店門口。 想到昨日來吃飯的女郎們的夸贊,“看著不像雪獅,似乎是個(gè)人形?怪可愛的,回去我也要堆一個(gè)?!?/br> 說著和林稚攀談起來:“這根胡蘿卜是它的鼻子?” 林稚笑道:“女郎好眼力?!?/br> 女郎有些遺憾地道:“可惜爹爹不愛吃胡蘿卜,家中不備著這東西。” “女郎可撿些樹枝子、松果,石頭,還有類似蘿卜的菜蔬,胡瓜、萵筍,都能用來做鼻子?!?/br> 那女郎豁然開朗。 對(duì)著這格外招人稀罕的雪人,林稚把表面的浮雪去了,又添上幾捧新雪,掛上“今日打烊”的木牌。 阿藍(lán)見狀笑道:“別人家酒樓若是生意冷清,定要心中惶惶,瞧著咱們卻像在西溪度假一樣?!?/br> 為了配合他說的“度假”,林稚瞇起眼睛笑道:“那咱們中午吃什么?” 阿藍(lán)感嘆:“記得小郎君夏天秋天還挑食得很,到了冬天,胃口卻越發(fā)好起來了?!?/br> 一旁的阿青忍不住撇撇嘴,愛情的力量…… 在本朝,冬至可是個(gè)大節(jié),堪比過年,是以午餐十分豐盛:爐焙雞、盞蒸羊、魚凍,還有一道翡翠冬瓜丸子,湯是菘菜豆腐湯,配著白米飯吃正好。 爐焙雞是阿藍(lán)做的,只用了酒、醋、鹽三種調(diào)料,便把一只雞烹飪得酥香撲鼻。 阿青難得做了一道羊rou菜,大片羊rou蒸至酥爛,澆上醬汁,再復(fù)蒸一遍,這樣做出來的盞蒸羊香氣四溢,rou爛味醇。 魚凍則是林稚做的。 鯉魚收拾干凈,分成魚骨魚皮和純魚rou片,先煎魚骨,再添水燉至骨頭酥爛,撈出魚骨渣子,只剩下澄澈的魚湯,放切好的魚片繼續(xù)熬煮。 煮好的魚rou湯靜置一夜,油脂自然凝結(jié)成魚凍。直接用勺子挖著吃,或是蓋在熱騰騰的米飯上,味道都很鮮美。 林稚選擇了后者,挖幾勺魚凍蓋在米飯上,米飯的熱氣讓魚凍很快融化,鮮美的湯汁滲進(jìn)米飯,搭幾塊蒸羊和雞塊一起吃,鮮上加鮮。 盡管有了之前的百味餛飩打底,幾人仍是吃得肚子滾圓。 林稚也吃得有點(diǎn)撐,在榻上癱了一會(huì)兒,提議道:“咱們過會(huì)兒去看教車象吧?也好消消食?!?/br> 教車象即訓(xùn)練大象車隊(duì),乃是冬至的一項(xiàng)特色活動(dòng),眾大象車隊(duì)在宣德樓前,面朝北方,學(xué)人前腳立起作揖唱喏,很是逗趣。 林稚從前在慈幼局時(shí)看過一次,覺得挺好——比春晚好看。 沈小七最喜歡這種熱鬧活動(dòng),自然欣然答應(yīng),阿青阿藍(lán)從前在蜀東沒見過這種新鮮景,也都說好。 到底是過節(jié),幾人都換上了顏色鮮亮的衣服,林稚也換了件鵝黃色的鶴氅。 阿藍(lán)夸道:“小郎君穿這鵝黃也好看,明快得很。” 林稚就穿著這身明快的衣服,去了御街觀看車象隊(duì)伍。 因全國放假,御街上簡直人山人海,士子百姓攜妻帶子,紛紛來觀看車象表演。 這就像堵車的時(shí)候,開車的沒有騎車的快一樣,林稚感嘆:“幸虧今日沒駕馬車來,否則等到象車表演結(jié)束,都不一定能進(jìn)得去。” 阿藍(lán)深以為然地點(diǎn)頭:“小郎君說的是?!?/br> 話音剛落,幾人忽然聽見一聲長嗥——教車象開始了。 只見七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象,分別馱著金蓮花的座位,后面還跟著舉著大旗、扇子、長矛的武士,浩浩蕩蕩地從宣德門一路行進(jìn)。 那大象很通人性,聽到周圍百姓的歡呼聲,還伸出鼻子搖了搖,好似在招手一般。 沈小七喊得嗓子都快劈了,阿藍(lán)和阿青也都很興奮,林稚忍不住也沖那頗靈性的大象招了招手。 或許鵝黃色的衣服確實(shí)顯眼,那大象居然在人群之中發(fā)現(xiàn)了他,伸出鼻子來招了招手。 周圍人紛紛驚奇:“那象是不是在沖我招手?” “不對(duì),明明是在沖我招手!” 聽他們爭來搶去,林稚輕輕一笑,并不言語。笑完抬起頭,便瞧見金蓮花座位后面熟悉的人。 孟瓊舟今日穿了一身青羅法服,頭戴五旒冕,平白添了幾分威嚴(yán),不同于平日所見模樣。 林稚剛在心中感嘆完“孟少卿這樣也好看”,許是心有所感,下一刻,孟瓊舟忽然朝他的方向望了過來,片刻,有些意外地輕輕一笑。 周圍人喊得更大聲了:“孟少卿沖我笑了!” “你胡說!明明是在沖我笑!” 幾人爭了片刻,似乎也覺得沒什么科學(xué)道理,郁悶道:“所以剛才孟少卿是在對(duì)誰笑?。俊?/br> 林稚在心中回答:“是我。” 這樣的笑容,只屬于他一個(gè)人。 車象表演完畢,還有各式繁復(fù)的朝會(huì)禮儀,林稚也不想給孟瓊舟添麻煩,逆著擠擠挨挨的人群回了酒樓。 傍晚,有人敲門,卻是陳平來送節(jié)禮。 “冬至的節(jié)禮還沒送給小郎君,阿郎叫我一定來補(bǔ)上?!?/br> 接過那缽熱氣騰騰的餛飩,林稚笑問:“可是邱大做的?” 陳平但笑不語。 對(duì)方走后,林稚打開食盒一看,薄如蟬翼的餛飩皮子、量少而精的rou餡兒、放得多多的芫荽末和海米碎……和現(xiàn)在皮厚而餡大的餛飩截然不同。 居然是典型的二十一世紀(jì)的口味! 二十一世紀(jì)的餛飩…… 莫非是孟少卿親手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 1教車象出自《東京夢(mèng)華錄》 第75章 冬日火鍋 三日后, 冬至節(jié)帶來的短暫假期結(jié)束,商鋪開門,百官上朝, 酒樓也恢復(fù)了往日的熱鬧。 這日, 人們?nèi)宄扇航Y(jié)伴來到林氏酒樓,看見那雪人鼻子上掛了個(gè)牌子, 卻并不是往日見到的“今日開張”。 一身穿楮樹紙衣的士子上前看了看,念叨出聲:“本店上新火鍋……” 他思索片刻, 忍不住皺起眉頭:“火鍋是何物?” 火鍋是林稚這兩日新推出的菜品。 本朝也有火鍋,據(jù)說靈感來源于一個(gè)與他同姓的吃貨。 這位吃貨在武夷山游玩時(shí), 捕獲了一只肥美野兔,不知該怎么吃才好, 忽然靈光一閃, 把兔rou片成薄片,在熱氣蒸騰的湯水中輕輕一滾, 蘸上“酒醬椒料”制成的調(diào)味汁水,入口一咬, 意外地好吃。 回到家后,他將這種名叫“撥霞供”的涮rou菜品記錄下來,也算是掀起了一小撥熱潮。 撥霞供雖好,但畢竟只涮兔rou——后來也得到了擴(kuò)展,開始涮羊rou鹿rou豬rou等rou, 但每次也只局限于一種rou類, 醬汁也調(diào)得過于簡單,和后世熱熱鬧鬧的火鍋比起來, 無論氣氛還是口味都不是差了一星半點(diǎn)。 想到上輩子吃過的火鍋, 各種牛油鍋番茄鍋骨湯鍋菌菇鍋, 涮著肥牛毛肚蝦滑鴨血鴨腸午餐rou,蘸上或油碟或干碟或麻醬碟的蘸料……那才叫一個(gè)爽! 林稚本來可以接受撥霞供——如果他沒吃過火鍋的話。 為了推出這后世家喻戶曉的火鍋,林稚可謂是煞費(fèi)苦心。 首先是定制食單。 單獨(dú)辟出一個(gè)冊(cè)子,一頁畫藤椒鍋骨湯鍋菌菇鍋芥辣鍋等鍋底;一頁畫羊rou片豬五花烏雞卷蝦仁蝦滑黑魚片等rou類海鮮;一頁畫生菜海帶菘菜冬瓜片藕片等菜蔬;還有豆皮豆腐、腐竹面筋,羊rou丸魚rou丸雞rou丸…… 聽他說完這么一大堆,郭畫匠已然目瞪口呆,“從未見過食材如此豐富的撥霞供……” 林稚卻還覺得有些遺憾,這時(shí)候的食材到底不比后來豐富,單說牛rou少了一大部分,更不用說土豆玉米娃娃菜這些涮品常客。 “容我捋一捋?!惫嫿橙杂行┚彶贿^神來,念念有詞道:“先是鍋底對(duì)吧?鍋底又是何物……” 林稚解釋:“便是湯底,不同湯底涮出來的菜rou,味道也會(huì)有所不同?!?/br> 郭畫匠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自己了解,剩下的rou類河鮮、菜蔬豆腐、魚丸蝦丸就好理解多了。 因這次大多畫的是生鮮蔬菜,并非往常畫的熟食,林稚便多囑咐了一句:“郭郎君繪制時(shí),記得添些水珠?!?/br> “我懂!”郭畫匠了然笑道,“就是為了凸顯一下其新鮮程度,便和之前所畫吃食上冒出的熱氣是一個(gè)道理?!?/br> 他笑瞇瞇道:“我說得對(duì)不對(d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