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美食錄 第16節(jié)
沈小七在一旁興奮地吱哇亂叫,林稚卻仿佛夢回被迫和家人一起看春晚的場景。 接下來是撲旗子,和現(xiàn)代的旗舞差不多;緊接著,一個個手持蠻牌刀槍士兵登場,模擬列陣對戰(zhàn),布下偃月陣法;蠻牌令奏響,舞蠻牌開始了…… 正當林稚意興闌珊地準備扭回頭時,忽然發(fā)現(xiàn)一道熟悉的身姿。 孟瓊舟今日的打扮和往日不同,頭發(fā)用黑色發(fā)束成高馬尾,緋紅錦袍衣擺周圍鑲了一圈黑邊,不是織物,而是黑色曜石,光華奪目;一向略寬大的袖子也收緊成箭袖,表情冷淡得和往日別無二致,整個人卻仿佛從冷面權臣變成了年輕武將。 像是在一眾口味平平的點心里,突然發(fā)現(xiàn)一塊自己最喜歡的口味。 林稚目不轉睛地看起來,好奇問道:“這是要射箭嗎?” 自從那日米殼事件過后,沈小七還沒和孟瓊舟對上過,此刻有些尷尬道:“嗯……可能是吧。阿郎你是不是對這個不感興趣?要不我們別看了?!?/br> “嗯?”林稚疑惑地看他,“感興趣啊,為什么不看?!?/br> 沈小七硬著頭皮道:“好吧……那就看吧?!?/br> 場上,馬上騎手拋出一枚系著紅錦索的紅繡球,縱橫奔馳著飛快向前奔去。 此為移動靶,顧名思義,持箭者需射中不斷移動的紅繡球才算勝利,難度不小。 孟少卿不是武將……真的能射中嗎?林稚有點擔心。 那邊,孟瓊舟不慌不忙上了馬,追逐而去,始終和前方的引馬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凝神細看片刻,忽然抬手搭箭,施弩,紅繡球應聲落地——中! 場內場外瞬間爆發(fā)出排山倒海般的叫好聲。 就連沈小七都忍不住倒戈:“好帥!” 帥嗎? 林稚又往那個方向看了幾眼,心想,“嗯,確實挺帥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稚稚:老公好帥 1“臨水斫鲙”和“百官匯演”參考《過一場風雅的宋朝生活》 第23章 社日社糕 春社日,林稚在廚房里鼓搗鏊餅和漫潑飯。 鏊餅是在平底鍋上煎熟的薄面餅,上面放韭菜和熟豬rou,連餅帶菜一起吃,綿軟酥脆,有點像后世的糊餅。 漫潑飯就是蓋澆飯,配菜可隨意搭配,本朝多用炒雞蛋碎、豬rou末、青蒿菜、芫荽和韭菜。 這種節(jié)日食品味道倒是其次,寓意才是最重要的。 據(jù)說吃了這些沾染社公社婆神力的社飯,土地神能保佑一整年的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入鄉(xiāng)隨俗,林稚認認真真做好社飯,認認真真吃完,然后又認認真真地開始做社糕。 春社這天人們會互送社糕,就像中秋節(jié)互送月餅、端午節(jié)互送粽子一樣。 社糕用大米面制作而成,里面加了果仁、蜂蜜和白糖,吃起來很像米糕版五仁月餅,但比五仁月餅好吃多了。 給沈小七留下兩個,林稚把剩下的裝進幾個竹籃,打算先給隔壁的曹婆婆和李四郎送去。 曹婆婆開的是一家rou餅鋪子,林稚沒吃過,但每天看客人從店里進進出出,絡繹不絕,想來味道應該不錯。 見這位年紀極輕、幾乎能給自己當孫子的鄰居帶了社糕來,曹婆婆驚喜異常,魚尾紋都笑了出來,“是林小郎君對吧?真是久仰大名了,來來,快請進?!?/br> 林稚笑道:“第一天搬過來就應該來拜訪婆婆,這幾天一直不得空,今天正好借了春社的由頭,希望婆婆不要介意?!?/br> “怎么會介意呢!”曹婆婆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郎君忙,能親自來一趟已經很有心了。當初我這個鄰居,哦,就是你的前任屋主,平常都不和我們走動的。本來這也沒什么,可上次老婆子我跟他打招呼,他理都不帶理的!真是沒禮貌,還好搬走了……” 短短幾句,林稚已經覺察出曹婆婆的話癆屬性,微微一笑,“可能他只是比較害羞。” 其實他想說對方可能是個社恐,但想到“社恐”這個詞有些超前,退而求其次改成了害羞。 “一個兒郎,又不是小娘子,害羞什么!”曹婆婆擺了擺手,忽然想起什么,對林稚道:“小郎君,我今天生意忙,還沒來得及做社糕……這樣,我拿幾張rou餅給你行不行?” 遠親不如近鄰,林稚跑這一趟不過是為了和周圍鄰居熟悉熟悉,原本也沒想索要回什么,當即道:“婆婆不用麻煩了?!?/br> “不麻煩不麻煩,rou餅都是現(xiàn)成的!” “那好吧?!绷种尚α诵Γ拔乙舱雵L嘗婆婆的好手藝?!?/br> 長得好看嘴巴又甜,曹婆婆越發(fā)喜歡林稚,邁著小碎步回到后廚,整整拿了三大張rou餅給他。 “不是婆婆自夸,我這餅啊,是真好吃!” 林稚點點頭,那當然了。畢竟能在這春風樓盤下一間鋪子的,都不是一般人。 回到自家食鋪,他把那三張rou餅妥善放好,又提著裝了社糕的食籃去了李四郎的店鋪。 李四郎家開的是茶坊,剛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清潤的茶葉香,林稚忍不住道:“好香啊?!?/br> 到底是在自家隔壁做生意,不可能不眼熟,看見這位飲食界新秀登門前來,李四郎微微有些詫異:“是……林氏食鋪的小郎君?” 李四郎是個中年男人,略微禿頂,看上去很老實。 林稚笑著沖他點點頭,把自己的來意告訴對方,順手把社糕遞了過去:“一點心意,還請李四郎君笑納?!?/br> “小郎君太客氣了?!崩钏睦伤闪丝跉狻€以為林稚是來找事的。 真是誤會大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小郎君喜歡喝什么茶,龍團勝雪還是北苑先春?” 無論是龍團勝雪還是北苑先春,聽起來都很名貴,林稚指著面前的茶壺道:“這個就行?!闭f完,提起面前精致的紫檀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道:“好茶!” 碧瑩瑩的茶湯里不見一片茶葉,入口是清爽的綠茶味道,隱隱帶些回甜,似乎是加了糖。 李四郎笑道:“小郎君喜歡就行?!?/br> 一盞茶打開了這個略顯木訥的男人的話匣,李四郎開始和他談天說地,從今年的羊rou價格聊到北方旱地的災情,不知怎么又拐到了朝堂之事。 “最近新上任的孟少卿為人勤政盡職,很是不錯,林小郎君以為如何?” 說得好像要給他相親一樣。 林稚努力擺脫這種奇怪的感覺,順著他的話道:“我也覺得孟少卿人很不錯。” 李四郎坐在他對面邊喝茶邊說:“看來英雄所見略同……自孟少卿上任后,大理寺的偵破案件的速度快了不少?!?/br> “對了,林小郎君,看你年紀不大,為何不科舉入仕,反而走了商賈這條路?” 還不是原身的那個倒霉爹,放著好好的太傅一職不做,非要造反! 官家能饒下他這條小命已是仁善,更遑論入不入仕了。 這些話自然不能說出來,林稚淡然一笑,“林某愚笨,參不透朝堂之事?!?/br> 聞言,李四郎看向食盒里的狀如白玉、細膩精巧的社糕,狐疑地皺了皺眉頭。 這般精致的社糕,連手藝高超的小娘子都未必能做到如此出色……愚笨? 林小郎君也太謙虛! 林稚這邊提及孟瓊舟,卻不知對方那里也提到了他。 春餅炙鴨、雞rou燉蘑、鮮爽魚生……食案上一共十道菜,足足有八道出自林氏食鋪。 孟瓊舟壓下微微翹起的唇角,低頭抿了一口社酒。 春社這天國子監(jiān)放假,夫子學生歡聚一堂,他自然也去要拜訪自己的老師,高夢華。 高夢華年逾六旬,曾在國子監(jiān)教書數(shù)年,桃李滿天下,孟瓊舟是他眾學生當中最得意的門生。 門生們前來拜訪,酒菜是少不了的,于是就有了眼前一桌。 酒過三巡,高夢華喝得正酣,話也隨之多了起來,問道:“瓊舟,觀你氣色好了不少,可是惡食之癥痊愈了?” 孟瓊舟還沒開口,少府邢柯先搶道:“老師,這您就有所不知了,惡食癥哪是說痊愈就能痊愈的?我看啊,能改善就不錯嘍。” 孟瓊舟不為所動,順著高夢華的話道:“多虧林氏食鋪的店主人,和從前比起已改善不少?!?/br> 高夢華撫掌笑道:“巧了不是?今日這一桌子菜也是從那林氏食鋪取來的。不得不說,那店主小娘子的手藝真是好啊……” 聞言,孟瓊舟清淺一笑,“是位小郎君?!?/br> “哦?小郎君?” 高夢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來是我先入為主了?!?/br> 卻有一道不甚和諧的聲音響起,還是那位邢少府。 他撇著嘴道:“依我看啊,林氏食鋪的菜創(chuàng)新有余,至于味道嘛……有待提高?!?/br> 少府和少卿雖一字之差,官職卻差了四品。 平白被孟瓊舟壓了幾頭不是讓邢柯最氣憤的,真正讓他生氣的,是前段時間自己兒子的入學一事。 國子監(jiān)下設國子學、太學、武學、四門學、律學等,以邢柯的兒子邢新的課業(yè)成績,能卡著律學的最低門檻入學已是三生有幸。 然而邢新卻想入最難進的國子學,于是邢柯便想著找孟瓊舟這位昔日同窗,從中與祭酒博士說和說和。 官官相護蔚然成風,他有信心對方能幫自己這個忙。 誰知,孟瓊舟一口回絕,連一絲商量的余地都給他留。 從那之后,邢柯就暗暗記恨上了他。 可官位差距在那里擺著,他根本沒機會也沒實力報復對方,眼下終于讓他找到機會——不痛不癢地刺他喜愛的吃食幾句,既能成功膈應對方又無傷大雅,何樂而不為? 邢柯自詡此招甚妙,心情頗好地多夾了幾筷子菜。 原以為依照孟瓊舟的冷淡性子,絕不會理會這種小事,然而下一秒?yún)s聽他冷然開口:“邢少府素來喜愛葷腥肥膩,這些金齏玉膾自然入不得眼。” 沒想到對方真的會出聲反駁,邢柯頓時怔愣原地。 葷腥肥膩和金齏玉膾兩相對比——這是在諷刺他品位低下? 周圍傳來一片哄笑之聲。 良久,高夢華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大家都快吃吧,不然菜就涼了。” 邢柯哆嗦著筷子吃完了這頓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