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莫子書已經十分自然地說下去：“之前我也不知道，還是上一次我在收拾莫自明尸體的時候，從他房間找到了寫著表哥生辰八字的小人，這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

    修真者沒有慶祝生辰的習俗，但十八歲乃成人之年，意義非凡，向來不容忽視。

    莫子書：“所以啊嫂子，你要給表哥準備禮物嗎？”

    “我有什么可準備的?！苯岬皖^看著鞋尖，“反正他什么也不缺?！?/br>
    “哦，所以你不打算送禮物嗎？”莫子書笑吟吟地問。

    “……隨便送點什么吧?！苯彷p咳一聲。

    莫子書沒有拆穿她，而是看向窗外，淡淡地說：“說到這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br>
    姜翎順著她的目光，什么都沒看到，天上萬里無云，蔚藍的色澤仿佛沒有盡頭。

    莫子書繼續(xù)道：“我一直覺得，莫齊軒這個人，就像山里的狼，總能精準地劃分出自己的領地，對待同伴他極盡縱容，對于外來者卻殘酷無情?！?/br>
    “記得以前，他有一個很寶貝的陶瓷小老虎，白白的，還挺可愛。有一次我看到了說想玩，李夫人就把它拿來給我。”

    “然后他回來看到，二話不說就要奪走。我當時小，見到他那副看不起人的樣就生氣，攥在手里不給他?！?/br>
    莫子書把頭轉向姜翎，臉上的笑容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味：“如果你是莫齊軒，你會怎么做？”

    姜翎說：“小孩子不懂事，講講道理就算了。況且一個小物件，想玩就玩吧?！?/br>
    莫子書輕輕一笑，繼續(xù)道：“但莫齊軒顯然不是這種人。他當著李夫人的面，把一杯熱茶潑到我手上，然后搶走小白虎，啪一聲，就摔到了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李夫人生氣地斥責他，但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見到他反駁自己的母親。他說，送他的就是送他的，若落到旁人手里，還不如毀了干凈。”

    “他把那些碎片包好，一個人走出房門，不知去了那里，這次李夫人也沒有阻攔他?！?/br>
    “后來我才知道，李夫人從來不為他過生日，那只陶瓷玩偶，是他八歲時第一次收到的生辰禮物。據(jù)說，當時李夫人生了場重病，以為自己熬不過去，才拿錢買了一個小玩意?！?/br>
    姜翎怔怔地聽著，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莫子書似嘆非嘆：“對他來說，像我這種‘外人’，或許根本不配染指他的東西。就像現(xiàn)在——”

    “他其實根本就不喜歡我來找你玩，要不是看你開心，估計我早就被他拎出去了?！?/br>
    “……”

    姜翎無言以對。

    莫子書微微一笑，款款站起：“好了嫂子，表哥要回來了，我就先走啦?！?/br>
    “嗯，好。”姜翎起身為她送別。

    院子里安靜下來，大老虎還在外面玩沒有回來，姜翎站在門口，驀地想到一個問題。

    ……

    半個時辰后，莫齊軒提著食盒歸來，大老虎則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

    走到院子里時，他蹲下身把飯菜擺好，大老虎立刻埋頭開始吃東西。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小家伙不再懼怕他，反而分外親近。他順手擼了把貓毛，轉身走進房間。

    姜翎正坐在桌邊看書，聽到動靜后偷偷抬眼覷他，又很快垂眸，若無其事地問道：“事情怎么樣，還順利嗎？”

    “一切都在計劃中。”莫齊軒說，“邱行風已經下臺，莫府基本處于掌控中，莫子書的母親也愿意妥協(xié)。唯一沒搞定的倒是喬文慈，她執(zhí)意要求我擔任家主，還需要時間去說服?！?/br>
    姜翎抿了抿唇，沒有說話，神色有些別扭。

    她還是想不明白，像這樣鐵血狠厲的人，竟也會心甘情愿讓權給別人嗎？

    半晌，她終于問道：“你是……真的很想幫子書嗎？”

    莫齊軒愣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啼笑皆非：“阿翎，你都在想些什么？”

    姜翎怔松道：“什么？”

    “我不是不想出頭，而是不能。”莫齊軒嘆道。

    “本家的人雖然放過了我，但那是在我一輩子當個廢人的基礎上。一旦讓他們得知，現(xiàn)在偏支掌權的竟然是曾經那個用來換骨的家伙，難道他們能放過我嗎？所以我只好退后一步，讓自己掌權，而莫子書承擔虛名?！?/br>
    姜翎張了張口，竟想不出什么話來解釋，只覺自己方才的問題似乎過于愚蠢。

    是啊，她本該想到這一點的，可不知為何，每當想起這件事，就覺得心緒煩亂，無法細究。不知是書里的情節(jié)讓她先入為主，還是其他因素干擾了判斷。

    而莫齊軒顯然也清楚這一點，他沉默良久，終是開口：“阿翎，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姜翎猜到他要說什么，臉都快皺在一起：“你說吧?！?/br>
    莫齊軒困惑道：“你為何一直覺得，我會喜歡莫子書？”

    姜翎不禁苦笑，她還真沒想好要怎么答復。剛要開口隨便解釋兩句，卻聽莫齊軒突然說：“算了。”

    她怔在原地，但少年已盯著她的眼睛，緩緩將話說完：“你只要記得，我的確不喜歡她就夠了。以前不會，以后也不會?！?/br>
    “哦?！苯嵝÷暣饝?，“知道啦?！?/br>
    “還有什么問題嗎？”莫齊軒淺笑。

    姜翎搖搖頭，剛想說“沒有”，卻突然抬首問道：“對了，你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嗎？”

    “想要的東西？”莫齊軒思索片刻，“想要莫云霽的命？”

    姜翎黑臉：“除了殺人呢？”

    莫齊軒：“那就進階金丹中品？”

    姜翎：“算了，你笨死吧?！?/br>
    莫齊軒：“……”

    **

    姜翎想了很久，要給莫齊軒送什么禮物。

    他鮮少對任何東西表達興趣，除了權力和劍術。

    一直到某次，莫子書提出要給大老虎買件衣服時，她才有了想法。

    于是下一次，莫子書再來時，就看到姜翎靠在窗邊，安靜地做著針線。

    正午的光打在她臉上，將那沒有血色的白皙皮膚都襯得溫潤起來。

    其實從前，她是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主動做這些的。

    九公主愛風花雪月，琴棋書畫，唯獨不喜歡女工。

    起初，對于母妃要她學女工的要求，她總是想盡辦法敷衍過去，哪怕因此挨罰也不以為意。

    后來年歲漸長，她不再拿著話本津津樂道，也不再興致盎然地撫琴起舞。她開始變得沉默，習慣了在窗邊刺繡一下午的生活。

    有時繡幾只大雁，有時繡兩朵牡丹。她把詩詞繡在絲帕上，又把絲帕扔進火盆里。偶爾被針扎破了手指，就靜靜地看著指尖滲出血跡，然后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刺繡，任由血跡染紅素白的絹布。

    姜翎想著想著，指尖忽地一痛，果然又是被針扎到。她抬手將傷處含入口中，過了會才繼續(xù)手頭的工作。

    她要給莫齊軒縫制一件合身的衣服，當做他的生辰禮物。

    這是件玄色廣袖長袍，上繡銀白鶴紋，用的是上好的云錦料子，夏天穿也不會熱。

    這一年來莫齊軒長高了不少，原本清瘦的身材也更加堅實挺拔 ，等他穿上這件衣服，一定瀟灑又威風。

    想到這里，姜翎枯燥的心情再次被注入活水，繼續(xù)精神抖擻地穿針引線。

    莫子書站在門口，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露出笑容，然后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生怕打擾這一方靜謐的氛圍。

    屋里的燈一直亮到了深夜。

    而半個月后，莫齊軒的生辰終于如期到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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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得償所愿

    ◎很甜，甜到了心坎里?！?/br>
    清晨時分, 聽風館內傳來低切的交談聲。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放心吧嫂子，桂花糕已經放在鍋上蒸著了，等會你走了, 我就開始給大老虎洗澡?！?/br>
    “好，那你先藏起來, 我馬上出去?！?/br>
    說完, 姜翎就起身徑直出門, 在外面踟躕片刻, 果然聽到隔壁開門的動靜。

    她假裝不經意地走過去，正好撞到一身白衣準備出門的莫齊軒，于是隨口問道：“你今天要去哪嗎？”

    莫齊軒說：“去見岑不修?！?/br>
    姜翎說：“我可以去嗎？”

    莫齊軒有點驚訝, 但還是說：“好，那要現(xiàn)在走嗎？”

    “嗯。”姜翎眨眨眼, 唇角微翹, “走吧。”

    他們與岑不修會面的地點正是望春樓。

    這是姜翎第一次見到這位醫(yī)師，他身形高大, 儀表堂堂，笑時如春風，明凈爽朗。

    “莫兄弟，好久不見, 別來無恙。姜姑娘，幸會幸會。”岑不修笑著拱手。

    姜翎向他回禮寒暄, 而后好奇道：“岑道友，請問我們見過嗎？”

    岑不修笑道：“某不曾見過姑娘，卻久聞姑娘大名。莫兄弟對未婚妻視若珍寶, 甚至因此拒絕了城主的賜婚, 恐怕天司城內無人不知……”

    姜翎怔在原地, 還沒來得及細問，就聽身側的莫齊軒突然出聲：“岑兄?！?/br>
    岑不修茫然：“啊？”

    莫齊軒淡淡道：“還是先談正事吧?！?/br>
    “……噢。”岑不修反應過來，沖著姜翎抱歉一笑，然后轉頭說道：“其實也沒什么正事，就是為了感謝莫兄弟出手相助，替我向城主舉薦，所以才特設宴席，聊表心意?！?/br>
    莫齊軒說：“舉手之勞，不必掛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