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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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會努力等他回來,與他一道渡過余生歲月。 想到這處,賀蘭澤忍不住又一次想,這是失去記憶后的謝五姑娘的態(tài)度。若是她恢復(fù)記憶了呢? 還會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嗎? 他仔細(xì)回想,他們最后一次真正清醒地交談,還是她第一回 上紅鹿山,與他訣別的時候。 后來再見,她已經(jīng)要分娩,神思都是混沌的。待分娩結(jié)束郁癥便徹底爆發(fā),他們都還來不及好好說話。 所以,要是恢復(fù)了記憶,她是依舊選擇獨自前行,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可能,愿意同行。 愿意同行的。 賀蘭澤安慰自己。 世人苛責(zé)她,以聲名詆毀她,都道她配不起自己,拖累自己,讓她寸步難行。 平心而論,他不過一介凡夫俗子,難以更改世俗偏見。 如果注定她難走近自己,那他多走兩步總成吧? 所以世俗加于他身的東西他都不要了,和她一樣孑然一身。 不能并肩享萬丈榮光,那么我們相扶走崎嶇小道。 如此,長意不會不要我的。 這是正月二十,賀蘭澤已經(jīng)在無極峰半山腰上,雖已感受到冰雪的徹骨嚴(yán)寒,然抬頭望向漫天積雪,他看到的依舊是純潔和希冀。 地圖刻在腦海中。 再往前三四里地,坡度更大,已無落腳梯石。 他加快速度前行。 未幾,便到絕路,按地圖所載當(dāng)是距離頂峰還有六十里。 便是所謂飛鳥不渡之處。 他根據(jù)日頭辨出方位,觀察四下山壁,將少許凸出可勉強借力的位置記于心中。 然后根據(jù)目測的距離,抽出袖中刀,插入石壁中,落腳借力,躍身踩刃而上。足脫刀刃的同時,他左手揮出長鞭勾回袖中刀。 如此躍上第一處,前進三里。 第二處凸出的位置稍近,不必刀刃借力,他便沒有停下喘息,直接點足越上,如此又進兩里。 接下來,周遭無有凸出處,便需要再次插刀鋒做借力點。因在半壁中,雖踩了一點實地,卻也不完全受力。 賀蘭澤插刀入石巖時又快又牟足了勁,一瞬間竟是火花四射。他提氣越身,竟然見藤蔓,只心下一喜,手刀攬鞭攀手蕩過…… 如此有凸處借力,無落腳處便插刀鋒點足,偶遇藤蔓則攀藤而上…… 終于在日頭偏西,剩得最后一抹余光的時候,他翻身到達(dá)無極峰頂。 這方外紅鹿山至高地。 來不及俯瞰群山,他捂胸跪地,吐出一口血來。 待喘出一口氣,方覺牙根酸軟,渾身累及而顫。如此冰雪地,汗水卻打濕衣衫,模糊眼簾。 亦是在這水霧迷蒙中,他看見自己一雙手已經(jīng)傷痕累累,血跡斑斑。 而待神思回轉(zhuǎn),才意識到左臂骨骼刺痛,晃動不已,竟是脫臼了。他合眼緩了緩,撩起衣袍塞在口中,給自己正了骨。 也未敢休息太久,待攢回一點力氣,他便尋來洞xue容身。 否則這四下積雪,無需一日半夜,他就會凍死在這處。 索性鉆石取火這等事,在年少時隨暗衛(wèi)一起訓(xùn)練的時候,他早已熟稔。 暮色落下,火光燃起。 他在這處已經(jīng)數(shù)個晝夜,看地上記錄的日子,這日是正月二十九。 離開長意的第十三日,距離芝蜂草開花還剩三日,賀蘭澤終于尋到她的位置,見到她一尺半的碧綠身姿。 火光映照著他被劃傷的面龐,他在火光中想花草模樣,想他的長意。 薛真人說,只要草藥帶回,配方給她服下,控制她心緒不受刺激,根基便能補回大半。 以后慢慢養(yǎng)著,總是一日好多一日,尋回常人壽數(shù)也不是不能。 他已經(jīng)帶她離開是非地。 山中祥和,無外人相擾,她自然不會受刺激。 而草藥亦即將到手,所有的一切都往明光方向走去。 曾有幾許,人事嘈雜困擾,他亦有過彷徨,將她從崖底帶回是否是錯的? 沒有錯。 他告訴自己。 縱是人世多艱難,我們即將走出困境,看見救命的花,融雪的陽。 以后紅塵外,只有你我。 二月二龍?zhí)ь^,無論陰晴,無極峰上始終冰霧繚繞,寒氣彌散。賀蘭澤按先前做好的標(biāo)記來到北涯鉆石生出火堆,后以雪煮水,靜待花開。 guntang的水透過寒霧澆淋而下,第一朵扇形小花轉(zhuǎn)眼枯萎,連著他的一顆心。 是啊,何處植被能耐如此高溫! 縱是古書這樣載,依舊是荒唐。 他的心跌一半,被他理智提起。 再等等,再等一等。 他和長意,沒有十惡不赦,不該這般頻遭絕境。 太陽光經(jīng)過冰雪折射,成七彩色,落在枯萎的花朵上,慢慢竟成金玉色。 賀蘭澤展顏,一顆心隨花朵一起重生。 是造物主的神奇與恩賜。 他艱難轉(zhuǎn)向西頭,雖看不見他的妻子,但那是他妻子所在的位置。只是想站起極目,因腿腳凍僵而踉蹌跌倒,再難起身。 但他還是抬起頭,目光穿過七色光,用力遠(yuǎn)眺。 西頭第七峰上,謝瓊琚坐在院中曬太陽。 讀無極峰之高,無人攀過;峰頂之冷,群鳥堆尸。芝蜂草身在絕壁,崖山沸水難生,崖下寒潭千尺。 這些篇章字句,自賀蘭澤離開,她每日反復(fù)誦讀。 是的,每日誦讀。 正月十七那日,薛真人過來給她施針,皚皚尚且詫異。后來她與皚皚說,是我交代的薛真人。 她裹著厚厚的披風(fēng),坐在臨窗的位置,眉宇神色清明堅毅 她說,“為兩件事。” “一件事,你阿翁不在,若是我再昏睡良多,你會孤獨害怕。不可以留你一個人,向啞巴一般,無人言語。每日與你說說話,縱是一時半刻,你也很開心是不是?” 小姑娘雙眼通紅,點頭。 謝瓊琚便笑,“就是啊,日子要有盼頭才能過?!?/br> 她再道,“另一樁,你阿翁此去,我只曉艱難,但不曉如何艱難。我要知道,要感受,要記得他那樣愛我?!?/br> 皚皚問,“那是……如何艱難?” 謝瓊便翻書于她看。 彼時是正月二十二,謝瓊琚給皚皚講第一難。 【極峰之高,無人攀過。】 “六十里絕壁,幾乎沒有著力點,那么你阿翁攀過去,需借物、尋點、一氣躍上。屆時寒風(fēng)里淋漓生汗,疾行中精疲力竭,至頂峰輕則傷重吐血,重則已跌谷底,尸骨無存?!?/br> 正月二十四,謝瓊琚給皚皚講第二難。 【峰頂之冷,群鳥堆尸?!?/br> “那處除了野生草藥,無蟲蟻鳥獸可充饑。且當(dāng)你阿翁已至無極峰頂,不奢望他三餐飽腹,只求能有花草吞食,有石木取火。你阿翁出身至貴,乃天家子嗣,然擔(dān)著皇子之責(zé),卻從未如同王孫般成長。甚至還不如尋常人家,他很小便在暗衛(wèi)營磨煉。想想當(dāng)是能挨過去!” 謝瓊琚笑,落下淚來。 轉(zhuǎn)月二月初二,謝瓊琚給皚皚講第三難。 【芝蜂草身在絕壁,上是崖山沸水難生?!?/br> “你阿翁需要侯在絕壁上,等待花開。選地煮水以滾水灌溉,不能錯一片刻。如此,他需在冰天雪地里等候,雪水會凍僵他的足,他的腿,他的全部身子?;ㄓ衅叨?,候七次,七次……” 七次七花開,乃是四十九日后,三月二十三。 添上他回來的日子,想來是受了點傷,倍至為十日歸程。 如此,四月初三,他怎么都該回來了。 然而這日已是四月初八,兩年一度的開山日,入山的有緣人都來了,賀蘭澤卻沒有回來。 從山門返回的謝瓊琚坐在院落里,讀已經(jīng)讀爛的字句,給皚皚講述第四難。 【下是崖底寒潭千尺?!?/br> 她的身子在等待中枯敗,同生的信念亦慢慢被摧毀。 去歲七月判給她的壽數(shù)便只有一至兩年。 若蒼天苛責(zé),乃一年止。 如今便只剩三月,百日爾。 她穿著在開山那日,特地請門中童子下山置辦的百褶纏金拽地長裙,簪著相配的蝶戀花頭面,將孩子抱在膝頭,逆光而坐。 “芝蜂草生長的地方,下面是一汪千尺深的寒潭。你阿翁在絕壁上摘花,掉入潭中也是有的。書上說,那是一處活水寒潭。所以我們在最壞的境地里摳些好的想。譬如他落入寒潭,沒有溺斃,只是被沖走了,在尋回家的路。受點傷也無妨的,我問了薛真人,大抵會是一輩子都治不好的傷,譬如寒癥,肺疾……但是只要他能回來就好了,對不對?” 謝瓊琚抱著女兒,用下頜磨她發(fā)頂,隨著最后的淚水落下,雙眼緩緩合上,“你阿翁回來,若阿母未醒,或是已經(jīng)醒不了。一定記得告訴他,無論他如何,是否傷病殘缺,我永遠(yuǎn)都愛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