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7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先婚后愛 1v1、心情小雨(1v1強制)、海浪(父女)、七零幸福生活、玻璃城、年代文男主他妹回來了、重生后爆火了、穿成錦鯉文里的惡毒小姑腫么破、重生:回到1991年當(dāng)首富、穿書七零:尤物知青被糙漢纏上了
賀蘭澤在謝瓊琚榻前,無聲坐了兩晝夜。 第三日,他開書房,讓人將議事堂的卷宗全部送來。 后院陶慶堂中賀蘭敏聞言,總算松一口氣。 對上轉(zhuǎn)著兩顆黑葡萄般水亮雙眸的孩子,哄道,“你阿翁自小最是勤奮,縱是頭疼腦熱歇了一日,明個后日的總會早起摸黑把誤了的時辰補回來。你呀,出娘胎就是個藥罐子,但還是得以父為榜樣?!?/br> 說著,她一邊看走近的乳母,一邊道,“現(xiàn)在好好喝藥治病,以后好好讀書成材,祖母定教得你如你阿翁般,文武雙全?!?/br> “可是將藥都喝盡了?”賀蘭敏將孩子抱給乳母,又問,“可是按著薛大夫開出的方子,溫度、時辰都守著?” 孩子太小,又弱得厲害,沒法直接喂藥。 賀蘭敏就讓乳母將藥喝下,化成乳汁再喂給孩子。 乳母道,“老夫人放心,奴婢們斷不敢怠慢,都是按照醫(yī)囑用的。” 賀蘭敏揉了揉眉心,“好生喂養(yǎng)小公郎君,我不會虧了你們。” 乳母帶著孩子退去偏廳,安嬤嬤上來給侍奉她,邊揉腿邊道,“養(yǎng)個孩子最是費心費力,夫人該是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含飴弄孫,就是逗個趣,如此實在傷身。” “那有什么辦法,才抱過去個把時辰,就差點把我孫兒弄死……”雖然賀蘭澤掩蓋去當(dāng)日的事情,但是孩子抱回來時,面色憋脹,啼哭不止,脖上更是烙了指印。 薛素行醫(yī)多年,心中便有了數(shù)。 待說與賀蘭敏聽,賀蘭敏整個嚇得心驚rou跳。 畢竟是她兒子的骨血,心底還是留著一分祖孫情。 只是原本好好一個孩子,出生便遭殘疾。 每每想到這處,她便愈發(fā)覺得謝瓊琚是個禍害。但又不得不讓步,大抵在賀蘭澤驟然回來的那日,她便已經(jīng)意識道,自己這盤局不會再有成功的勝算。 這近四個月來,賀蘭澤也從未踏入過陶慶堂,主動與她說過一句話。 她不是沒擔(dān)心恐慌過。 她就這么個兒子,若是真的鬧到母子離心情絕,那下半生她要何以為繼。如此思來想去憂慮了個把月,遂同留守青州的長兄賀蘭敦,以及正在涼州前線的胞弟賀蘭敕均有通信。后來在賀蘭敕信中得以慰藉。 原是這數(shù)月來,即便賀蘭澤身在遼東郡,閉門不出。但是并沒有懈怠政事,送來千山小樓的卷宗他都逐一過目,雖然回復(fù)得慢些,但從未出過紕漏。 如此,賀蘭敏方慢慢安下心來。 何論,便是如此境地里,議事堂中都不曾有累起未了的政事。故而,這兩日卷宗來而不復(fù),漸有累起之勢,她方又有些擔(dān)憂。 然眼下聞言,都已經(jīng)被抱去了書房,依次處理了。 如此往復(fù),她的一顆心定下大半。 到底紅顏佳人再情深意切,也難抵山河萬里。 “聞謝氏病情又重了,怎么個重法?打聽出來沒?”賀蘭敏歪在貴妃榻上,接過薛素捧來的湯藥。 “這個在下不知。”薛素嘆道,“主上如今也防我,半點消息得不到?!?/br> “你侄子處也沒有?” “年輕人有了自個的主意……”薛素自嘲道,“是我無能了!” “罷了,你不是說估摸著謝氏也時日無多嗎?且由著阿郎去鬧一陣!”賀蘭敏攪著手中玉匙,挑眉道,“到底手中疆土越來越多,站過高出看了更闊的天地,便知一個女子一段情愛不算什么。如此境地里,他還能理事,我便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屆時一年半載謝氏去了,吾兒迷個三年五載,左右就被磨了半生。我認了!但我兒還有后半生,我亦有余生,且等得起……至于,謝氏留下那一雙子女,留著吾兒的血,我自不會虧待他們。 ” “是故——”賀蘭敏舀過一勺藥膳頓了頓道,“你也莫去打聽了,都由他,免得眼下撞在他槍頭白惹不快!” 薛素頷首,“這話正是我要與您說的,您盡量順著主上些。他和謝氏從少年走來,情分不一樣,您莫傷了自個?!?/br> 十月金秋,午后斜陽鋪殿,陶慶堂融洽安閑。 又兩日,劃入十一月里。 氣溫驟降,天氣嚴寒,朔風(fēng)一陣緊過一陣。 東邊院子里的梅花提前開了,賀蘭澤站在二樓眺望,回首看不曾蘇醒的人。 這日暮色里,賀蘭澤書房來了兩個人,將士打扮,神色匆匆。 入內(nèi),現(xiàn)了真容,才看出一人是丁朔,一人是公孫纓,兩人皆疾馬趕來。 確切的說,是賀蘭澤一直在等此二人。 丁朔是十?dāng)?shù)日前,接了賀蘭澤書信從涼州前線趕回的。公孫纓則從是四日前接訊從幽州城趕來。 賀蘭澤帶他們?nèi)霑靠瓷潮P圖。 如今有青、冀、豫、袞、徐、涼、并、幽八州皆在他麾下。 他的旗幟插入冀州和涼州兩處,一貫溫和的面容浮起笑意,“冀州是孤十六歲籌劃兩年,舉刀一晝夜奪下的。涼州就不說了?!?/br> 他拍了拍丁朔臂膀,有些自得道,“也是孤拼命奪來的?!?/br> “剩這些——”他將旗幟依次插入青、豫、袞、徐四州,斂盡面上驕傲色,只平和道,“孤終是rou體凡胎,多有母族幫襯,皆是賀蘭氏之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得來?!?/br> “而這里,幽、并兩州——”他抬眸看向?qū)γ鎯扇耍拔覀內(nèi)?,算是知己相逢,同心共道。?/br> 話至此處,他將自己兩處推向?qū)γ娑耍叭蘸笈率巧剿煌?,此處民眾便有勞二位了。?/br> 丁朔和公孫纓一時大驚,對望相眼,欲要言語,被他抬手止住。 三人隔案而立,中間沙盤長桌,似是已經(jīng)將他們分成兩道。 燭火晃悠,各自影子投在窗欞上。屋內(nèi)再無聲息,只有三人舉酒盞一飲而下的模樣。 最后,公孫纓提出看一眼謝瓊琚。 賀蘭澤沒有阻攔。 公孫纓也沒有進去,只是站在屏風(fēng)外看投在簾帳上安靜沉睡的輪廓。 她道,“怪我沒有盡心……” 丁朔道,“當(dāng)年拙荊一事,實在抱歉了?!?/br> 賀蘭澤搖首,“與你們都沒關(guān)系?!?/br> 這晚,兩人離去后,薛靈樞入了書房。 起先是如常給賀蘭澤養(yǎng)生的湯藥,賀蘭澤按時飲下。 薛靈樞看他近來氣色,稍有恢復(fù),比謝瓊琚分娩那月要好上不少。心中稍安。再看著桌案上還未收拾掉的三個杯盞,心中亦知何人因何事到訪。 他攏了扇子,嘆道,“旁的我都不勸你,就一樁,你把二郎留下。你聽外頭,多大的風(fēng),他那副體質(zhì)身板,根本經(jīng)不住的。前日晚間又染風(fēng)寒,你也知道的小兒科的醫(yī)官都說了這個冬天怕是、難熬過去……如此隨你顛沛流離,不若讓他過些舒坦日子!” “我保證,我在此間,定寸步不離護他,為我叔父亦為我自己贖罪,用我畢生醫(yī)術(shù)醫(yī)治他?!?/br> “你何罪之有?分明是你救了他。” 賀蘭澤倒了盞茶遞給他,低眉笑了笑,“我本就沒有打算帶上他,相比顛沛……。” 賀蘭澤突然覺得,若是孩子喪命于這場風(fēng)寒中,也未嘗不是好事。 人生何其苦。 * 謝瓊琚昏睡的第六日,賀蘭澤踏出主殿,踏入陶慶堂。 窗邊一個插花的侍女遠遠見他來時,只當(dāng)是看錯了。不由推了推另外的侍女,兩人又驚又喜,趕忙回稟正在后堂禮服的賀蘭敏。 賀蘭敏聞言,亦是愣了愣,須臾道,“快,快,去把主上愛用的茶點都奉上來?!?/br> “等等,還有,小郎君可醒著,給趕緊抱……”她抬手頓在一處,“罷了,備下茶點便可?!?/br> 安嬤嬤道,“怎的不把小郎君抱來給主上看看?” “他自個的兒子,就那么幾步路,要看誰還能攔著他不成!”念及孩子,她又忍不住嘆息,也不知能不能熬過這個隆冬。 賀蘭澤確是來看孩子的。 入了陶慶堂,他依禮向賀蘭敏請安,然后還未等其出聲,便起身去看孩子。 孩子裹在襁褓里,躺在小小的搖籃中,屋中燒著地龍,周遭置著甕桶散濕防躁。 他走上前,沒有走得太近,看不清他面龐。 這是一段他覺得剛剛好的距離。 能聽到孩子低長一陣短一陣的呼吸聲,但是看不清他模樣幾何。 他低聲道,“父子一場,為你擇名為桓。以后你便叫齊桓。” “可是“桓桓于征,狄彼東南”的桓?”賀蘭敏隨后進來。 賀蘭澤頷首。 “那這名不好,還是換一個吧?!辟R蘭敏上來,掖過被角,輕撫孩子的右腿,“桓字本意為高大、威武的樣子。這不太好吧。” “做此希冀,有何不好?”賀蘭澤道,“再者此非我之意,我之意取其他義,乃寬廣、坦然,磊落之意?!?/br> “一如他母親。” “你……”這話說的好聽,但賀蘭敏卻覺得似在辱她狹隘,陰暗,和卑鄙。 她未受過如此委屈,尤其是在這個兒子面前,是故這般想便這般問。 已經(jīng)離開了孩子的殿室,回來正堂中,賀蘭澤立在屋中,搖首,“我未作此想,您又何必多想。換言之,你若確實如此,又何須我多言。” 賀蘭敏一時接不上他話。 賀蘭澤也未再糾纏這個話題,只轉(zhuǎn)身從袖中掏出一個四方錦盒,恭敬置在賀蘭敏面前。 “這是什么?”賀蘭敏邊問邊打開,只見里頭放著四州的印章,符令,還有他身為皇太孫的信物龍佩,“阿郎,你、你什么意思?” 賀蘭敏驚恐起身。 “把這些還你,放下,就這個意思?!辟R蘭澤平靜道,“稍后我們就要啟程,離開這里了?!?/br>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你可知道,你放下是什么東西?”賀蘭敏抓起印章符令置在他眼前,“你知不知道,這么是什么,代表著什么?” “我當(dāng)然知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自開蒙識字,便是先認了這處字跡?!辟R蘭澤絲毫未看一眼,只冷嗤,“這些代表山河,疆土,代表天家的身份,代表來日潑天的權(quán)貴,我很清楚?!?/br> “但我現(xiàn)在都不要了,都還給你!” “為了一個女人?” “她是我妻子!” 兩道厲聲混雜。 “你混賬!”賀蘭敏追聲而來,持著手中生冷物,直扇了賀蘭澤一把掌,“謝氏憑什么值得你這樣?你又有什么資格任性?有什么資格為了一個女人丟棄肩負的職責(zé)?放棄唾手可得的山河?如今天下亂,上,你有何顏面對你死去的父王,下,你何以對萬千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