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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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阿母何時能好?” 是的,絲毫沒有轉(zhuǎn)機。 時日流轉(zhuǎn),她屈指有限的生命在縮短,郁癥卻依舊如故。從不愿見光,到開始不愿聽到聲響。 總是嫌吵。 開始的時候,賀蘭澤命所有下人往來侍奉都不許發(fā)出聲響。后來又命人抓去樹上的知了,池中的青蛙,盡可能阻斷一切驚擾到她的東西。 藥也吃著,各種輔助做著,仿若都是無用功。 甚至她的右手,已經(jīng)徹底握不住東西,自己用膳時都是左手持勺,用著用著便砸了碗盞。后來她見司膳的侍女惶恐,怕自己再嚇到她們,便極少讓她們近身,多來由賀蘭澤喂她。 醫(yī)官的輪番會診,總是說著同樣的話,慢慢來,此癥不可急。又道各種方案皆可嘗試。 這日,皚皚道,“阿翁,要不要讓阿母抱抱阿弟,阿弟都百日了,阿母都不曾抱過他。她那樣拼命生下他,應(yīng)該也是愛他的。她從未提起他,也很有可能是她病了,無心無力想起來?!?/br> 莫說謝瓊琚,便是賀蘭澤,其實亦不過只見過那個孩子數(shù)回。 理智雖覺稚子無辜。 但是情感上,他真的接受不了他。 尤其是,為讓他有命活下,又是橫位,千鈞一發(fā)之際薛靈樞折斷了他的右臂和右腿,如今臂膀已經(jīng)接上,疏通筋脈,但是右腿留疾,還不曾治好。加之早產(chǎn)而生,整個羸弱不堪。 他覺得是這個孩子累他生母至此。 又覺是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如此糾葛中,他將心力都付給了謝瓊琚,并沒有分半點給那個讓他覺得陌生又不知要如何面對的孩子。 如此,孩子只是被胡亂養(yǎng)在偏殿,由竹青帶著一眾侍女喂養(yǎng)著。 而在上月,過了百日后,又患風寒,如此被賀蘭敏抱去撫養(yǎng),前兩日聞已經(jīng)好轉(zhuǎn)許多。 賀蘭澤問過醫(yī)官,諸人皆道,試試無妨。 他便命人抱來孩子,賀蘭敏欲攔,到底沒敢出聲。 謝瓊琚顯然還是喜歡孩子的,伸手抱他時本能地熟練,看見他晃悠不整的小腿時,亦怔怔落淚,但到底這幅安然模樣沒有維持太久。 孩子的一聲哭泣驚到她。 她渾身抖了一下,卻還是抱著在哄他,賀蘭澤本想抱過來,見她不肯松手,便只在邊上恐她體力不支,幫她托著孩子。 孩子一直哭,她一直哄。慢慢也開始不再惶恐打顫。 她撫著在懷中稍稍平靜的孩子,轉(zhuǎn)身問他,“你給他取名了嗎?” 賀蘭澤訥訥搖首,“……還不曾!” “趕緊想一個啊,這都過百日了。” 賀蘭澤含笑點頭。 孩子哭聲不止,謝瓊琚哄得有點費神,賀蘭澤觀她神色,欲要接過孩子,卻聞她道,“你去尋些新的衣裳和被褥,我前頭給他準備了許多的……就是那會沒力氣,好歹繡了幾針……” 賀蘭澤頷首,原想喚了侍女入殿尋找,但一想她難得好些,又不肯見人。遂也未傳人,自己去尋。就轉(zhuǎn)過屏風的距離和功夫,不妨礙什么。 “你別吵,安靜些……” “要不你睡吧,乖!” “不要吵,你太吵了……” “別哭了,別哭啊……” …… 她的話語低低簌簌,孩子的哭聲時續(xù)時斷,時不時傳入賀蘭澤耳際。賀蘭澤聞來尚且平和,不是太激烈,遂只翻來衣衫,又拿來了一條孩子的被褥,轉(zhuǎn)回內(nèi)室。 “長意!”只一眼,他就肝膽俱裂,匆忙上前扳過她扼在孩子脖頸上的雙手,將她拂開。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太吵了,實在太吵了……”謝瓊琚從榻畔跌下,昏迷的一瞬有片刻的回神,口中喃喃。 賀蘭澤也無心再照拂嘶聲哭泣的孩子,只抱起地上的人急傳醫(yī)官。 謝瓊琚沒受太大的傷,只是額角和臂膀有點擦傷,很快當晚就轉(zhuǎn)醒了過來。 賀蘭澤守在榻邊,見她睜開的雙眼,終于松下一口氣。 只是謝瓊琚眼中渾噩,眉宇緊蹙,她雙目灼灼盯著他。目光慢慢劃向他左臂,伸手去撫摸,從他肩頭一直摸到臂膀,手腕,五指…… 她撐著起身,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扯開他左半邊衣衫,然后眼中燃起光亮,面上都有了歡顏。 最后,一頭撲在他胸膛,緊緊抱住他。 “長意——”賀蘭澤看不懂她神色,卻又仿若意識到什么,一顆心拼命往下沉。 只得惶惶喚她。 謝瓊琚退開身,疑惑卻忍不住驚喜,“我、我后來沒傷你,那一箭我沒有射出去是不是?還是我射偏了?總之你沒傷到,沒傷到就好!” 作者有話說: 抱歉,沒寫到關(guān)鍵處,明天寫賀蘭敏那塊,二陽后腦子轉(zhuǎn)的太慢了,像是得了智障株!繼續(xù)紅包吧感謝在2023-05-27 14:43:25~2023-05-29 00:30: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拿云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糖漿 20瓶;?xxy 7瓶;瑪特在洗頭 3瓶;隨隨、極地星與雪、音音快逃、我愛芝芝莓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47章 晉江首發(fā) ◎非我棄您,是您,逼得我無路可走!◎ 這晚, 未待賀蘭澤徹底回神,謝瓊琚話語畢,便靠入他胸膛。初時仿若還有一點懼怕, 小心翼翼趴在他肩頭。半晌, 見他并無反應(yīng),還伸手攬她腰際。她便松下心神,不再撐著抵抗乏力,又合眼昏睡過去。 睡得有點沉,腦袋重重擱在他肩頭。 賀蘭澤才有些反應(yīng)過來。 他退開身, 捧起她面龐,腦海一片空白,只愣愣喚她長意。 他喚得有點急,聲音便大了些,他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但是又怕驚到她,便只得壓著聲量喊她。 可是久病虛弱的婦人, 根本無力應(yīng)他。 他抱著她,一夜無眠。 翌日晨起, 召醫(yī)官會診。 諸人候著謝瓊琚清醒。 謝瓊琚起來,認得竹青, 認得賀蘭澤,但是認不得皚皚, 認不得這間院子。 還未來得及多問一句, 外間日頭晃眼, 她頭腦混賬,頭痛欲裂, 只拉著賀蘭澤袖角念了個“疼”字, 就沒有了意識。 再醒來是傍晚時分, 她仿佛想起些什么,情緒有些激動,赤足下榻,繞過屏風急尋賀蘭澤。 她抓著他的手腕,目光在他那條看起來未曾受傷的左臂上穿梭,好半晌紅著眼道,“那我家人呢,我的叔伯,手足姊妹們,還有阿弟……我阿弟,他們怎么樣了,我……”她抓在他手腕的手,青筋凸出,指尖發(fā)白。 又一次暈過去。 至此,她昏睡的時間越來越久,醒來的時候越來越短。 經(jīng)前后三回她的言語行為,眾醫(yī)官會診再三,最后一致確定她失憶了。 但她沒有忘記全部,只忘記了一部分。 她以往記不住事情,時不時忘記些什么,賀蘭澤本也知曉,脈案上亦皆有記錄。如醫(yī)官所言,是她郁癥帶出了的一系列傷癥,沒有太好的法子治療,只能勉強控制。 但是誰也不能料到,她會在一夕之間,徹底將數(shù)年里的一切全部忘記。 整整八年的時光和人事,忘得干凈。 她的記憶回到延興十年九月,那個大雨滂沱的夜里,一箭射傷他,然后長劍挑斷他臂膀的那晚。 仿若她的人生就到此為之。 僅一十七年,再無后續(xù)。 賀蘭澤不知道這算好還是壞。 也無人知道賀蘭澤在想什么。 確認之初,薛靈樞建議道,“還是將夫人送去紅鹿山吧,那邊有整個大梁境最好的大夫。這回我親去陪護,你也好安心回前線?!?/br> 竹青乞求道,“主上,都說給姑娘換個環(huán)境,或許會好的,你送她走吧。經(jīng)此一遭,想來也無人再敢謀算姑娘了?!?/br> 皚皚說,“阿翁,醫(yī)官都說阿母沒有太多的時日,要不我們陪她出去走走吧。要是當真再沒法子,阿母就那么一點時間了……” 諸醫(yī)官道,“主上還是盡快決策的好,夫人的病情耽擱不起。” 后又有紅鹿山薛真人來信,讓他半月之內(nèi),送人上山,或許能搏萬一。 賀蘭澤并沒有回應(yīng)他們?nèi)魏我粋€人的話,只將自己關(guān)在章越閣主殿之中。 六日整。 這六日里,謝瓊琚就醒過一回。 賀蘭澤沒讓她著急,先她開口安撫道,“謝家人不好不壞,但是旁人不論,你最疼惜的阿弟他好好的。你養(yǎng)好身體,我慢慢與你說?!?/br> 謝瓊琚腦中混沌,思維轉(zhuǎn)得緩慢,得到一點安好的信息,便不再多作糾纏,只乖巧點頭,未幾便又睡過去。 至此,再未醒來。 千山小樓的這間主殿,在這六日間,格外安靜。 確切地說,自謝瓊琚誕下孩子,從七月到如今十月抵旬,這處一直很安靜。除了謝瓊琚發(fā)病鬧出一點聲響,惹得醫(yī)官進去。其余時候都靜的讓人害怕,亦無任何閑雜人得以靠近。 這個閑雜人包括很多,大抵除了賀蘭澤的幾個心腹,謝瓊琚的數(shù)個貼身的婢子,其余都是閑雜人。 包括賀蘭敏。 而這廂,實在不能如此靜默下去了。 從涼州前線傳回的消息越拉越多,有噩耗說軍中瘧疾,有喜訊說船只建造順暢,有正常匯報道是九皇河經(jīng)酷暑暴雨,水位線上升,建議延期渡河的…… 壞消息需要他解決,好消息需要他慶賀,如常的匯報需要他下一步的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