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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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老嫗一一接過,不知是驚嘆衣裳華貴還是面前人容色昳麗,直到人離開良久,方愣愣回神。 “阿母……你整個老眼昏花,這哪里相貌丑陋了,天上的神女也不過如此!”東墻處冒出來個壯漢,是朱氏今個晌午才回來的兒子朱森。 “你不是去李老七家住了,怎回來了?”朱婆婆被翻墻進(jìn)來的兒子嚇了一跳,只將他推進(jìn)屋里,“她前頭畫妝扮的模樣,阿母哪能分辨出來?!?/br> “李老七家四面透風(fēng),還不如這里牛棚暖和?!敝焐庾?,順手抽了張胡餅啃。 “慢些?!敝焓系沽送霟岵杞o他,“回來住也好,過兩日就又要回軍營去,且讓阿母好好看看。” 朱森三兩口咽完餅子,灌下半碗茶,又抽來一塊,指指西邊問道,“阿母,她男人還在嗎?” “不是和你說了,西邊逃過來投奔親戚的,就剩了孤兒寡母?!敝炱牌徘屏搜垡呀?jīng)三十出頭的兒子,搖頭道,“你莫起那念頭,且不說你這廂是探親回來,還要回去軍中的,來去匆匆。我瞧著她那副身子骨也不是健全的,還拖著個女兒,空有一張皮囊不當(dāng)用?!?/br> 朱氏推開兒子又要拿第三塊胡餅的手,含笑哄道,“吾兒不愁取妻,阿母給你存著銀子呢。這母女倆住這,繳著房租的。還有公家每年給我們的賞賜,阿母都給你攢著,定給你尋一門好姻緣?!?/br> “阿母這話差了!眼下世道不穩(wěn),說不定哪日這遼東郡也打起仗來。等您存足銀錢吶,兒都往四十奔去了。萬一再亂起來,莫說好姻緣,說不定連像樣的婦人也難找。再則,尋常您出彩禮娶兒媳,要是眼下這個,一分錢也不要你搭進(jìn)去,你那些銀子留著養(yǎng)老不好嗎?且當(dāng)兒子孝敬您的?!?/br> 朱森腦海中全是方才的朦朧倩影,只拍了拍手上的餅渣轉(zhuǎn)身給朱氏揉捏肩膀,壓聲道,“還有一重最最緊要,那婦人生養(yǎng)過,比黃毛丫頭好。便是當(dāng)真身子不濟(jì),左右能給兒留后,給您抱上孫子便是了。再等那小的長大些,就又能干活賺錢了!” “這……”朱氏面上皺紋似展非展,“還是得問問人家的意思,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一不留神傷了陰鷙就不好了。” “怎就傷陰鷙了?”朱森粗硬的面龐假裝板起,“老太太糊涂,這是積陰德的好事。這娘倆顛沛流離,無依無靠,要是跟了兒,不就有家有室!原是我朱家容得下她娘倆,給她們安生的地方。再說了,這真進(jìn)了門,您這般菩薩心腸的,還會苛待了她們不成? ” “倒也是。”朱氏拍過他的手背,“你且不急,阿母先同她說了,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要過一過的。好脾性的一個婦人,出落得又是那等模樣!” “成!”朱森拎起大氅,“今個兒就睡牛棚去了?!?/br> “這衣裳不能拿走,是人家給姑娘蓋的。阿母給你翻條被子去!” “我的阿母,您是要凍死你兒子嗎?到底誰是您親生的!”朱森披著大氅,說話間已經(jīng)走出屋外,還忍不住往西側(cè)看去,貪婪得嗅著大氅上彌散的香氣,半晌咽著口水浮想連篇地去了牛棚。 * 這處漆黑的西廂房里,謝瓊琚合衣縮在榻上,本想坐下歇一歇,不料未幾便睡著了。只是到底不曾盥洗,她睡得不實(shí),眼下又被凍醒了。 她起身坐在床榻往掌心哈氣,歇了會。 待手足有了些知覺,遂去點(diǎn)燭火。卻不想點(diǎn)了數(shù)次都沒點(diǎn)著,只得又跑了一趟朱婆婆處,要來兩塊炭火,點(diǎn)爐子取暖燒水。 如今做這些事,她已經(jīng)很熟練。再不會劃破手,燒干水。只是再熟練,也無法阻止劣質(zhì)的黑炭彌散煙氣。 她掩口咳了兩聲,坐在爐邊等水燒開。 溫度升起,她將手和腳都湊上去,暖是暖了,只是凍瘡一陣陣發(fā)癢。她也不敢去撓,只時不時湊上去渡氣吹一吹。 人靜下來,心卻跳得厲害。水燒開的時候,她甫一伸出右手,便覺腕間一陣酥麻戰(zhàn)栗,緩了許久方恢復(fù)知覺拎起水壺。 這只手,已經(jīng)許久不曾這樣了。 暗夜中,她就著炭火微光看自己的右手,愣了片刻,方繼續(xù)盥洗。 就一壺水,沐浴自不現(xiàn)實(shí),連泡足她都放棄了。但她前頭跌在了積水里,半邊身子全濕了,還有脖頸處已經(jīng)凝固的血跡,總要擦干凈。 只是右手時不時地顫抖,剩左手?jǐn)Q毛巾不甚利索,她擦得很慢。到最后水早已涼透,身上更是半點(diǎn)溫度都沒有。 她盯著右手腕,想最后將毛巾擰干掛好,然而手一直抖。 莫名的,她將毛巾猛地砸進(jìn)盆里,任由水珠濺了自己一臉。卻再沒有了動作,就這樣呆立著。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炭火即將燒完,又一陣咽氣彌散開來。她被嗆回神,只慢慢將臉上水漬抹去,擰干了帕子,收拾完用具。 然后鉆上了被窩。 只是未幾,整個人都蒙進(jìn)了粗糲發(fā)潮的被褥里。 明明這樣累,明明困乏不堪,但她的腦子卻越發(fā)清晰。 過往來來回回閃現(xiàn)。 最后,定點(diǎn)的不是賀蘭澤,而是謝瓊瑛。 那日,在父親的入殮堂上,她用和離書,只換回了他一人。還有無數(shù)族中子弟,依舊被困在定陶王府。 大雨滂沱,她與謝瓊瑛同去的十里長亭。 按理,這番前往,她該隨賀蘭澤走的。 她答應(yīng)了他一起走。 他在等她一起走。 然而,車駕停下,謝瓊瑛持弓|弩而出,她攔在他身前。 片刻,從他手中搶來弓、弩。 他扶住她背脊,話語噴薄在她耳際。 鼓舞她,“開弦,上牙,脫鉤…” 安慰她,“阿姊,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姐夫能活命,謝氏可保下……” 畫面輪轉(zhuǎn)。 火海翻涌,她與他在別苑里廝殺。 他吼,“所有占過了你的男人都不得好死!” 他笑,“為何我不能,我們又不是親姐弟,你根本不是謝家人。” “當(dāng)年你為保全謝氏,背棄賀蘭澤,二嫁中山王,不過是場笑話罷了。” “你根本不是謝家人!” “不過是場笑話罷了!” …… 被褥中傳出隱忍又破碎的哭聲,縱是平旦晨曦已經(jīng)灑入,于她都是再難亮起的黑夜。 紅日慢慢暈染天際,更多日光透過六菱花窗照進(jìn)屋內(nèi)。 千山小樓里,男人從榻上坐起,只喘著粗氣疲憊巡視四周,半晌方靜下心來。 多少年了,他還是反反復(fù)復(fù)做那個夢。 她明明應(yīng)了與他遠(yuǎn)走,回青州再謀后路。 可是十里長亭里,他沒有等到她,只等到她隔著天地雨簾的一箭。 賀蘭澤自嘲的目光落在左臂上。 新婚誓言猶在耳,然為了她的胞弟和家族,她到底還是背棄了他。 第5章 逃兵 ◎賀蘭澤后悔,昨夜掀去了她的面具?!?/br> 千山小樓是賀蘭澤在遼東郡的一處私宅。 十多年前賀蘭氏一族卷土重來,以青州為基地,滅掉冀州袁氏后,整個大梁十三州,其中東道六州,除了幽州這處,其他五州都已在賀蘭氏手中。 不過是前些年為避風(fēng)頭,遂一切皆由青州刺史打理。而自從兩年前京畿內(nèi)雙王之亂,諸侯四起,賀蘭氏便慢慢從幕后走向了前頭。 只是賀蘭澤鮮少住在青州,多來都是住在遼東郡的這處宅邸中。這七年里,其母賀蘭敏為他的婚姻大事,原不止一次讓他搬回青州,然都被他回絕了。直到去歲賀蘭澤松口,愿同幽州刺史府聯(lián)姻,賀蘭敏遂不再催促他,由他成日居在這遼東郡。只偶爾譴人過來看看他。 這廂,便又有使者從青州奉命而來。 賀蘭澤原從夢中驚醒,一頭虛汗靠在床榻養(yǎng)神,忽聽得外頭腳步聲匆匆而來。 “你醒了,趕緊讓我瞧瞧?!眮砣艘簧砬嗌窦y直裾袍,黃笄文冠,手里攏著一把折扇,摒退門口攔路的侍者,徑直在榻畔坐下,搭上賀蘭澤脈搏,又觀他面色。 “作甚?”賀蘭澤蹙眉道,“今日不過稍晚些……” 青年抬扇止住賀蘭澤話語,又分別擼起他左袖、退開衣襟依次觀他臂膀、肩頭,“昨晚那樣晚回來,瞧你步履穩(wěn)固,我都不曾細(xì)看。這廂想起你昨個是單袍回來的,大冷的天,可別受寒了!” 來人薛靈樞,是神醫(yī)薛素的侄子。薛素早些年常伴賀蘭澤身畔,如今上了年紀(jì),遂留在青州侍奉賀蘭敏,七年前開始便由薛靈樞代替他照料賀蘭澤身體。 “就為這點(diǎn)子事,勞你大清早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來?!辟R蘭澤理好衣衫,揉了揉眉心。 “再等一段時日,公孫姑娘尋來六齒秦艽花,屆時你這條手臂筋脈便可續(xù)上,恢復(fù)如初。你可千萬別給我受寒淋雨,讓邪氣侵體,否則有你苦頭吃的。” “這話你從去歲尋到法子直囑咐到現(xiàn)在了,何時比你叔父還啰嗦!”賀蘭澤瞥過天色,已是天光大亮,指著案上衣衫道,“既來了,便你給孤更衣吧!” “成!我來還能更快些?!?/br> “你急什么?”賀蘭澤好笑道。 “叔父從青州來了,這會估摸已經(jīng)入內(nèi)院了?!毖`樞麻利地給人穿戴好,還不忘翻來披風(fēng)給他捂著,“昨個你千挑萬選的那件狐皮大氅呢?” “不出門,點(diǎn)炭爐就成?!辟R蘭澤丟開披風(fēng),“今個晚起了些,夜里驚夢罷了。你叔父不會責(zé)你照顧不周的?!?/br> “確實(shí)多夢,脈象顯示出來了?!毖`樞挑眉道,“自前日起,主上舌紅少苔,氣弱而陽不守陰,這兩處癥狀愈發(fā)明顯?!?/br> 前日。 賀蘭澤嘴角忽勾了一下,整理交領(lǐng)的手在胸膛滯了一刻。 仿佛還能感受到,那日午后她撞在他懷里的分量,他伸手握住她手背的觸感。 雖是濕冷的皮膚,但帶著活人的體溫。 只一瞬間,便結(jié)束了他這兩年的絕望。 * 薛素奉賀蘭敏之命而來,自是最為關(guān)切賀蘭澤的身子。 一個不愿母親擔(dān)心,一個唯恐叔父責(zé)罰。 君臣二人自然心有默契。 書房內(nèi),又是一番望聞問切。 賀蘭澤身子無恙,薛靈樞調(diào)理有方。然薛素還是抓著賀蘭澤多夢氣弱這塊,訓(xùn)了薛靈樞一頓。 “人吃五谷,總有不適。一貼藥的事,也值當(dāng)叔父這般要緊。”偏閣內(nèi),薛靈樞挑稱抓藥。 “莫覺得當(dāng)年搶回了主上半條命就是了不得的醫(yī)術(shù)?!毖λ赝鶗靠戳搜郏搬t(yī)理博大,你所識不過爾爾,所精也不過筋骨一科,想要觸類旁通,還需素日博覽群書。紅鹿山每兩年四月時節(jié)開山一回,吾薛氏無需繳納百金,便可持令而往。擇空上去同那處醫(yī)者多切磋切磋。” 薛靈樞打著哈哈應(yīng)付。 “主上驚夢,你還要多注意,且觀他是為軍務(wù)憂心,還是因故人傷情……”薛素頓了頓,“總之,主上大婚在即,于公于私都不容有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