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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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拜見殿下?!泵懊鴣?,謊言開端,她自然生氣。 然卻又騰起兩分懼意,只抬眸問道,“袁氏滅族,可是殿下的手筆?” “昔年構(gòu)陷父王的漏網(wǎng)之魚,孤不過正常報仇而已?!彼氐迷频L輕,“正好還與你謝氏有親,如此一舉兩得?!?/br> “阿翁既受先帝托孤,自不會同袁氏同流合污?!敝x瓊琚急道,“而且阿翁早些年一直有要斷掉這門親事的念頭……” “孤知曉你謝氏清白,占袁氏子身份是為迫你謝氏站隊。不曾想謝氏不僅清白,還受先帝托孤,早知如此……”他俯身扶起跪在地上的人,突然便止了話語。 屋中靜了一瞬。 謝瓊琚問,“早知如此,如何?” 他盯她半晌,避開她眼神,“早知如此,那重身份不占也罷?!?/br> 謝瓊琚頓了頓,突然覺得心中有一處空蕩蕩,眼尾驀然泛紅,只撐著氣勢道,“殿下彼時權(quán)宜之計,在您的天下大業(yè)面前,一樁婚姻自算不得什么??v是今日解除你我婚約,殿下亦安心,阿翁領(lǐng)謝氏闔族依舊效忠殿下,絕無二心。” 話聽到最后,賀蘭澤突然笑了起來,用指腹揉過她水霧氤氳的眼底,“你這是……在傷心?不生氣了?” 謝瓊琚怔了一瞬。 是啊,片刻前她明明還在因為他的欺騙而氣惱,覺得三年時光和情意不過是一場算計。卻在這刻聞他一句“那重身份不占也罷”,而心酸不已。 他后悔占了袁氏子的身份,難道不是后悔多出一樁本可以不存在的婚約,徒增麻煩嗎? “早知如此,不占那重身份,孤一樣能娶你?!彼呓?,聲音又低又柔,“我們一樣可以相愛?!?/br> 發(fā)乎情止乎禮,他們還不曾這般親近過。 十六歲的姑娘低著頭退開一步,“既然怎樣都是相愛的,你、今日何故讓阿翁與我說這些,說這樣大的事?” 她退,他便進。 讓他輕的不能再輕的話,一下便入她耳朵。 “孤想在成親之情結(jié)束謊言的開始?;楹笮碌娜松?,我們兩不相欺?!彼銎鹚纨?,“是故,若你覺得是被孤算計而入情網(wǎng),或是尚辨不清愛的是袁九郎還是賀蘭澤,八月的婚期也可取消?!?/br> 至此,他退開身,正色道,“孤初衷所要,是你謝家之威望,如今已多意料之外的忠誠。你這廂,便權(quán)由你做主?!?/br> 延興九年,謝袁兩族定下的婚約,八月初三如期舉行。 鴛鴦帳里翻紅浪。 新人交頸而臥,呢喃私語。 “孤身份還不能現(xiàn)于人前,只能以袁氏子身份娶你,委屈你了。”賀蘭澤難得少了素日的謀劃和從容,多出一點控制不住的緊張,身體和嗓音一樣發(fā)緊又打顫,粗重的氣息噴薄在妻子耳畔,“……但是我什么都同你說了,再無騙你之事。你嫁了我,選了我,就再不許欺我,叛我,棄我?!?/br> “妾嫁郎君,只因你是你。往后余生,丹心赤城,永不負郎君?!?/br> …… “新婚許諾言猶在耳,可是十里長亭……”賀蘭澤的話截斷謝瓊琚的回想。 “賀蘭公子欲要報復,悉聽尊便?!?/br> “是要一條臂膀,還是算上利息要一條命,皆可。” 謝瓊琚話語落下,一道金色寒芒在兩人間亮起。賀蘭澤松開她下顎,瞥頭避過。四下里暗衛(wèi)紛紛現(xiàn)身。 “退下。”他回過神,是自己袖中刀被她搶了去。 素手奪刀,原還是他教她的防身招數(shù)。只是該連著下一式,腕間轉(zhuǎn)刃。如此方能瞬間奪人性命,贏得自保。 顯然,她這會只用了一招,便不是自衛(wèi)。賀蘭澤下意識抬眸,一掌拍在她握刀的腕間。 金色短刀從她脖頸滑落,人和刀一起跌在地上。周遭都是積水淺坑,謝瓊琚一下濕了半邊身子,泥漿大半濺在賀蘭澤云紋皂靴上。 謝瓊琚足趾蜷起,垂著眼瞼喘息,高大的人影在晃動的燭光里覆下來。 “死是多么容易的事?!辟R蘭澤俯下身,伸手觸上她脖頸下湮出血跡的粗布麻衣。 比他想象的還單薄。一碰,竟是隔著布帛清楚感到細細的血流。 他捂在那處沒有挪開,只回首看那處府邸,是一處深門大戶。 “是與人做了妾不得寵,還是賣身為婢配了家奴日子難過?勞你拋頭露面外出勞作!”他轉(zhuǎn)過身來,染血的手撫過她眉眼。 謝瓊琚的喘息一陣急過一陣,她張了張唇口,卻不知要說什么,唯有目光直直盯著那把短刀。 “莫想一了百了?!辟R蘭澤看清她的眸光,撿起不遠處的短刀。刀刃兩面泛光,現(xiàn)出二人輪廓。 他收刀入袖,還欲開口,忽見她發(fā)梢白了一方,很快鬢角也染上霜色。 他抬眸仰望蒼穹,陰霾的天空又開始落雪。 侍者上來給他打傘。 他看著二十四竹骨傘,低眉往她身處靠過去,侍者便將傘隨他移動,攏住兩人身形。 “左右到了這處,且不急。”他伸手拂去她鬢邊雪花,氣息在彼此尺寸間流轉(zhuǎn),“你欠的債,我會慢慢要回來?!?/br> 謝瓊琚盯在短刀處的目光緩緩收回,濃密長睫忽顫,上頭的雪花化成一顆水珠滴落。 似是覺得無趣,賀蘭澤也不再多言,只伸過臂膀一把將她摟起。 謝瓊琚浸在雪水中的一條腿凍得有些發(fā)麻,起身時整個人踉蹌了一下,被面前人一條手臂穩(wěn)穩(wěn)箍住。 “七年,你弄成這副模樣!”光線微弱,賀蘭澤上下打量她,“悔嗎?” “您說的妾都記下了,妾能走了嗎?”這晚,她終于又吐出一句話,卻沒有回他最后的問題。 賀蘭澤默了一瞬。 兀自解下大氅,拂帶系得繁瑣,他一只手解了有一會才脫下披到她身上,還不忘替她攏了攏兩側(cè)風毛衣襟,“回吧,我們來日方長!” 謝瓊琚從他身前過,沒一步回首。 “主上,你受不得寒……”眼見雪越下越大,侍者忍不住上前提醒。 賀蘭澤收回落在對面府門上的目光。 片刻,上了車駕。 他在車廂內(nèi)飲一盞熱茶。 熱氣繚繞,模糊面目。 第4章 黑夜 ◎反反復復做那個夢?!?/br> 謝瓊琚倚在門后,聽馬蹄聲噠噠遠去,直至消失在西昌路直道上,方打開府門出來。黑夜昏沉,對面那盞掛在樹干即將熄滅的羊角燈格外耀眼。 她莫名怔在原地,直到寒風撲面,方匆匆往對面走去。 尋了片刻,看見那副本就破損的人|皮面具淹在積水中,大半被浸透,已然沒法用了。 左右這處天高地遠,亦被他撞破,便也無需畫蛇添足了。 謝瓊琚回了府中,合上大門。 繞過前面富麗正堂,中庭水榭樓臺,穿過門廳拐入東邊第二個院子。這處背靠一座矮墻,并排有六間廂房,是府中下人住的地方。 “今個太晚了,你可總算回來了?!蔽ㄒ涣林囊婚g屋中,朱婆婆裹著棉衣出來侯她。 這嚴府本家前歲舉家搬去了并州,留朱婆婆一家再此看守老宅。去歲,朱婆婆的兒子被征兵走了,沒兩個月丈夫又得病歿了,故而就剩了她一人。 謝瓊琚剛到這時,居無定所,只暫歇在一家客棧中。后為謀生,在山間采藥售賣,不想路上救了被馬車撞倒的老人。 一來二去熟絡了,便在此住了下來。 主家屋舍,老人本也不敢隨意給人居住。謝瓊琚道是只當她是來投奔老人的遠方侄女,又許諾每月給她屋舍租金,如此落了腳。 “勞婆婆記掛了?!敝x瓊琚攙過老人,慢慢往屋內(nèi)走去,“皚皚睡了嗎?” 皚皚。 那個在延興十三年,上報落水身亡的宗室女,并沒死去。 不過是謝瓊琚眼看中山王府諸事頻出,恐累及這個名義上中山王府唯一的女兒。遂瞞天過海,讓孩子假死脫身。又以照料郡主不當為由將侍女蘭香和竹青都趕了出去。由她們帶著孩子去了竹青的老家東郡。 前歲她逃出長安,便去尋回了女兒。 只是不想蘭香早在去往東郡的路上,染了瘧疾不治而亡。而竹青的長兄正因豪賭欠債,無意撞見她容貌,貪她細軟,遂欲將她賣入青樓。被竹青知曉后,三人連夜出逃。只是青樓牙子眾多,她帶著皚皚同竹青分了兩路奔逃,只說在遼東郡匯合。 然,一年過去了,始終也不見竹青。 “實在熬不住,睡下了。”朱婆婆推門進去,“就同我老婆子睡吧,抱來抱去怪冷的,你屋里還不曾生炭火?!?/br> 謝瓊琚拐入內(nèi)室,將雙手搓熱,給孩子掖了掖被角。 “這么晚……”榻上的小姑娘睜開惺忪睡眼,卻直接越過謝瓊琚,朝她身后尋去??戳似?,確定她身后無人,方有些失望地回身看了她一眼。 謝瓊琚面容上的一點歡色悄然退去,低聲道,“今日趕工,阿母回來晚了,擾到你了?!?/br> 小姑娘“嗯”了聲,重新躺下,朝里翻身睡去。 謝瓊琚咬著唇瓣在榻沿坐了會,聞她呼吸勻稱已經(jīng)睡熟,便起身出去。 “孩子還小,多處處,自然就和你親了。”朱婆婆安慰她。 謝瓊琚笑著點點頭。 皚皚與她不親,甚至自重逢后還不曾喚過她阿母。 細想,她們母女相處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 當年被送走時,孩子還不倒三歲。 前頭三年里,雖是養(yǎng)在她膝下,但她疲于應付中山王,又患病在身,皚皚多來都是被掌事姑姑和侍女們照料。 后來竹青帶她遠走,能記事的兩年,卻已經(jīng)慢慢忘記了母親的模樣。自從東郡夜奔的那個夜晚,皚皚哭著要與竹青同道,卻被迫分開與她一起走后。這一年多來,都很少與她說話。只一心等著竹青到來與自己團聚。 “你……”入屋這么久,朱婆婆一直盯著謝瓊琚,這會確定不是自己眼花只驚愕地打量她面龐,又指過她身上衣衫。 “一路上只我母女二人,恐遇歹人,我方畫了妝?!敝x瓊琚有些報赧,垂眸將大氅解開,“這衣裳是鋪中掌柜借我的,今夜給婆婆和皚皚用吧?!?/br> 脫下大氅的一瞬,她驀然笑了笑。 許是對溫暖的渴望,披了這么久,她只覺自然并未覺得衣裳厚重壓人。這一脫下,便覺嚴寒刺骨,想多穿一刻。 “還有這個!”她從懷里將胡餅掏出,“明個我還得這個時辰回來,皚皚還需辛苦婆婆,這些且給你們加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