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澧道：“不知陛下駕臨，還請(qǐng)恕臣未有遠(yuǎn)迎?！?/br>
    李景宴含笑道：“都說了不妨事，司愛卿何足掛齒?！?/br>
    “來，陪朕亭中一敘?！?/br>
    李景宴邀請(qǐng)他們回到亭中小敘，目光卻一直落在司露身上，直勾勾的，沒有半點(diǎn)回避。

    司露垂著腦袋，始終沒有對(duì)上他的目光。

    三人重回亭中落座，卻是再無半點(diǎn)談笑之聲。

    李景宴的到來，讓本來無所顧及的三人變得拘束小心起來。

    李景宴隨行的宮女端來茶具，替眾人斟茶。

    第一杯茶自然是端給皇帝喝的，只是李景宴沒喝，而是將茶杯推給了司露，眼神溫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

    “露露，朕記得你從前最愛喝雨前龍井，故今日特帶著侍茶宮女前來，泡給你喝?！?/br>
    見他如此作態(tài)，司露只得站起身，婉言相拒，“多謝陛下美意，只是臣女如今早已不愛喝茶了。”

    見此一幕，司楠和司澧面上的神情都很微妙，諱莫如深。

    “露露……”

    李景宴還欲再說。

    卻被司露打斷，“陛下，臣女還要去照看安兒，就先行告退了?！?/br>
    她借口要看孩子，匆匆離去。

    李景宴攔她不住，目光卻追隨著她的身影而去、一路流連。

    *

    是夜，李景宴走后。

    司澧將司露單獨(dú)叫至宗祠密談。

    祠堂內(nèi)，司家祖宗的牌位擺滿了長桌，肅穆寂然，長明燈閃爍，華光燦燦。

    將司露叫來后，司澧開門見山道：“露兒可知，今日陛下同為父說了什么？”

    司露茫然搖頭，“女兒不知?！?/br>
    司澧正色道：“露兒，陛下說，想納你為妃，問為父答不答應(yīng)？”

    司露一怔，似是在意料之外，旋即又問：“那父親是怎么說的。”

    “自然以安兒為由推拒了，可你猜他怎么說？”司澧長嘆一聲，慨然道：“陛下說他不在乎你的過去，若你嫁給他，會(huì)不計(jì)前嫌，還會(huì)給安兒賜姓，讓她擁有天底下最尊貴的公主身份?！?/br>
    這一切李景宴早已同她說過的，司露并不甚在意，只是淡淡道：

    “這些話當(dāng)日他就對(duì)我說過了?！?/br>
    “原是如此?！惫植坏盟韭栋朦c(diǎn)都沒有驚愕之色，司澧點(diǎn)點(diǎn)頭，明白過來，又問她：“那你如何看待？”

    “畢竟，如今他是天下至尊，所以為父還是想聽聽你自己的意思?！?/br>
    燭火一點(diǎn)兩點(diǎn)跳躍著，連綿在一起，祠堂中燈輝一片。

    司露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斬釘截鐵道：“父親，且不說我不愿入宮，失了自由，如今，我對(duì)李景宴早已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哪怕他貴為天子，我也不可能嫁給他?！?/br>
    “我如今，只想帶著安兒，平平安安度日，經(jīng)營好醫(yī)館，治病救人，過這天底下最普通、卻最有意義的日子?！?/br>
    司澧大受感觸，目光閃爍，半晌無聲后，化作發(fā)自肺腑的贊語，朗聲叫好：

    “好、太好了，不愧是我司家的女兒。”

    司澧本就不想司露入宮嫁給李景宴，只是生怕她對(duì)李景宴還有舊愛，想尊重她的意愿，讓她自己做出抉擇，所以才來詢問。

    此刻，靜室之外，司楠腳步匆匆而來。

    他是來尋司澧商討軍務(wù)的，剛想推門而入時(shí)，卻聽得里頭傳來兩人的對(duì)話，霎時(shí)停下了腳步。

    “父親，我一直不解，當(dāng)年你不想我同李景宴來往，可是有什么原因？”

    司澧想了想，頷首、喟息道：“當(dāng)今陛下城府太深、心機(jī)不純，絕非良配?！?/br>
    司露又道：“父親如此斷言，可是曉得什么內(nèi)情？”

    司澧的語氣很是肯定。

    “李景宴心機(jī)深沉、手段陰狠，并非如表面上這般溫文儒雅，為父善于識(shí)人，絕不會(huì)看錯(cuò)的。”

    司露頷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說道：“那父親可有查到，當(dāng)年的軍械走私案、還有長公主離奇暴斃，都是東宮的手筆？”

    司澧一驚。

    “你在調(diào)查陛下？”

    司露不可置否地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徐家滿門忠烈不該枉死，長公主待她視如己出，她又豈能坐視不理？

    司澧目光閃爍，不愿她犯險(xiǎn)。

    “此事太過兇險(xiǎn)，女兒今后還是不要去做了?！?/br>
    司露哪里肯放棄，說道：“父親放心，我會(huì)非常小心的，我只想要一個(gè)真相，一個(gè)能還司家、徐家清白的真相，還有，長公主不該枉死的，父親?！?/br>
    說著說著，她想起了待她如親生女兒的長公主，不由眼眶通紅。

    司澧被她的真誠打動(dòng)，心生動(dòng)容，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好，那你必須答應(yīng)為父，今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跟為父商量，讓為父與你并肩作戰(zhàn)。”

    “好?！?/br>
    司露大受感動(dòng)，頷首不止。

    砰——

    此時(shí)，門扉豁然被人推開。

    錦袍玉帶、身姿俊秀的司楠走了進(jìn)來，他嗓音朗朗，眼圈卻是紅的，

    “并肩作戰(zhàn)這樣的事情，如何能少了我，meimei，天塌下來，你兄長頂著?！?/br>
    司露愣住了，喃喃：“兄長？”

    司楠彎唇，“怎么，還想瞞著你兄長？”

    司澧問道：“楠兒，你如何來了？”

    司楠望向他道：“父親，我本想來與你商議軍務(wù)的，剛巧聽到了?！?/br>
    司澧嘆息，“罷了，此事本也不該瞞你，為父就是怕你性子沖動(dòng)?！?/br>
    司楠滿是堅(jiān)定道：“父親，為了咱們家，我不會(huì)再莽撞了?！?/br>
    司露恰在此時(shí)，拉住司楠的手，將手與他相疊，說道：“父親，我相信，只要我們一家人齊心協(xié)力，定能達(dá)成此事的?！?/br>
    司楠回握住司露的手，又將父親司澧的手也拉了過來，三人互相疊起手背，在祖宗排位面前立誓般。

    “對(duì)，齊心協(xié)力?！?/br>
    “好、好。”那一瞬間，司澧不受控制地?zé)釡I盈眶，只覺一雙兒女真是長大了。

    *

    長安街頭，繁華的三元市內(nèi)，人聲喧闐，車馬輻輳。

    一輛朱輪華轂的馬車徐徐駛來，悄悄停在了一家人聲鼎沸的胡人酒肆的門前。

    酒肆門前人流如潮，金字招牌上亮閃閃寫著“明月樓”三個(gè)大字。

    在車馬如龍的街市上，這輛馬車并不起眼，但下車之人卻格外出眾。

    男人著一席藏藍(lán)錦袍繪金曳地白長袍，五官深邃明朗，面部線條如刀刻斧鑿，頭戴一頂帽檐寬大的氈帽，將一雙幽深不見底的的眼眸掩藏其間，叫人看不真切，氣質(zhì)神秘而又獨(dú)特。

    他身形高大，昂藏七尺，滿身皆是雄壯之氣，步入酒肆?xí)r，步伐穩(wěn)健，身姿如山，有種氣度恢弘之感。

    在他身后，還跟著數(shù)名隨從，隨著他一同進(jìn)了酒肆。

    第64章 共感

    庭院深深, 飛花幾許，落英滿地。

    珠簾漫卷的雅閣內(nèi)，日影斑駁點(diǎn)點(diǎn), 闊大的黃花梨拔步床上, 司露和衣而眠，雙手交疊于腹前，模樣安詳。

    她正闔眸午憩，頃刻昏昏沉入夢(mèng)鄉(xiāng)。

    夢(mèng)中——

    迷蒙水霧讓視野變得模糊。

    緩緩?fù)白? 穿過水霧, 方見清晰的畫面。

    巍峨高聳的殿宇之下，身著九龍玄袍、頭戴冕旈的英俊帝王，踏著九十九級(jí)白玉石階, 拾級(jí)而上。

    群臣畢至, 黑壓壓立滿了殿前的廣場(chǎng)，皆著官袍，戴烏帽，神情肅然，面色莊重。

    這是一場(chǎng)盛大的登基典禮。

    身著玄金王袍、頭戴紫金冕冠，身形高碩、氣宇非凡的年輕帝王，一步步走到最高處, 在祭臺(tái)之前立誓。

    “朕此生, 唯娶中原神女這一位皇后, 不設(shè)六宮、不納妃嬪?！?/br>
    天光普照，帝王身上的王袍流光溢彩, 他俯視群臣, 嗓音朗澈，一雙異色瞳孔, 目光悠遠(yuǎn)，似在追憶往昔，眸底是化不開的情愫。

    此話引起全場(chǎng)嘩然，人群開始交頭接耳，喧議聲一片。

    很快，便有臣子出列諫言。

    “陛下，這萬萬不可啊，若不設(shè)六宮，您當(dāng)如何綿延皇嗣、千秋萬代？”

    “是啊，為我新朝綿延繁盛，陛下您當(dāng)開枝散葉，豐厚子息才是?！?/br>
    嗆——

    驀地，只聽得一聲刀劍出鞘的鳴響。

    高高在上的帝王猛然拔出腰間王劍，朝群臣的方向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