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

    阿鳶：……

    “對了。我回頭得跟阿娘說，把我身邊的人查一查?！?/br>
    李世民：？？？

    “查一查？查什么？你覺得你身邊的人有問題？”

    “當(dāng)然有問題了。我才剛讓人去抓鷹，訓(xùn)鷹的事還沒完全開始呢，于先生他們怎么知道的？他們是在我身邊安了個耳報神嗎？”

    李世民：……莫名心虛。

    “咳，那個……也不一定是身邊人有問題?？赡堋赡芫褪撬麄?nèi)杖战虒?dǎo)你功課，從你的神情舉止觀察到的呢?！?/br>
    李承乾翻了個白眼，呵呵兩聲，半點不信。他又不傻，在經(jīng)過前幾天的模型之事后，還能什么都寫在臉上，尤其是當(dāng)著于志寧等人的面？

    李世民訕訕摸了摸鼻子：“突厥這回還算守信，將后續(xù)的財物牛馬都送了過來。里頭有些比較有意思的匕首珠寶，你可要瞧瞧？那些牛暫且有用，不可妄動。但你若喜歡馬，可以讓你挑兩匹。”

    李承乾頓?。骸半S我挑？”

    “嗯，隨你挑。”

    李承乾挑眉，目光幽幽看著李世民，上下打量了好幾圈：“你何時這么大方了？”

    李世民：？？？

    “往常都摳摳搜搜的，唯一一次大方還是上回我立了大功，但那是事出有因，你大封群臣，人人都有賞。我自然不能落下。這回什么事都沒有，作甚這般大方？你確定你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夢中電視劇里，如果男人在外面干了壞事，自覺對不起老婆，回家就會想辦法買禮物討好，以掩蓋自己的心虛，抵消心里的那點負(fù)罪感。

    那情形跟他阿耶現(xiàn)在的模樣怎么這么像呢？

    李世民：?。?！

    他身形微僵了一瞬，但好歹是當(dāng)皇帝的，半生戎馬，經(jīng)歷種種風(fēng)云，轉(zhuǎn)眼恢復(fù)如常，泰然自若：“合著我給你東西還給出毛病來了？呵，你愛要不要。”

    態(tài)度十分堅定，起身甩袖就要走，誰知被李承乾眼疾手快一把拽住。

    李世民暗自哂笑，看，小樣兒，還不是……誒，不對，你這表情怎么回事？

    本以為李承乾會歡呼表示“要要要”，然后危機解除，可低頭一瞧李承乾的神色，顯然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阿耶，你知道你現(xiàn)在這模樣像什么嗎？活脫脫一個惱羞成怒！”李承乾瞇起眼，“一般犯了錯又不想承認(rèn)的人就像你這樣，被對方指出疑點，眼見要被戳穿，便佯裝大怒，虛張聲勢。妄圖以此先發(fā)制人，壓制對方。

    “說一些類似于‘你居然不信任我’‘我對你好還好處毛病了’‘你怎么能這么想我’的話，成功讓對方產(chǎn)生‘是我誤會了’的錯覺與自愧，從而退讓，主動把不屬于自己的‘過錯’攬在身上，而真正犯了錯的人自然危機解除，甚至還主動站在道德最高點?！?/br>
    李承乾冷嗤：典型的pua舉止，我信你個鬼！

    他好整以暇看著李世民，目光如炬：“別狡辯了，說吧，你到底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李世民：！?。?/br>
    臭小子，你才六歲，才六歲，你要不要這么敏銳，要不要這么敏銳！

    李世民咬牙：“胡說八道，誰惱羞成怒了。我們親父子，我能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

    李承乾翻了個白眼：“那可不一定。親父子怎么了，親父子才更要警惕。世上有坑爹的兒子，就有坑兒子的爹。你別想拿父子大旗說事。你都說了咱倆親父子。親父子誰不知道誰呢。就你那點心思，于先生他們是頑固，你也沒好到哪里去。你……”

    李承乾突然一頓，睜大眼睛：“我知道了。我身邊的耳報神是你吧？是你跟于先生說我玩鷹，是你讓他們來勸諫我、教訓(xùn)我？是你，原來是你！”

    李世民心頭大跳，還沒等他開口解釋兩句，但見李承乾怒目齜牙，雙眼通紅：“jian詐，無恥！世上怎么會有你這種阿耶！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李承乾轉(zhuǎn)身跑走，關(guān)閉東宮，誰也不見，愛玩玩愛吃吃，想怎么著就怎么著，連每日的文學(xué)武課都不上了。于志寧等人著急忙慌前來進諫，一個個血脈僨張，激情澎湃。

    李承乾喝著奶茶當(dāng)戲看，末了扔下一句：“我就這樣，你們愛咋咋地?？床粦T？看不慣上書請奏阿耶廢太子啊。”

    于志寧等人：?。?！

    李世民：?。?！

    第94章 承乾不要他這個阿耶了?！?/br>
    總而言之, 言而總之。李世民的作為讓李承乾十分生氣，所以他擺爛了。什么等幾年后卸任, 等個屁。沒有太子的身份, 他還有皇子的身份呢。農(nóng)場系統(tǒng)能搞的他照樣搞。就算不行，大不了這系統(tǒng)他不要了，反正就一個垃圾系統(tǒng), 丟了也不是不可以。

    系統(tǒng)：……這事跟我沒關(guān)系，你別遷怒我。

    李承乾冷哼, 于先生也好，阿耶也罷, 不都說“你是太子, 你當(dāng)如何”嗎？那若他不當(dāng)這個太子了呢？什么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他是有本事，但他有本事就活該受這份氣？什么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他李承乾不吃這一套。這大任誰愛挑誰挑, 他不干了。

    這么做的直接結(jié)果就是，于志寧幾人不停往東宮來。

    “臣等不知殿下因何生氣, 但殿下乃儲君, 怎能如此隨意耍性子，甚至因此連課業(yè)都不管了。如此做法，實在荒謬?！?/br>
    李承乾點點頭：“對對對。我荒謬，我這么荒謬如何堪稱太子, 趕緊去請奏廢太子吧?！?/br>
    于志寧等人：……

    “殿下！臣等好言相勸, 殿下何必此等態(tài)度。臣等承擔(dān)對殿下的教導(dǎo)之重，便該盡職盡責(zé)。臣自認(rèn)不過盡一個老師的本分。但看殿下的態(tài)度, 恐怕并不這么想。殿下可是怨臣等說得太多太過，不愿意聽，不想要臣這等老師？”

    李承乾：“誒, 原來你們心里都清楚啊。我就是不想要，不想聽啊。”

    于志寧等人面紅耳赤，手指顫抖：“殿下……殿下……”

    “聽得見，別老殿下殿下地叫，我不聾?！崩畛星瑩Q了個姿勢，繼續(xù)喝果汁。

    “殿下！臣等雖為臣子，但好歹也是殿下的老師。殿下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呦，覺得我挑戰(zhàn)了你們老師的權(quán)威，覺得我不夠尊師重道，覺得我叛逆不聽管教？你們也說了上行下效，我這么不服管，怎么配做太子，快點去彈劾我，讓阿耶廢了我吧?！?/br>
    于志寧等人：……

    “殿下，忠言逆耳，殿下便是不愿意聽，臣等也要說，臣等是圣人親自給太子選的老師。圣人對殿下寄予厚望，對臣等更是耳提面命，令臣等務(wù)必好生教導(dǎo)殿下。殿下今日之舉，可曾想過會帶來何等后果，會如何傷圣人之心？”

    “他傷心？我看他高興著呢。一天天沒事干，就想著跟兒子過不去?！?/br>
    “殿下！殿下怎可如此指摘圣人。臣不知殿下與圣人發(fā)生什么，但圣人是君是父，殿下是臣是子，該體諒圣人的難處，怎可反過來怨怪圣人?！?/br>
    李承乾再點頭：“對啊，我居然怨怪君父，豈不是目無君父。看，我多不堪多忤逆，大唐怎能有一個忤逆的太子，所以你們到底什么時候去請奏廢太子？”

    于志寧等人：……

    李承乾一改往日條條框框反駁回去的舉動，半句多余的話沒有，全盤接受。反正對方怎么說，都是“對對對”“是是是”“你說得全正確”“我就是這樣，所以我不配做儲君，趕緊廢太子吧”。

    數(shù)次下來，于志寧等人終于回過神來。太子是故意的。太子不是鬧小孩子脾氣使小性子，他是真不想干了！天下居然還有不想當(dāng)儲君不想當(dāng)皇帝的人！

    猛然意識到這點，于志寧等人面面相覷，同時緊張起來。

    雖然他們看不慣太子的某些作為，時有規(guī)勸，但這不代表他們愿意換太子啊！以李承乾的聰明才智，以李承乾的斐然功績，這個太子之位，舍他其誰！

    換太子？換哪個？不說圣人現(xiàn)今的子嗣，就是把李家所有宗室全部算上，誰人能達(dá)到李承乾的高度？誰能比李承乾更能擔(dān)此大任？

    沒有，絕無僅有！

    所以，這個太子不能廢，絕對不能廢！

    于志寧等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決定全當(dāng)沒聽過“請奏廢太子”這句話，同時更為頭疼。怎么辦？現(xiàn)在怎么辦！

    死諫，死跪，太子不改他們不起，有用嗎？

    顯然沒用。因為他們剛有這趨勢，李承乾就開始打哈欠，詢問旁邊的抱春：“記清楚了嗎？記清楚了回頭整理一下呈給阿耶?！?/br>
    于志寧等人：記清楚，記啥？

    “哦，當(dāng)然是記先生們對我的不滿啊。性子張揚，行事無忌，喜好奢靡，做派鋪張，不敬師長，目無君父是吧。就這些嗎？先生們想想還有沒有漏掉的。哦，對了。”

    李承乾看了幾人一眼：“抱春，再加一條，不聽管教，逼得先生們死跪不起而無動于衷。這么多條罪名，怎么也夠廢太子了吧。明天我就寫成折子呈上去，廢了吧。”

    于志寧等人：?。。?/br>
    這還怎么跪得下去！

    幾人恍恍惚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東宮的。對于李承乾，他們實在沒辦法了，唯有轉(zhuǎn)道找上李世民。李世民聽聞始末，唬了大跳，直奔東宮：“李承乾，你耍耍脾氣就行了，還沒完沒了了是吧?！?/br>
    李承乾沒理他，吭哧吭哧繼續(xù)寫折子，寫得正式自請廢太子的折子。李世民大驚，將折子一把奪過來：“鬧夠了沒有，當(dāng)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李承乾瞄他一眼，直接趴下：“你敢，你怎么不敢。以往又不是沒揍過。來吧，揍啊，揍死我直接換太子，連廢的過程都省了，多好。反正你也不喜歡我，揍死我，你不用一直瞧著我不順眼，我也不必在你手里受罪，也算互相成全。”

    李世民頓住，很是莫名其妙：“我何時不喜歡你，瞧你不順眼了！”

    “你喜歡我？喜歡我你見不得我好？于先生他們是什么性子，什么人，你不知道嗎。沒你支持都得有事無事諫一諫，你還在后面推波助瀾，他們豈不更猖狂了。

    “你自己沒被他們諫過嗎？那種滋味好不好受你自己不知道嗎？我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你要故意讓他們來對付我？你這是喜歡我？

    “我知道，你就覺得我哪哪都讓你不滿意。你這也不喜歡那也不喜歡。你喜歡青雀，喜歡麗質(zhì)。往后或許還會喜歡別的弟弟meimei，就是不喜歡我?！?/br>
    最開始李承乾是說氣話的，可說著說著，越發(fā)覺得委屈，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李承乾從前也不是沒置過氣，沒哭過。但沒有哪一次像現(xiàn)在這樣難過，傷心，甚至是痛徹心扉。

    這一刻，不得不說，李世民很詫異，也很慌，這個發(fā)展超出他的預(yù)料，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青雀做什么都可以，你事事縱著。我好不容易讓他自愿習(xí)武，你不說幫忙，還一個勁拖后腿。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才讓他繼續(xù)堅持下去嗎？你不知道。你根本不在乎。反正青雀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你都答應(yīng)。偏我不行。我什么都不可以，做什么你都要訓(xùn)我。”

    李世民啞然，對上李承乾霧水縈繞的眼眸，心臟陣陣抽痛：“我不是，我沒有。青雀跟你不一樣，你是太子，他……”

    “怎么不一樣？都是你跟阿娘的孩子，哪里不一樣。若只因為我是太子，便要承受這些。那我不要當(dāng)這個太子了。這個太子原本也不是我想當(dāng)?shù)模悄惴且耶?dāng)?shù)摹Ｄ懔⑽耶?dāng)太子的時候，也沒想過我愿不愿意啊。

    “你打吧。打死我好了。死了我就可以重新去投胎了。我這回一定擦亮眼睛，絕不投胎到你家。我不要你當(dāng)我阿耶了。我要投胎去夢里。夢里父親跟你一樣，比你好多了?！?/br>
    李承乾越哭越兇：“夢里父親不會偏心，夢里我做得好，父親會夸我，會給我獎賞。便是我做得不好，也不會胡亂罵我，會好好跟我講道理。夢里父親會陪我一起玩，會親自教我寫功課。

    “夢里，老師說我做錯了，但我若覺得我是對的。他不會罵我，會耐心聽我說完。覺得我確實沒錯，還會去幫我跟老師說理，為我據(jù)理力爭，讓老師來同我道歉。他跟你不一樣，不一樣?！?/br>
    李承乾已經(jīng)滿面淚痕，卻仍舊止不住的控訴：“你永遠(yuǎn)只會打壓我，不管我做得多好，都舍不得夸我兩句?？赡銓η嗳父愘|(zhì)明明很大方，總是夸他們。

    “我是豁達(dá)我是看得開，但不代表我不會難受啊。我有心的，我也是有心的！可你沒有！你沒有心！

    “我知道你辛苦，我想幫你。所以我努力搞土豆搞紅薯，甚至想訓(xùn)鷹，哪怕只能訓(xùn)出幾只，也想著能幫一點是一點。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出力，你被于先生等人罵了，我給你懟回去。

    “可你呢？你幫過我一次嗎？哪怕一次！沒有。不但沒有，你甚至故意攛掇他們來罵我。我只是想訓(xùn)幾只鷹，只是想早點打敗突厥，只是想幫幫你而已。你捫心自問，如果是青雀跟麗質(zhì)，你會讓于先生他們這么做嗎？你不會。

    “所以，你就是偏心，就是不喜歡我。既然這么不喜歡我，覺得我這么不好，生我出來做什么！”

    李承乾已經(jīng)哭得歇斯底里。

    李世民第一次如此直面客觀地感受李承乾的委屈，那份磅礴浩大辛酸苦楚與難受傷心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承……承乾……”李世民想伸手抱抱李承乾，卻被李承乾躲過去。

    他張了張嘴：“承乾，不是這樣的。阿耶……阿耶沒有不喜歡你，沒有覺得你不好。”

    “沒有不喜歡我，為什么總想對付我，自己對付不夠，還讓先生們一起？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那些先生，你明明知道于先生他們有多固執(zhí)。你明明都知道。全都知道。

    “可你還是這么做了。說明什么。說明你不在乎，你根本不在乎。你不在乎我的感受，不在乎我會不會難過，不在乎我承不承受得住。你這么做跟別人要捅我，你在旁邊遞刀有什么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