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太子 第140節(jié)
跟在旁邊遞刀有什么區(qū)別? 遞刀,有什么區(qū)別? 李世民心頭大痛,嘴唇一張一翕,突然失去言語。在生出那點心思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想到他的一點點小舉動對承乾的傷害這么大。 “承乾,你別這樣。阿耶沒有不在乎你,阿耶只是以為……” “以為什么?以為這是小事,以為這不重要?還是以為我大大咧咧,心性豁達(dá),有本事也有能力懟回去可以自己處理?所以我就活該承受這一切? “憑什么!憑什么我能懟我就該。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是rou做的,不是鐵做的,它也會痛。你沒有想過。你甚至沒有想過自己做的事情有多惡劣。哪怕如今被我戳穿了心思,你仍舊覺得是我在鬧,說我沒完沒了?!?/br> “承乾!” 李世民再度上前,李承乾又一次偏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他:“你還揍我嗎?要揍快點!揍死了,說不定我就可以一直呆在夢里了。” 李世民的雙手伸在半空突然頓住。他怎么揍得下去,他怎么可能還揍得下去!他只是想抱抱承乾,單純想抱抱他而已啊。 見他不動,李承乾嗤笑:“你要是不揍,我便睡去了。睡著了就能回夢里。一直睡著就一直在夢里。我真想就這么睡過去,再也不醒來了?!?/br> 說完決然轉(zhuǎn)身。 李世民站在原地,呆呆的。 一直在夢里,不醒來了…… 承乾喜歡夢里,喜歡夢里的阿耶。承乾寧可活在虛妄的夢里,也不愿意有他這樣的阿耶。承乾希望能再次投胎,再也不要投到他的膝下。 他這是傷得承乾有多深,才讓承乾有此等想法啊。 李世民眼睜睜看著李承乾離去,感覺有什么東西好似要從他手里流逝。他急切想要抓住,下意識伸出手,卻只觸到李承乾的一抹衣角。 李承乾回頭望向他,雙眼仍舊紅紅的,但目光里的水霧已經(jīng)散去,甚至連委屈與怨怒都看不見了,唯有平靜、失望、陌生、疏離。 只這一眼,將李世民釘在原地,雙腳宛如灌了鉛一樣,明明想要追上去,卻怎么也邁不開腿;明明想要呼喊,卻怎么也開不了口。 他陡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承乾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可以待你至真至誠,滿心滿腔都是你??赡闳魧Σ蛔∷?,他也同樣可以全部收回,決然割舍。 承乾…… 此刻的承乾好像就是如此。承乾不想要他,或者準(zhǔn)確點來說,是已經(jīng)決定不要他這個阿耶了。而他卻連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口。因為他確實對不住承乾啊。 這個認(rèn)知宛如一把利刃刺入李世民的心口,讓他心痛如絞,寸寸滴血。 第95章 太子殿下昏迷不醒了?!?/br> 立政殿。 李世民坐在室內(nèi), 一動不動,久久不語。 吱呀—— 房門響動,自門縫中探出三個小腦袋。是裴行儉與李泰李麗質(zhì)。 “阿耶, 我們可以進(jìn)來嗎?” 李世民緩緩回神, 打起精神笑了笑:“進(jìn)來吧?!?/br> 三人入內(nèi), 李泰李麗質(zhì)順勢坐在李世民左右兩邊,裴行儉端著托盤, 將飯食一一擺放:“義父,義母尚在東宮陪著承乾。她說您未用晚食, 特地讓我們送過來?!?/br> 李世民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卻沒什么食欲, 并未動筷子。 李麗質(zhì)挽住李世民的胳膊:“阿耶把手給我。” 李世民沒做多想, 下意識將手伸到李麗質(zhì)面前。李麗質(zhì)迅速抬手在李世民指腹扎了一針, 指腹瞬間冒出紅色血點。李世民十分訝異,不解地看著李麗質(zhì)。 李麗質(zhì)歪頭問:“阿耶痛嗎?” 李世民神色迷茫, 不明所以。 “阿耶身經(jīng)百戰(zhàn),受過許多傷, 哪一次的傷都比這次重。這個針點與那些相比算不得什么, 你甚至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但即便如此,你還是能感覺到痛的,對嗎?” 李世民頓住。 “所以即便阿兄豁達(dá), 即便阿兄看得開,即便阿兄不往心里去, 他也會痛的?!崩铥愘|(zhì)伸手拍了拍李世民的心口,“不僅受傷的地方會痛,這里也會痛。” 李麗質(zhì)將手上的針放下, 隨手拿起旁邊的毛筆當(dāng)做刀劍刺了刺李世民:“阿耶,如果敵人刺你一刀,你會怎么做?是不是爬起來直接砍回去?那如果是我或者四哥刺你一刀呢?” 李世民神色一變。 “阿耶,你看,道理就這么簡單。你不會在乎敵人給予的傷害。因為那是敵人。你們本就不死不休,你死我活實屬平常。但親人不一樣。親人應(yīng)該是可以相互依偎、相互扶持、相互幫助,甚至是可以托付性命,交付后背的存在?!?/br> 李麗質(zhì)用筆戳了戳李世民的后腰:“背后捅刀是會更痛的?!?/br> 李世民恍然。 李泰拉了拉他的衣角:“阿耶,你以后對阿兄好一點,行不行?” 李世民身形再次頓住,訝異地看向李泰:“你覺得阿耶平日對你阿兄不好?” 李泰抿了抿雙唇,與李麗質(zhì)互視一眼:“阿耶要聽真話嗎?”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這神情已然說明一切,但他還是點點頭:“真話?!?/br> 李麗質(zhì)蹙眉:“我覺得阿耶對阿兄兇兇的?!?/br> 李泰附和:“阿耶對我跟麗質(zhì)比對阿兄好。” 李世民啞然。承乾是他的長子,更是他與長孫氏的第一個孩子,是他滿含希冀誕生的孩子。他對承乾的期待,在承乾身上付出的心血是其他孩子不能比的。不說別的庶出子女,便是李泰與李麗質(zhì)都比不得??娠@然李承乾不這么覺得,就連李泰李麗質(zhì)也不這么覺得。 “阿耶有時候?qū)ξ液退母缣昧?,阿兄會有點點不開心。但他從沒有怪過我們,更不會把這份不開心轉(zhuǎn)移到我們身上。他說這跟我們沒關(guān)系,不是我們的錯。阿兄一直護(hù)著我們,對我們很好很好?!?/br> 李泰點頭:“阿兄什么都想著我們,只需他有的,必定會給我和麗質(zhì)留一份。而且留的要不是我們各自喜歡的,要不就是一模一樣的。 “我們?nèi)粲惺裁聪氤韵胪娴?,他也會盡量滿足我們。怕我們耽誤功課惹您惹先生們生氣,他還會看著我們寫。若有不會的,他親自教,直到我們學(xué)會為止。 “我其實知道他在想方設(shè)法讓我習(xí)武,我雖然不是很喜歡習(xí)武,但我明白他是怕我太懶怠又肥胖起來,恐我肥胖傷身。 “剛剛習(xí)武的時候,我總會手酸腳痛。阿兄會跟太醫(yī)署要藥膏給我揉。我跟不上進(jìn)度,他會陪我一遍遍重新來重新跑?!?/br> 李泰拉住李世民:“阿耶,阿兄很好,真的很好?!?/br> 李麗質(zhì)更是環(huán)住他:“我很感謝阿耶待我好,我希望阿耶繼續(xù)對我好,可我也想阿耶對阿兄好。阿耶,阿兄他值得的。如果…… “如果阿耶待阿兄不好,那么也請阿耶對我和四哥不要這么好。我們天天在一處,你對我們?nèi)绾危⑿侄伎吹玫?。我不想阿兄不開心。我想阿兄開開心心地,我想我們大家都開開心心地。” 李世民恍然失神,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的心思與孩子們的認(rèn)知完全不同。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會這樣。他明明那么看重承乾,明明對承乾的栽培與期望比誰都要大,明明…… 他看向旁邊一直沒說話的裴行儉:“你也這么認(rèn)為嗎?” 裴行儉定定看著他沒有回答,可沉默本身已經(jīng)是種答案。 李世民雙唇顫抖,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十分不是滋味。 裴行儉望向他:“義父,承乾經(jīng)常說旁人待你真心還是假意,對你如何,你是可以感受到的?!?/br> 李麗質(zhì)點頭:“對。阿兄對我好,我能感受到。阿耶對我好,我也能感受到。可阿兄……阿兄雖然沒說過,但我覺得對于阿耶疼不疼他,他或許有時候感受得到,有時候感受不到。” 李世民愣住,喃喃道:“有時候感受得到,有時候感受不到?” “嗯。我好幾次聽到阿兄自己跟自己說話,告訴自己,阿耶是疼他的,很疼他的?!?/br> 李麗質(zhì)有些迷茫,不是很懂李承乾為何要這么做,裴行儉卻一語道出關(guān)鍵:“若他一直能感受到義父對他的疼愛,又何須如此告誡自己呢。 “前陣子突厥退兵,義父封賞功臣,頒布圣旨夸贊承乾,給予賞賜,承乾高興了許久;后來義父命程將軍兼任東宮衛(wèi)率,答應(yīng)承乾,可讓程將軍指點他的武藝,他也高興了許久。 “從前在宏義宮的時候,承乾從不會這樣。義父可有想過,這是為什么?” 李世民被問住了,為什么?他哪里知道為什么! “因為在宏義宮時,義父對承乾雖也嚴(yán)格,但總會落下關(guān)愛,尤其是在承乾與李承道或是與已廢尹德妃張婕妤產(chǎn)生沖突之時,你會不遺余力站在他身邊。他能感受到你的疼愛,體會得到你的用心。 “可自打你登基,承乾成為太子,便是李承道與尹德妃張婕妤等人都已不在,卻也并非完全沒有讓承乾不喜之事,譬如于先生等人時不時的訓(xùn)導(dǎo)勸諫。然而如今你再不會支持他,像以往一般站在他身邊。你甚至?xí)驹谒膶α⒚?,與先生們一起指責(zé)他。 “你對他嚴(yán)格愈甚,而關(guān)愛愈少。所以偶爾落下的溫柔與認(rèn)可才會讓他覺得如此珍貴如此歡喜。他需要借助這些來安慰自己,不斷告訴自己,你沒有變,你還是那個疼愛他的阿耶?!?/br> 這些話語裴行儉說得輕聲輕氣,可聽在李世民耳朵里確實如此的振聾發(fā)聵,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擊打在他心間的重錘,讓他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義父應(yīng)該知道承乾不太愿意做儲君,那義父可又曾想過,承乾為何不愿做?” 為何不愿做?李世民從沒認(rèn)真思考過這個問題。他一直當(dāng)是承乾的性子使然,但看裴行儉的意思,好像并不這么簡單。 裴行儉一嘆:“承乾說過,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儲君之位看似權(quán)力極大,風(fēng)光無限,但肩上挑著的是千萬百姓民生,是天下社稷重?fù)?dān)。想要做一個合格的儲君并不容易。但承乾擔(dān)憂的從來不是這些。 “承乾不怕責(zé)任過重。他有愛民之心,他有天下公義。他希望大唐的子民都能過上好日子,家家有余糧,人人有衣穿。他愿意為之努力,哪怕這條路不好走,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荊棘遍布。他也不懼。 “但他害怕被禁錮。他害怕太子的身份會成為一條堅韌的鐵鏈、一個巨大的牢籠,鎖住他困住他,讓他這輩子再不得自由。他害怕自己在這個牢籠里失去鮮活,甚至失去自我。他想要做一個‘人’,一個有血有rou有自我性格自我喜好的‘人’,而不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儲君?!?/br> 李世民恍惚,做一個“人”嗎? 裴行儉又道:“義父,我日日與承乾一起學(xué)文習(xí)武。承乾的先生也是我的先生。他們對我也算用心,卻不會如對待承乾一般。因為在他們看來,我不過是個臣子,我偶有玩鬧之處,只需不太出格便無礙。 “但這個東西放在儲君的身上,他們就會將之放大化,激烈地想要用一切手段將之扼殺在搖籃里??擅髅鞔蟀肽昵八麄冸m然對承乾也同樣嚴(yán)格,卻還不至于此。大半年前,你還未登基,承乾也還不是太子。 “大半年,僅僅大半年就有這么大的變化,你讓承乾怎能不怕?你們?nèi)巳硕枷胍星鲆粋€標(biāo)準(zhǔn)的儲君,甚至是一個完美的儲君。因為你們覺得承乾有潛力,你們認(rèn)為承乾能做到,你們對他有太多的期待與厚望,可你們誰都沒有想過這么做的代價。 “按照你們的要求,若要成為你們心目中完美的儲君,就等于承乾要拋棄從前的自己。義父,你真的想殺死承乾嗎?殺死從前那個有血有rou至情至性至真至誠的承乾?!?/br> 李世民身形一晃,殺死承乾……他怎么會想殺死承乾呢!不!他沒有! “若是不想,為什么要這么做呢。這大半年來,先生們所做的一切,你所做的一切,哪一步不是朝這個目的出發(fā)?你們都想殺死從前的承乾,塑造一個全新的符合你們要求的承乾。 “承乾最初答應(yīng)做太子時想法很簡單。他不是為了薅你那點好處答應(yīng)的。他是知道圣旨已下,塵埃落定,他就算鬧得再大也沒用,你絕對不可能收回成命。 “他沒有辦法,他沒得選。既然不管怎樣,鬧到最后還是得接受,他便只能看開點,在有限的條件內(nèi)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但那時承乾絕對沒有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讓他無法招架,始料未及。若只是先生們過于嚴(yán)苛也便罷了。承乾不怕,他覺得只要有人站在他身邊,只要有人懂他,他就可以應(yīng)付。 “可不是這樣。先生們磨刀霍霍想要摧毀從前的他,塑造一個新的他。他正在斗智斗勇為保護(hù)自己而戰(zhàn)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先生們的刀是你給的。你不但沒有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并肩作戰(zhàn),還成了那個遞刀的人。這讓他無法接受。 “他不想當(dāng)太子,想上奏自請廢太子,是因為他看到了這條路上不僅僅是刀山火海荊棘遍布,還有親人背叛、孑然一身。他已經(jīng)預(yù)見到了可怕的未來,讓他深深恐懼,無法承受的未來。 “他寄希望于廢了太子之位,一切就能回到最初。那會兒,先生們雖然略顯嚴(yán)厲卻不會如此咄咄逼人;更重要的是那會兒你還是處處為他著想為他出頭的阿耶,沒有偏心青雀與麗質(zhì)。他想你們回到最初,他想你待他與待青雀麗質(zhì)一樣?!?/br> 裴行儉抬頭,對上李世民的眼睛:“義父,承乾不愿殺死自己,他想保護(hù)那個曾經(jīng)的自己,他不想看到事情發(fā)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他試圖在一切還來得及之前自救。他只是想要自救,想要你給予的一份平等的愛,可你只覺得他在鬧,覺得他沒完沒了。 “義父,有些人困守自身無法豁達(dá),不是因為他們不想豁達(dá),而是他們遭受的事情讓他們做不到豁達(dá);而有些人能夠豁達(dá)看得開,也不是他們天生如此。很多時候是因為他不得不看開,不得不豁達(dá)。 “只有如此,他才不會那么難過。只有如此,他才能夠坦然面對人生。只有如此,他才能保護(hù)自己,把對自己的傷害降到最低。他也想有人能為他遮風(fēng)擋雨,讓他不需要豁達(dá)也可以不必去承受那份委屈與難過。” 裴行儉站起來,轉(zhuǎn)而拜下:“義父,今日是我多言了。但懇請義父好好想想這些話,想想你到底是想要一個儲君,還是一個有血有rou的兒子。你真的忍心殺掉從前的承乾嗎? “你們都說承乾是太子,他該如何不該如何。可他還也才六歲,不過比青雀長一歲罷了。你們覺得青雀與麗質(zhì)還小,可以任性可以放縱。為何卻覺得只比青雀大一歲的承乾什么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