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第35節(jié)
他不會和人分享。 即使那個科長曾是他的好友,但在貼身利益之前,什么友情,似乎都漸漸地變得無足輕重,不值得一提。 這可真是令人難過的事情。 就像父親和朋友的父親是發(fā)小,是從小玩到大的交情,也會在后面因為利益而分道揚鑣。 我必須說一句,朋友的父親并不是什么偉岸正直的人。 他同樣懦弱,懦弱到很多時刻都在壓抑自己的欲望,也懦弱到會被父親“牽著鼻子”走。 你問我是怎么知道呢? 因為我聽過他們的爭吵。 爭吵內容? 喔,我沒有對其他人提起過,但如果你想聽,我很樂意告訴你,小麥穗。 那是在車禍發(fā)生之前。 父親的朋友和父親一同吃飯,兩個人的表情都很不爽。對方在看到我后選擇了結賬離開,似乎不想讓我聽到更多的消息,而在半小時后,父親給他打去電話,繼續(xù)爭吵。 父親的耳朵有些不夠靈敏了,手機的聲音很大,我不得已,聽了很多。 我聽父親罵對方婦人之仁,罵他兒女情長成不了大氣候,還說他—— “都已經(jīng)要來錢了,她也知道你參與了勒索,你覺得她還會和你在一起?醒醒吧,你還真當自己是什么癡情種?看看你家里的老婆孩子,你覺得你連軌都出了還算什么好男人?” “我就是看不慣一個娘們騎在我們脖子上作威作福,她除了會張開腿挨x還能做什么?”父親冷笑,“一次性榨干了,還是原來的計劃,我只要錢,你要權。咱們倆互不想干,反正拿到錢我就遠走高飛,保證離你們遠遠的?!?/br> 那個時候的我真希望父親能夠遠走高飛。 我那時便知,世界上并不存在堅固不摧的友誼。 只有利益。 你贊同嗎? 小麥穗? 小人因利益而團結,也會因利益而分開。 我是說——我們都不是高尚的君子。 就像朋友曾勸誡我去放下對父親的仇恨,但在涉及到他自身利益時,他也再不提原諒的話。 人都是自私的。 人的胃口也是越來越大。 “欲壑難填”。 我記得你有篇作文被當作范文印刷,你寫那個“欲”字很美,“壑”這個字也很工整,工整干凈到,好似不會摻雜任何的欲望,干凈的像你只是單純地寫兩個有著貶義的字。 我不是。 我試著描摹你的筆跡,卻只得到兩個黝黑的、充滿骯臟欲望的黑洞。 我是能將你拉下、吞下、完全包裹的黑洞 笑。 是不是感覺這個形容有一些惡心? 那換一個,我有時會想做你嬰兒時期的襁褓,做你童年時期的學步車,七八歲時的小床,少年時期的書包,我想做你上早讀課時偷偷壓在語文課本下的小說,想做你晚上入睡前放在枕邊的日記。 我想要進入你的夢里,做一條黑色的、擁有無數(shù)觸手的黑色章魚,我將用我所有的肢體竭盡全力地挽留你,困住你,拉住你,將你妥帖地包裹著放在離我心臟最近的地方,近到你只要一伸手就能輕而易舉地將它捏碎——近到,我能狂喜著、小心翼翼地用我骯臟的、丑陋的、布滿粘液的觸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你,倉皇不安地觀察你。 我想用刀戳穿其他妄圖覬覦你的眼睛,咬斷所有想要伸向你的爪牙。 你屬于我,我那骯臟的、不值一提的心也屬于你。 小麥穗。 李穗苗。 我嫉妒你的父親,嫉妒他擁有你自然而然的仰慕;我妒忌你的母親,妒忌她的身體能夠孕育你。我不想再去羨慕你的“伴侶”,對于他,我大約只剩下仇視。 這也是我逐漸察覺,我和朋友最終會分崩離析的原因。 我知道你愛他。 你不經(jīng)意的話語,下意識的反應。 你看他時的眼神,你和我說話時的模樣。 偏偏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偏偏我不能毫無心理負擔地“解決”他。 你知道。 小麥穗,你知道。 你大約不知我愛你,所以才會這樣殘忍地借助我,將我當作一只喜鵲,妄圖去構建你與他的鵲橋。 并不如此。 小麥穗。 我不是喜鵲,我是能將你護在翅膀下緊緊包裹、藏到深空中的丑陋禿鷲。 但我竟不愿看你傷心。 我承認自己總會對你多一分忍耐。 我默許了這一切。 這并不意味著我愿意共享,小麥穗,別誤會。 你是否會認為,我的默認是為你們提供機會? 不是。 我是在為自己創(chuàng)造和你單獨相處的機會。 我需要你的信任,它們能令我編織出更多謊言。 我也需要你的“需要”,那意味著你會更多地來尋求我。 近水樓臺先得月。 你應當也明白。 所以,我愿意原諒你。 聰明的小麥穗。 但我不會分享你。 第41章 從前·現(xiàn)在 李穗苗有那么一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這種話,完全不像是能從葉揚書口中說出的。 在此之前,她以為葉揚書只是一個——聰明的、有自尊心的優(yōu)等生。 或者說,一個優(yōu)秀的學長。 現(xiàn)在的葉揚書被太陽曬出了汗,不再是干巴巴、完美無瑕的一個符號,一個代詞,他如此活生生地站在了李穗苗面前,以一個好像伸手就能觸到的姿態(tài)。 李穗苗說:“什么?” “你好像總是反應慢一拍,”葉揚書看起來像是要笑一下,可惜失敗了,只有淡淡的、淡淡的痕跡,“是我說得太復雜了?還是超出了你的意料?” 李穗苗說:“我不理解你的意思?!?/br> “別學siri說話,”葉揚書說,“我的意思很簡單,你喜歡祁復禮,對吧?” 李穗苗:“啊!” “我不太會拐歪抹角地說話,”葉揚書簡潔地開口,“你是不是需要我?guī)湍銊?chuàng)造機會?” 李穗苗說:“沒有,沒有?!?/br> 微微有些結巴,然而這種慌亂的否認,就像語文書中講的“雙重否定”。 雙重否定表示肯定。 這是另一種形式的確定。 葉揚書說:“沒關系?!?/br> 他終于成功地露出笑容,是很淺、很淡的一個笑:“我知道了。” 談話到此為止,祁復禮已經(jīng)打完電話,往這邊走。他沒有對兩人解釋那個電話的來由和原因,只笑著讓葉揚書去主駕駛座,和他換一換。 葉揚書沒拒絕。 回去的時間這樣久,李穗苗不得不找一些話題嘗試撲滅車內的安靜。她隱約有些不安,一種好似被葉揚書洞察心理的不安——在此之前,她以為自己將那份經(jīng)年的心事藏得極為妥帖。 現(xiàn)在看來,似乎并不如此。 她問:“阿姨身體好些了嗎?” 葉揚書低低地應一聲。 李穗苗說:“十一假期后就沒有長假了吧。” 葉揚書說好像是。 啊。 鞋子里的腳趾發(fā)熱,手指反復摩挲衣服的紋理,李穗苗嘗試找更多的、更多的、可以達成目的的東西—— 她能夠感覺到祁復禮側臉,看了她一眼。 他還是那副模樣,懶懶散散的,只有剛才開車的時刻才會認真一些。 在大部分情況下(指不涉及公事的時刻),祁復禮給人的感覺就是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