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第36節(jié)
這時的李穗苗還不知道,這種東西會被稱為“松弛感”。 “元旦假期,你想回家?”祁復禮溫和地問,“還是有其他打算?想約你葉學長一塊兒出去玩?” 李穗苗猶豫兩秒,說:“我應該不回家?!?/br> 祁復禮意味深長地喔一聲,微微側臉,車玻璃窗貼著防曬的膜,太陽照不進,他仍舊穿著長袖,笑吟吟:“老葉,你元旦回家嗎?” “早著呢,”葉揚書說,“看情況?!?/br> 看情況—— 看什么情況? 三個人都沒問,祁復禮伸了懶腰,偏臉,那雙桃花眼專注地望著李穗苗:“我應該回去,想回家就告訴我?!?/br> 李穗苗小心翼翼地說“謝謝學長”。 回去的路程沒有那么急迫,三個人在服務區(qū)一塊兒吃了午飯——李穗苗是從家?guī)У呐菝?,還有mama給她做的香噴噴雞蛋餅,也分給兩個學長。她不是小氣的人,鄭歌春也不是,只知道女兒和同學一塊兒返校,就多攤了些,好讓女兒能夠進行“雞蛋餅社交”。 祁復禮和葉揚書雙手空空,只帶了錢包,一人去買炸雞漢堡和可樂,另一個人去買水果礦泉水,坐在用餐區(qū)的桌子前,簡單圍一圍,開吃。 祁復禮健談,連連夸贊鄭歌春的好手藝。 葉揚書淡淡附和,說,阿姨做的水餃也很棒。 祁復禮不經意地看他一眼,收斂了笑容,視線仍舊在低頭吃飯的李穗苗身上,輕聲問:“找到隔壁的那個偷窺狂了嗎?” 李穗苗吞下口中咬著的漢堡,搖頭。 葉揚書一頓:“什么偷窺狂?” “……我家隔壁的房子,”李穗苗解釋,“想起來了嗎?你提醒我了,那里掛著鏡子。” 祁復禮抬眼,看葉揚書一眼。 葉揚書點頭:“真是有人在偷窺?” “……不確定,”李穗苗搖頭,隨后又感激地看向祁復禮,“幸好有祁學長幫忙,我才知道原來隔壁一直有人住。” 葉揚書表情嚴肅:“一直?” “對,”李穗苗點頭,她仍舊天真地看著兩人,毫不設防地分享著自己的情報,“我們還在那邊找到了新鮮的鞋印,據(jù)推測,應該是個穿45碼的成年男性,體重標準?!?/br> 祁復禮說:“后面這個可不是我說的?!?/br> “我問了研究足跡學的警察,”李穗苗認真說,“是他們給我的答案?!?/br> 葉揚書捏著筷子,看祁復禮:“真厲害。” 祁復禮問李穗苗,有沒有找到更多信息? 李穗苗搖頭,她說:“不過我爸在樓道里裝了監(jiān)控,下次再有人進出的話,就能看清楚了。” 祁復禮問:“小區(qū)樓道有監(jiān)控嗎?能查嗎?” 李穗苗解釋:“小區(qū)樓道的監(jiān)控硬盤壞過一次,沒辦法看那么久的?!?/br> 葉揚書低頭吃飯。 祁復禮惋惜地一聲嘆:“真可惜?!?/br> 話題到此結束。 后半截是祁復禮開車,李穗苗坐車也累,頭一歪,沉沉睡過去。再度醒來,是被祁復禮的電話鈴聲驚醒,李穗苗才發(fā)覺自己不知何時睡到葉揚書肩膀上,她愧疚地連聲道歉,葉揚書沒什么表情,說沒關系。 李穗苗感覺對方今天說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沒關系”。 終于返校。 大一的學生,基本上沒什么太多的課程,李穗苗適應了一周后,也去了朋友介紹的那個家教處。 林棋蓉的女兒林珍寶。 不知林棋蓉用什么手段給女兒搞了個北京戶口,她自己忙生意,不能經常過來,便給女兒請了專業(yè)的住家阿姨和育兒阿姨照顧。從小區(qū)門口到正式進入林棋蓉的家之前,李穗苗和房子里的阿姨開了三次視頻通話,終于通過層層的安檢。 林珍寶就在書房中等待她。 女孩子剛讀初一,穿干凈的棉布白裙子和白襪子,漂亮得像個洋娃娃。 在李穗苗微笑著做完自我介紹后,林珍寶的頭終于從捧著的書中抬起,看她一眼,凝滯片刻,又仔仔細細打量她。 李穗苗幾乎以為她是個成年人了。 林珍寶說:“我好像見過你?!?/br> 李穗苗說:“可能因為我長得比較大眾?!?/br> “不是,”林珍寶合攏書,她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白少,天生的眼瞳大,看人的時刻格外寧靜,她認真地說,“我在葉哥哥的書里見過你的照片?!?/br> 李穗苗微怔。 她問:“哪個葉哥哥?” 林珍寶說:“葉揚書?!?/br> 第42章 暗藏 林珍寶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脫口而出的名字會給李穗苗帶來怎樣的改變。 她只是自顧自地將書合攏,那是亦舒的小說,《圓舞》。 是李穗苗mama年輕時候會看的言情小說,家中書架上就有一本,印象中是一個少女和mama朋友的禁忌戀,李穗苗則認為它是一個中年男人養(yǎng)成不同少女的故事。 李穗苗很意外在這里看到它。 林珍寶抬起頭,用一種被家長約束的禮貌語氣問李穗苗:“現(xiàn)在就開始給我上課嗎?” 李穗苗說是。 林珍寶低頭,整理著書,語氣平淡:“那就來吧?!?/br> 女孩子長長伸懶腰,問李穗苗:“今天要從哪里開始學?” 李穗苗教授她數(shù)學。 林珍寶的數(shù)學基礎很好,在來之前,李穗苗準備了三份不同的試卷,用來檢測她的知識儲備水平。 結果出乎意料,意外到李穗苗都不知對方為什么要請自己做數(shù)學家教。 明明對方看起來什么都會,盡管剛讀初一,但就算是初三的數(shù)學試卷,也能拿到102分(滿分120)。 按照原本的教學計劃,李穗苗著重給她補了補奧數(shù)方面的問題。林珍寶腦子靈活,有時候思維縝密到完全不像是一個孩子。李穗苗一邊驚嘆她的頭腦靈活,一邊留心著這個家的動靜。 林棋蓉不在,外面的阿姨敲了兩次門,一次送水,一次送水果,慢聲細語的,告訴李穗苗,說早晨的時候林女士打過電話,要補課老師不要太吃力,也不要超前授課,林珍寶學東西快,但重要的是學得不夠“踏實”,希望李穗苗能夠幫助孩子“夯實基礎”。 李穗苗感覺這話實在是太過謙虛。 一節(jié)課上完,李穗苗從阿姨處領了報酬,還沒出門,又被阿姨叫住,說外面下雨了,再等一會兒,她去拿雨傘。 李穗苗說好。 等待的過程中,林珍寶重新捧了本書,盤著腿坐在沙發(fā)上看,很安靜。阿姨遞過來傘的時候,李穗苗瞥了眼封面,很惹眼的檸檬黃,像把一整顆新鮮的檸檬榨出年幼的汁。 傘遞過來了。 李穗苗撐著傘慢慢地往回走,其實附近就有地鐵站,不算遠,只有出地鐵后到宿舍樓的一段距離長。下班高峰期已經漸漸開始了,路上人行色匆匆,李穗苗經過一家書店門口,看到櫥窗中擺著一些暢銷書,右上角一本《洛麗塔》,一擠就能出酸澀汁水的檸檬黃。 她頓了頓,繼續(xù)往前走。 抵達宿舍時,外面的雨水漸漸地大了起來,李穗苗洗過澡,等待上一個舍友吹干頭發(fā)的空隙中,問洛森澤,林珍寶數(shù)學成績那么好,為什么還要請她來做家教? “誰知道呢,”洛森澤說,“說不定她們追求一個精益求精。” 李穗苗說:“請專門的奧數(shù)老師,對他們來講,應該也不算貴吧?” “你說得很對,”洛森澤埋頭寫進學生會的申請報告,“雇主說你很合眼緣,看起來是個好老師?!?/br> 李穗苗微怔:“雇主?誰?” 洛森澤嘩啦一聲,撕掉紙,認真:“當然是林棋蓉?!?/br> 李穗苗轉過臉,用毛巾擦頭發(fā)。 雨水持續(xù)了一整夜,次日又是一天。 她不必每天給林珍寶上課,周一周三周五,一周三天,剩下的時間,林珍寶還要上其他老師的課。次日是班級聚會,用的是什么由頭,李穗苗沒去在意,她只看到班長關武例行把班費支出和收入表發(fā)到群里。 聚會的錢一般都是從班費里出的,還挺嚴謹,酒水錢另算,誰喝酒誰付錢。李穗苗不喝酒,她心疼自己的那份錢,也去了。大學生嘛,班級聚會,能吃的飯菜就那么幾樣,要么燒烤要么炒菜,最多的還是東北飯店,菜便宜,份量大,公道又合適。 人太多,一個包間坐不下,找店家協(xié)商了,在隔壁包間單獨擺一桌。李穗苗是和洛森澤在一起的,對面坐了幾個男同學,沒多久,黎必正黎學長來了,穿了一件巨熱眼的熱帶風情火龍果印花襯衫,笑瞇瞇地湊過來,站在后面,歪著腦袋和洛森澤說話。 洛森澤驚訝:“你怎么來了?” 黎必正說:“關武給揚書打了電話,說請班助過來吃飯,我不要臉,是過來蹭飯的?!?/br> 洛森澤喔一聲,又問:“班助呢?” 黎必正說:“可能上廁所了?!?/br> 這樣說著,他說:“我脖子好疼啊,森澤學妹,幫我看看唄,看看是不是落枕了?” 洛森澤說:“落個錘子的枕?!?/br> 眼看兩人你來我去,李穗苗主動提出上廁所,把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衛(wèi)生間不太好找,要穿過一整個長走廊,轉角,還要繼續(xù)走一陣。不知是電壓不穩(wěn),還是怎么回事,李穗苗剛洗完手,頭頂上的燈就滅了。 黑暗的衛(wèi)生間的確害怕,外面還在下雨,對面大樓的燈光隔著遙遠的雨霧透來,映照著鏡子慘淡的光,李穗苗心里發(fā)悚,不細看,跌跌撞撞往外跑,剛出衛(wèi)生間門,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膝蓋磕到一個堅硬的東西上,疼得她蹲下身體,有些難受地輕輕哼了一聲。 一雙溫熱的手掌在黑暗中精準無誤地扶住她的胳膊,隔著襯衣,輕柔地將她扶起。 李穗苗愣了一下。 熟悉的香根草香水氣味。 黑暗中沉默做事、不開口的人。 她立刻判斷出是誰。 李穗苗說:“謝謝你呀,葉學長?!?/br> 他沒有說話,仍舊扶著李穗苗的胳膊。這里光線很暗,兩側是無人的包廂,對面是暗淡的雨霧,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風卷著泥土的腥味和植物的汁液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