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第19節(jié)
第22章 分界線 威脅。 我需要想一下,上次被人威脅,是什么時候。 喔。 似乎是半小時前,父親也是如此,拿著那份親子鑒定書和戶口本,去了我的學(xué)校,告訴門衛(wèi)和老師,他是我的親生父親,過幾天就要出國了,這兩天來看看孩子。 我說過,他擅長撒謊,是個天生的演員。 當(dāng)初的母親被他那種誠懇的面孔所蒙蔽,現(xiàn)在的門衛(wèi)也被他的慈父面孔所蒙蔽。 否則我不會與他見面。 他威脅我,如果不見他,他會去見我的mama。 我不能再讓他去脅迫她,我的mama,已經(jīng)被迫向宗教去尋求心靈上的慰藉。 小麥穗。 我想,是否,得寸進尺,是人的一種本性,是人從rou體凡胎中、生來就具備的劣根。 父親的一次脅迫得逞,令他認定掌握了能夠控制我的密碼。 所以他會再度用你來威脅我。 ——下次還會有什么? 他是個瘋子,小麥穗。 他是一個愚蠢到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 他不僅認為能依靠坑蒙拐騙、敲詐這類的下三濫手段發(fā)家致富,甚至還會天真地認為,利用你,就能威脅我再去幫他重構(gòu)那完全不可能存在的幸福家庭。 都是假的。 小麥穗。 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那天,我看著他用惡心的笑容和口吻,裝模作樣地念著我不敢讓你看的日記,他那惺惺作態(tài)的模樣,他的聲音,他的容貌,讓我感覺,和他流著同樣的血真惡心。 不瞞你。 小麥穗。 在那一瞬間,我真希望我的生父不是他。 我寧可mama坐實了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寧可他手上的那份親子鑒定報告是假的。 我厭惡自己身上來源于他的相貌特質(zhì),比如,鼻子,眼睛,同樣的發(fā)質(zhì),和他相仿的身高;還有那些如出一轍的特性——虛偽,擅長撒謊,習(xí)慣性遮蓋。 道貌岸然的外殼下面,撥開看,是丑陋扭曲的靈魂。 ——不要怕。 小麥穗,你永遠都不會看到它們。 你永遠,永遠都不會看到真實的我。 等一切結(jié)束后,我會親自把這些骯臟的東西永久性囚禁。 在那之前,我必須切斷和你的所有聯(lián)系。 我無法自然地和你聊天,不能若無其事地走到你面前,微笑著打招呼,不能做你心中和善的學(xué)長。 我對你的每一份關(guān)注,都可能導(dǎo)致我的父親傷害你。 幸好他死了。 他也必須死。 喔,別害怕,小麥穗,我的意思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我已經(jīng)決定慈悲,沾了臟東西的手也不配去擁抱你。 可在他還活著的時候,與你無法交流的每一天都令我感覺到枯燥無味。 我知道你每天離開家門的時間,也知道你在學(xué)校中上廁所、去買零食的頻率,知道你在食堂吃飯時習(xí)慣坐的區(qū)域,知道你午睡時的姿勢,知道你下課后回家的路線,知道你周六周末的日常規(guī)劃。 我什么都知道。 避開你的確很容易。 周末,在不能去見你的日子里,我有時會和朋友一塊兒運動,偶爾打打羽毛球,打打乒乓球,這些我們都不擅長的小球類運動會是我們一場賭博的開始。大部分時候是輸了的人請吃晚餐,偶爾會是請飲料、水果等等小零食。 只有一天的賭注不同。 你想知道是什么嗎? 我記得那天天氣很熱,異常的溫度,汗涔涔地往下流。我午睡醒來后已經(jīng)洗過洗一次澡,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這樣悶熱的空氣蒸出汗水。 似乎要比夏天還要悶熱。 被長袖包裹的身體像被關(guān)進密封的橡膠套中,每一道傷口都因為溫度升高而發(fā)癢發(fā)痛,母親工作忙,晚上也未必能回家。 我本想去你家附近騎行,想要試試今日的幸運有無眷顧我,令我見你一面。 那時我已經(jīng)有四十九個小時三十六分鐘沒有見過你。 但朋友忽然上門。 他帶來了一盒昂貴的葡萄,透明的塑料盒子,優(yōu)雅地系著漂亮的粉色蝴蝶結(jié)緞帶,其中只能放得下兩串,卻足以買二十幾斤的普通葡萄。 那是他父親帶回家的。 男人都擅長偽裝。 小麥穗,我必須如此告訴你。 我們的道德平均水平遠遠低于女性,在很多時刻,男人只愛他自己。 男人會為了自己的一時歡愉而選擇背叛家庭,又會在徹底盡興后的賢者時刻,涌上幾絲稀薄的愧疚。 這些薄如春雪的愧疚,促使著他們會主動為家庭成員做出一些補償,好像如此就能彌補內(nèi)心的罪過。 你大約聽不懂這些,我單純的小麥穗。 那我講簡單一些。 還記得你中學(xué)時經(jīng)常喂的那只小流浪貓嗎? 黑色的,貍花貓,斷了一只尾巴,在你家附近流浪。 你經(jīng)常拿一些食物喂它,半根火腿腸,掰開的面包,還有你自己吃不下的雞腿,一些從碗中剔除來的肥rou,剩下的魚頭和魚尾巴。 時間久了,你理所當(dāng)然地將那只小流浪貓當(dāng)作家中成員。 然后—— 有一天,你去了貓咖。 你在回家的時刻,給那只小流浪帶了一小包貓咖貓咪沒吃完的糧。 那是小流浪貓從來沒有吃過的精致貓糧。 明白了嗎? 小麥穗。 人在背叛了他的至親至愛后,總會依靠“加倍對她好”這樣的行為,嘗試催眠自己。 我不會。 小麥穗。 我用我的命發(fā)誓,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但我不知我的朋友會不會。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會如我一般瘋狂地、炙熱地、扭曲地愛著你。 言歸正傳—— 那日,我和朋友在附近的臺球廳中打了兩個小時,吃掉那一盒精致的葡萄后,他才忽然提議,要不要打賭。 我擦著球桿:“賭什么?” 臺球廳中禁止抽煙,那個時候人也少,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窗外是濃郁的法國梧桐樹影,我看了眼時間,知道這個時候的你應(yīng)該剛吃過晚餐,接下來會背著書包騎著電瓶車去上老師偷偷開設(shè)的輔導(dǎo)班。 朋友頭上的燈壞了兩盞,他挽起右手的衣袖,露出光滑手臂,俯身,將球桿瞄準一顆球。 他若無其事地問:“要不要賭誰的爹先死?” 第23章 輕輕打碎那泡沫 祁復(fù)禮懶懶地笑:“可能是手機沒電了吧。” 這樣說著,他抬手,叫服務(wù)員,請多加一套餐具。 “可能叔叔找你有急事,”李穗苗斟酌著字句,她用力去回憶祁復(fù)禮的父親模樣,“不回電話嗎?我有移動電源。” 這樣說著,李穗苗已經(jīng)從口袋里把自己的充電寶翻出來。 還是買手機時候送的,沉甸甸一大個,像個板磚,上面貼著一些花里胡哨的貼紙,被李天自笑著說過,必要時還能當(dāng)防身用具。 祁復(fù)禮頓了頓,說了聲謝謝,伸過手,他的手很白,體脂率低,幾根手指也長,漂亮得沒有一個繭子,連學(xué)生常有的握筆繭都沒有,干凈利落到像失真的精修圖。 他拿過移動電源,站起,往外面走。 李穗苗低下頭。 她還在努力想祁復(fù)禮父親的樣子。 記憶中,高二那次新年的家長會,祁復(fù)禮父親來過學(xué)校一次,開一輛特大特漂亮的黑色車子。其他學(xué)生家長的車子都不被允許開進校園,唯獨他的車,停在老師辦公區(qū)域的停車位上。 印象中是個很高的男性,皮膚很白,西裝革履的,十分整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