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第18節(jié)
我站在對面的樓上長久地凝望你。 那個時刻,我讀懂了母親所講的“愛是慈悲”。 不是放過別人,是放過自己。 不是對他人慈悲,是對自己的今后慈悲。 我真的、的確、確實考慮過放下。 夜或晨。 一念之間。 然而—— 父親拿著親子鑒定報告書,重重地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他好像第一次認識我,我也好像從沒有見過他這副樣子。 他看起來真像一個合格的、符合傳統(tǒng)形象的父親。 他用蒼老的臉、討好的聲音,問我,要他做什么,我才會原諒他。 我說,離我們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他看起來如此傷心,傷心到好像我犯了十惡不赦的罪。 但他這種形象沒有堅持過三秒。 在我拒絕了他的提議后,他忽然冷不丁地開口。 “我看了你枕頭下面的日記?!?/br> 我回頭。 “日記寫得挺好,我能感覺到你對爸的不滿意,”他玩著一只防風打火機,“可是爸也有爸的苦衷啊。” 那只打火機在他指間晃,很別致,黑白兩色,雕刻的木芙蓉花好像長在了他手上。 他嘗試對我推心置腹,語重心長:“以前不知道你是我的種,我不能白白替人養(yǎng)兒子,你說是不是?” 我說:“關(guān)我什么事?” “當然和你有關(guān)系,”他說,“日記本里的小麥穗,是你同學吧?” “要是我?guī)湍愀愕侥莻€小麥穗,你愿不愿意原諒爸???” --------------------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箒碓从凇缎慕?jīng)》 第21章 怦怦跳 李穗苗很注意自己吃飯的形象。 和祁復禮一同吃飯的時候,她很謹慎、小心,不想給他留下“天啊她吃飯的樣子真不文雅”這樣的印象。 福袋要分兩口吃,抽了紙巾小心翼翼地墊在掌心,避免湯汁迸射;金針菇要緩慢地用筷子纏啊纏,免得一口咬不斷、十分尷尬;蝦滑的確夾不起,李穗苗開始使用漏勺,并發(fā)誓,等祁復禮回來后,她肯定再也不吃一口。 一切都是為了形象。 但。 在祁復禮說完那個案子后,李穗苗呆了呆,耳朵漸漸地熱起來。 其實,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去想那個案子了。 還有林棋蓉。 李穗苗在電子廠工作,林棋蓉經(jīng)常過去,她也見過幾面,印象中,對方是一個極其美麗、近乎妖冶的女人。 她的卷發(fā)燙得很美麗,是一個又一個的圈圈,夏天的時候喜歡穿苧麻材質(zhì)的素色上衣配花裙子,踩一雙細細的、搖曳的細帶高跟鞋。 以至于這么久了,李穗苗去回憶,記憶里都是林棋蓉穿著漂亮花裙子、在太陽下笑瞇瞇的模樣,每每從人身邊經(jīng)過,都蕩起一陣柔軟又清冽的風,馥郁,像攢了一整個夏天的玫瑰,在經(jīng)過的這一秒綻放。 林棋蓉對員工也很好,見誰都會笑瞇瞇地打招呼,有一次高溫,她還自掏腰包,請了全廠區(qū)的人喝綠豆湯解暑。 李穗苗不想回憶她,是因一件無意間撞見的尷尬事。 廠區(qū)里有一個儲藏的倉庫,平時沒什么人,干凈又涼快。李穗苗不住廠區(qū)的宿舍,中午午休時間短,回家的話又來不及,因而喜歡去倉庫里躲一會兒涼。 躲了沒兩天,就遇到尷尬事。 有男女在倉庫中偷情。 李穗苗捂耳朵閉眼睛,還是完整地聽了他們從開始到結(jié)束五分鐘的完整動靜。她屏著呼吸,假裝什么都聽不到,等人走了才偷偷溜出去,沒想到女人走得慢,在不遠處的樹下抽煙。李穗苗跑得飛快,還是認出,對方就是林棋蓉。 李穗苗不知對方有沒有看到自己。 她倒是嚇了一跳,心有戚戚然,想廠長和林棋蓉怎么這么喜歡在刺激的地方尋求新的刺激…… 他們心里怎么想,李穗苗不知道。 她只感覺自己差點被刺激成心臟病。 沒幾日,隔壁職校學生打群架,李天自去維護秩序,李穗苗偷偷做兼職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 她從工廠里結(jié)了錢,再也沒有去過了。 再后來,廠長低血糖暈倒,意外死掉了。 李穗苗再聽到林棋蓉的消息,就是對方一力承擔起了工廠,做得有聲有色,工人照樣在里面上班,錢也照發(fā)。 那還是飯桌上,李天自的手臂打著繃帶,一邊悄悄地把碗里的鴿子rou撈出來給李穗苗,一邊對著報紙感慨:“真厲害啊,這個女人?!?/br> “咋?女的當廠長不行啊?”鄭歌春不樂意了,她把牛奶遞給李穗苗,“說不定我們家苗苗以后也能當廠長!” 李穗苗咳了好幾聲,和mama說:“你還不如盼著我爸爸當所長?!?/br> 鄭歌春嗔怪:“小孩子家家,說什么?!?/br> 李穗苗的確是小孩子家家,她沒說什么,包括那天在廠里看到的、聽到的。 她什么都沒說。 可是現(xiàn)在,祁復禮一說當年案子的疑點,她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這件事—— 這么多年了,李穗苗都快忘了;可祁復禮的話就像一把鑰匙,啪嗒,開了她腦海里被放在角落里的小盒子。 這一角塵封已久的記憶碎片,冷不丁地曬了太陽。 還有,葉學長父親的死亡。 根據(jù)當時老師的話和新聞報道,葉學長的父親死于6月27日。 高考成績出來后沒多長時間。 那段時間,葉學長在微信群中發(fā)言的次數(shù)不算多,也沒有展露出什么。以至于李穗苗在得知他父親過世后,大吃一驚。 當時的新聞說了,那日下了暴雨,葉某開車前往外地,過彎時,道路兩側(cè)欄桿壞了,他車速又快,直直沖了下去。 是一樁意外的車禍。 李穗苗當時只覺天有不測風云,也覺得奇怪。 或許媒體不知,本地人大多清楚,那條路雖然距離上更近,但山路難行,尤其是暴雨天氣,有泥石流的風險,很少會有人選擇走。 怎么他會選擇呢? 李穗苗一邊吃著蝦滑,一邊想。 ——如果她的爸爸是為了調(diào)查這個案子的話,來找葉學長和祁學長問話的話,就很容易講通了。 所以,祁復禮想讓她留意有關(guān)林棋蓉的兼職,又不想暴露朋友葉學長的隱私,才會故意用之前案子騙她的嗎? 是他善意的謊言嗎? 李穗苗愿意這樣相信。 吃了兩粒蝦滑,祁復禮走過來了。 李穗苗一聲驚叫:“學長,你的臉——” 祁復禮皮膚白,現(xiàn)在臉頰一團紅,瞧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紅痕疊淡淡的青紫,十分嚇人。 祁復禮隨意地說:“沒事,走路沒看見,不小心撞門上了?!?/br> 李穗苗:“啊?!?/br> 她關(guān)心:“很疼嗎?” 祁復禮笑:“不疼,特別舒服。” 看李穗苗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他又笑:“逗你的,穗苗。別人說什么,你就信什么。這樣可不好,以后容易上當?!?/br> 李穗苗說:“才不是別人說什么我就信什么,我是相信你哎?!?/br> 祁復禮一頓,他身體微微前傾,仔細看她:“你相信我?” 李穗苗忽覺這話有點曖昧,在他注視下,她的秘密快要藏不住了。 尷尬地移開視線,李穗苗冷不丁瞧見祁復禮身后的人影,又驚又喜:“葉學長!” 祁復禮一頓,轉(zhuǎn)身看。 葉揚書步子大,幾步到了面前,燈光一打,李穗苗看到葉揚書臉上也有五指紅痕,傻了眼。 李穗苗問:“你倆撞到同一個門上了嗎?” ——不。 葉揚書臉上這是明顯的巴掌印,五根手指,根根清晰。 “不是,”葉揚書冷靜,“不小心摔倒?!?/br> 祁復禮懶懶散散:“磕我手上了?!?/br> 李穗苗:“?。???” 葉揚書看了李穗苗一眼,笑笑。 他低頭,若無其事地對祁復禮說:“你手機怎么關(guān)機了?你爸有事找你,說打不通你電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