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在匣 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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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霆低眼看著那匣子,仍井井有條道:“夫人就想以此作交換?可這賊人我已有頭緒,再過些時日也能查個一清二楚,夫人也說,此案盤根錯節(jié),我就算抓到兇手也不一定能......” “所以我給大人找了個靠山?!毙l(wèi)明姝眸中帶了些光,“大人不想讓別人插手,是怕別人分了功勞,若此事協(xié)助大人的是太子呢,或者說,大人協(xié)助太子呢?” 馮霆手指叩了叩桌子,若有所思,“夫人慎言,當(dāng)今圣上可不喜如此。” “大人出身寒門,又頗有能力,難道就沒有想過,為何圣上讓一個毫無根基的京兆府獨自審理此案,那大理寺亦不是什么等閑之輩,為何圣上沒讓插手? 而今新政初立,舊時勢力仍舊龐雜,圣上這般善于弄權(quán)之人豈沒有將其鏟除的意思? 大人本就是圣上留給未來君王的人,不是嗎?這件事,圣上要的也只是個結(jié)果不是嗎?” “哦?”馮霆聞此,正了正神色,“可這太子已然勢弱,夫人安之將來太子就一定能穩(wěn)坐龍椅?!?/br> 衛(wèi)明姝笑著說道:“圣上再制衡權(quán)利,本質(zhì)上還是忌憚氏族,既是如此,便不可能讓出自王氏一族的三皇子繼承皇位。 太子名諱中有個禮字,圣上一生開疆?dāng)U土,大黎需要一個帝王休養(yǎng)生息,恢復(fù)禮制,太子自幼知書守矩,溫文爾雅,自是再合適不過。這也是為什么圣上沒有讓太子領(lǐng)兵戍邊,而是多次派太子出京巡查民生?!?/br> 馮霆聽聞直視著這位看似弱不禁風(fēng)的夫人,摩挲著手中的茶杯不答,“洞察是非,針砭時弊,曾經(jīng)聽聞夫人在弘文館修書編撰,如今看來,倒著實是屈才了。 若夫人還在朝堂,在下無論如何都是要請夫人來我京兆府任職的。” “大人過譽(yù)了?!毙l(wèi)明姝接著說道:“我如今能給大人的,是一個未來君王的許諾,阮家整個商隊的勢力,亦會是大人將來的助力,阮家二公子是新科狀元,如今于大理寺任職,將來同朝為官大人也好有個照應(yīng)?!?/br> 馮霆靜靜地聽著,冷靜道:“那你要什么呢?” 衛(wèi)明姝直言不諱道:“阮家是我家舊識,此事阮家有失察之責(zé),大人若能幫忙保住阮家,明姝感激不盡。 日后馮大人若能為百官之首,也希望莫要忘了明姝的一份好處,之后還要靠大人照拂庇佑?!?/br> 馮霆大笑,“夫人,寧國公府那位世子如今年二十官居三品,豈不比我有能耐,馮霆著實不敢當(dāng)?shù)闷鸨佑佣?。?/br> 衛(wèi)明姝眼眸深邃了些,搖了搖頭,“我家郎君是個武將,可這朝堂周旋和行軍打仗著實大有不同,戰(zhàn)場刀劍無眼,世事難料,不可cao控,況且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也總得為自己和夫家留條后路?!?/br> 馮霆聽后,又恢復(fù)了那副輕浮的模樣,好奇道:“哎,你腦子里這么多事,你家那小將軍知道嗎?我看那人倒不像你,可是個古板實誠的人。” 衛(wèi)明姝不答,垂下眼眸,長長的眼睫垂下,遮住那抹光亮,“夫妻一體,我的意思便是整個沈家的意思,大人不必顧慮。” 衛(wèi)明姝因著和馮霆談了許久,回到府中是已是日落西沉,沈軒坐于桌前沉默著,桌上的菜都涼了,碗中仍是空空如也。 沈軒這幾日雖說老實了些,可每日回家總也總像個悶葫蘆,半天不說一句話,衛(wèi)明姝這幾日也忙得自顧不暇,也沒心思理會這個和自己生悶氣的人。 她搖了搖頭走上前,“郎君為何還未不動筷?” “你今日去了哪里?”沈軒問道。 衛(wèi)明姝拿著碗筷的手頓了頓,“和往常一樣,鋪子有些事,回來晚了” “是嗎?”那聲音沉悶,卻是意味不明。 沈軒看著衛(wèi)明姝手上忙著,眸光卻是愈發(fā)陰沉。 他自從西澤山回來之后,便一直派人去打聽最近受傷的胡商,后來胡商中搜查不得,便將范圍擴(kuò)大至整個商賈。 今日那密探來報,說是有一商賈受了箭傷,而那商人竟是來自于阮家。 最好笑的是,密探同他說,自己的妻子也曾派了自己身邊的追影前去運(yùn)河查探。 沈軒憶起最近衛(wèi)明姝奇怪的舉動,見過的人,不免心生一些猜疑,隨即想通了許多事,他當(dāng)時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似是利刃直接戳穿到了心底,久久不能平復(fù)。 他們成婚后他從未管過她的私事,那是她的自由,可今天下午,他頭一回派了暗探去跟著自己的妻子,不巧的是,自己的妻子恰好邀了那京兆尹去密談,他也對這個向來溫婉柔弱的妻子有了全新的認(rèn)識。 他陡然發(fā)現(xiàn),想知道她的全部并不是什么難事,只要他想,便能輕而易舉地發(fā)現(xiàn)她的另一面。 他能夠容忍她心中另有所屬,能夠容忍她瞞他一些事,可她怎么能為了那個人去找京兆尹和太子,徇私枉法,包庇罪行? “郎君怎么了?!毙l(wèi)明姝看著他古怪的神情問道,那聲音仍是如泉水般清澈動人,但在沈軒耳中,現(xiàn)在卻如同蝕人的蠱蟲。 沈軒第一次學(xué)著她那般偽裝,他忽然也很想知道騙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覺,騙人是不是真的能讓人如此快活。 他收斂起眼中那副鋒芒,“沒什么,你很少回來晚,快吃飯吧?!?/br> 兩人默不作聲的吃完了飯,衛(wèi)明姝時不時瞥一眼沈軒,她總覺得他心里有事,“郎君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你明日可有什么事要做?”沈軒不答,狀作無意地反問道。 “可能要去一趟丞相府,郎君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鄙蜍帞[出了一副微笑。 衛(wèi)明姝抿了抿唇,柔聲道:“郎君若有什么煩心事,可以同我說說?” 沈軒眼神中帶了一點審視,隨后迅速收斂起那目光答道:“許是最近京城事多,案子又毫無頭緒?!?/br> 他接著問道:“你可有什么知道的?” 衛(wèi)明姝愣了愣,斟酌了片刻說道:“我覺得咱們那日遇到的商人有可能不是胡人,也有可能是中原人?!?/br> “嗯?!边@一點他也想到了,他就想聽聽她還要再怎么騙他。 “這個人可能是扮作胡人的模樣,甚至還很有可能是江湖上的人,會些易容的把戲?!?/br> “還有呢?” 沈軒平靜地聽著,卻沒有怎么注意她說的話,一雙眼睛始終注視著那一張一合的嘴。 那唇若丹霞,說出來的話也如春風(fēng)拂面,她確實長了一張好容貌,那張臉放在這繁花似錦的京城也可以算得上是傾城之容。 難怪。 太子,諶良,阮家三郎....... 長了這樣一張我見猶憐的臉,又是伶牙俐齒,巧舌如簧,難怪讓外面那些人都心醉神迷。 他不也是被這樣一個人一直哄著瞞著,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 沈軒忽然覺得有些荒謬,他自幼熟讀兵法,戰(zhàn)場上運(yùn)籌帷幄,沒想到一朝也是敗給了美人計。 “郎君可有什么知道的?”衛(wèi)明姝看他發(fā)愣,不禁喚道:“郎君?” 沈軒不言,衛(wèi)明姝此番說出口的話入今在他的耳中平白多出了幾分試探他的意味。 他一只手撫上那魅惑他的臉頰,手指摩挲著那微顫的朱唇,眼神變得愈發(fā)幽深。 “郎君你怎么了?”衛(wèi)明姝望著那深不見底的眸光,看著那雙手撫上自己的面頰,一動不動,眼睫顫了顫,“我身上還沒......” “我知道,今晚我去書房,有些事要忙?!蹦锹曇粲行┥硢 ?/br> 他需要仔細(xì)想一想,想想她一直以來是怎樣騙自己的,想想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想想日后該如何相處下去...... 沈軒徹夜未眠,只覺得靈魂被那人的表里不一撕裂開來,一面是她的善解人意柔情似水,另一面是她背后那副虛情假意,冰冷心腸。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娶得這個妻子不僅聰明,還精于算計,所有的人都逃不開她的那雙眼睛,被她玩弄于股掌,她做的所有事仿佛都帶著目的。 或許她自始至終都是這樣一個人,空有一副光鮮皮囊,她學(xué)騎射,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裝出一副豪爽模樣,是為了自家的臉面,陪伴淑妃,也只是為了討好皇權(quán),所有人所有事對她而言只有利用...... 她一直都是靠著那張巧嘴,洞察人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哄騙的人不知身在何方。 他從未這樣想過她,可偏見一生,便如滔滔洪水般再也無法堵上,那或許他可以把她想得再壞一點呢,她是不是和自己姑父是同一類人?那般自私自利的小人? 沈軒不敢再往下想,或許兒時她同他說的那番話只是一句戲言,或許她從來都是個軟骨頭,也或許是物是人非,讓她變成了這般欺軟怕硬,趨炎附勢的模樣,那副自己最厭惡的模樣。 他平生第一次內(nèi)心蔓生出一種恐懼,那種幽暗的情感如同帶刺的荊棘一般刺著他的血骨,讓他痛不欲生。 他曾說過他不會后悔,就算是她心有所屬他也從未后悔,可他現(xiàn)在真的有點害怕了。 深夜當(dāng)中,一雙眼眸于黑夜中逐漸變冷,隨而變得沉寂,廂房中的姑娘亦是沒能入睡。 衛(wèi)明姝披了件外裳,走出房外。 她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有個人這么睡在身旁,今日他去了書房,她還真是不怎么能睡得著了。 想來他也是為了近些天長安發(fā)生的事在忙。 這件事還是早些過去的好。 翌日,丞相府內(nèi),兩人于悠閑地亭中漫步,走向一處閣樓,那石墨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刻著“隱墨閣”三個字。 “聽說縣主早年游歷江湖,可曾知道什么人擅長易容?” 魏姝儀笑了笑,“這江湖上會易容之人眾多,得名之人卻是少見,最有名的便是枯燈大師,不過此人隱退已久,當(dāng)不是你要找之人。” 衛(wèi)明姝道:“縣主為何如此肯定?” “此人向來重情重義,是忠義之輩,不會做出此等賣國求榮之事。” “那縣主可知,這江湖中有沒有擅長易容之術(shù)的胡人?” 魏姝儀想了半晌,“這江湖中人大多是中原人,胡人.....”她皺了皺眉頭,隨即想到什么,“曾經(jīng)西北有個寨子名叫巫骨寨,不過那里的人極擅用蠱,有一種西境傳來的蠱蟲,子蠱噬人血rou面皮,母蠱則可吐出一副完整皮囊?!?/br> 衛(wèi)明姝腳步頓了頓,忽然想到很久之前,沈軒曾對她說過一些話,“那寨子如今如何?” “那寨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當(dāng)是被朝廷剿了?!?/br> 衛(wèi)明姝深吸一口氣,魏姝儀看了看她的神色問道:“明姝要找的可是這巫骨寨中的人?” 衛(wèi)明姝沉思片刻,點了點頭,看向魏姝儀,“縣主,我想請你幫個忙。” “明姝只管說。” “我身邊的追影姑娘曾游遍江湖,聽說枯燈老人曾有一親傳弟子大隱于市,只是一年前忽然于江湖無影無蹤?!毙l(wèi)明姝撫上那閣樓上掛著的壁畫,目光移向魏姝儀“縣主丹青妙手,不知能否繪得一副好皮囊?” —————— 待到幾人商議的那日,一青衣女子被婢女扶上馬車,城門早已大開,京中仍然戒備森嚴(yán),今日來往的商賈格外多些,長隊沿著官道而入,不起眼的青蓬馬車沿著商賈駛出城外。 那京兆府身著紫色官府的男子,調(diào)來了一批羽林軍,正清點著人馬下達(dá)著命令。 他身旁的隨從送來一封信,那信件仿佛送得倉促,甚至沒有密封,馮霆抽出信紙掃過那筆墨,眉頭緊鎖,向身旁的少尹吩咐了什么。 少尹大驚失色般,隨即趕忙向皇宮方向而去,馮霆正了正神色,猶豫間將信紙揣入懷中,吩咐人手從從城門西側(cè)繞道而行。 那輛馬車停于長安城東側(cè),周圍群山環(huán)繞,遮蔽住了剛于天幕升起的初日,寬闊的官道上只有一隊商賈等在路旁,女子身子曼妙,玲瓏?yán)w細(xì),緩緩走下馬車,同身旁溫潤如玉的男子說著什么。 遠(yuǎn)處山頭上,似有人影窸窣攛動,忽地一支箭射過,那男子似是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推搡在地,堪堪躲避,隨后箭如雨下,商賈手持刀劍抵擋著四散而逃。 女子被人護(hù)送著鉆回馬車,車夫駕著馬車拼命奔竄入林,一道黑影從車篷頂而入,馬車木頂如薄紙般撕裂。 車中的女子站起身,卻不似那般外表柔弱無力,袖中輕快地轉(zhuǎn)出一把小刀,掰過那握刀的手腕輕扭,握住刀柄向那脖側(cè)劃去,黑衣殺手睜大眼睛,腳下一頓慌忙躲開,拍向女子的肩膀,青衣女子飛出馬車,女子吐了口血沫,躲過飛來的刀刃,兩人于林間纏斗,黑衣人腿上似是帶著傷,不一會兒就敗了下風(fēng)。 遠(yuǎn)處馬蹄聲響起,一聲令下,蒼勁有力的箭從弩中呼嘯而過,又射穿黑衣人的肩膀,女子面色淡然,手上用力一扯,抽開那人的面紗。 “阮公子沒事吧?!彼视辛Φ穆曇繇懫?。 “無事。”阮文卿看了眼那唇上掛著血的姑娘,“追影姑娘可是受了傷?!?/br> “無妨?!迸永鞯厮合旅嫫?,露出一張帶著疤的臉,那眼角鋒利,帶著些冷漠,已然是另一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