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沈軒笑謔道：“李姑娘, 背后議人是非實乃小人，何況你議論的是我的妻子。”沈軒接著道：“還是姑娘以為憑這一句話就能挑撥什么？”

    “我沒有這個意思?！崩钋镯崗奈催@般被人說過，眼睛都紅了些。

    “姑娘沒有這個意思？”沈軒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既是沒有，那姑娘以后便不要再跟著我, 沈軒唯有一妻, 惹出什么事吃虧的也只會是姑娘, 李姑娘剛才句句意有所指, 讓人難免多想?！?/br>
    沈軒眼神微動，似是在和自己說一般，聲音有些沉悶，“就算她有喜歡的人又如何，可我既然敢娶了她，便沒將其他人放在眼里?！?/br>
    沈軒背過身，沒再李秋韻輕啜的聲音，“李姑娘，言盡于此，還請自重。”

    沈軒獨自繞在那御花園中，腦中卻是紛亂無比，那番話終究是被他聽了去，她當真給太子送了封信去嗎？

    若是如此，她究竟是有什么事非要瞞著他，又非要說與太子？她今日入宮，真的是為了看淑妃，還是說她本來就是來見太子？

    沈軒不敢再多想，腳下如同生了風，步子邁的更快了些，只是當他再走到那片墻頭的時候，站在那兒的已經(jīng)不止有兩個人，不少宮人圍在那處低頭沉默著，那身明黃色長袍站在人群中格外刺眼。

    “殿下怎么找過來的？”楊玉瑾仍坐在地上問道。

    “聽宮人剛才說的。”太子無奈道：“你....你一個出自名門世家的姑娘，爬墻做甚？”

    “誰叫這個地方這么大，走到太后宮里還有我的飯嗎？”

    衛(wèi)明姝聽聞此言，在一旁掩面而笑。

    太子一時啞口無言，隨即恢復平靜看向衛(wèi)明姝，“多謝明姝照顧這丫頭?！?/br>
    “無妨?！?/br>
    楊玉瑾靠在墻邊，不經(jīng)意地抬頭看了眼，忽地招了招手，“表叔！”

    太子聞言愣了片刻，聲音都不禁高了些，“表叔？”她哪里來的什么表叔？

    太子轉(zhuǎn)頭，便見沈軒從這邊匆匆趕來，忽然意識到若論輩分自己才應(yīng)該正兒八經(jīng)地叫一句表叔。

    衛(wèi)明姝聞言站起了身，沈軒走到她身旁蹲下身替她拍了拍裙擺上的土，面上仍是沒什么表情。

    楊玉瑾見到沈軒這般肅殺的模樣，又想到她表叔母剛才同她說的話，連打招呼的話都咽了下去。

    衛(wèi)明姝也一時不知該如何介紹，“這位是楊家的女兒，說是......應(yīng)當是你侄女？”

    沈軒微蹙起眉頭，“侄女？”

    楊玉瑾揉了揉腳踝，有些尷尬地笑道：“表叔，我是楊家三房的四姑娘，楊玉瑾?！?/br>
    “......”沈軒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的太子，不著痕跡地牽起衛(wèi)明姝的手，“殿下先帶楊姑娘回去吧，我和我夫人還要去看望淑妃娘娘。”

    太子愣了愣，“今日還要多虧了沈?qū)④??！彪S即轉(zhuǎn)向衛(wèi)明姝溫聲笑道：“那明姝你們快去吧?！?/br>
    沈軒已經(jīng)拉著衛(wèi)明姝走遠，隱約聽到身后仍是熱鬧一片。

    “劉公公他一把年紀了背不穩(wěn)我！”

    “你的意思是非要孤背你不可？”

    “我腳痛?！?/br>
    “來人，給姑娘拉輛牛車過來?！?/br>
    衛(wèi)明姝回頭看了兩眼，輕笑道：“這未來的太子妃倒是個有趣的姑娘。”

    “嗯”

    兩人又去瑤華宮拜見了淑妃，淑妃留了他們用午膳，兩人坐上馬車回府時已是過了未時。

    “明珠怎會和淑妃如此交好？”沈軒問道。

    他本以為看望淑妃只是她為了搪塞他隨意找了的借口，他成婚前曾聽聞衛(wèi)夫人與甄家斷絕了往來，應(yīng)是關(guān)系不好。

    可今日衛(wèi)明姝抱著五皇子逗弄時的模樣，還有她和淑妃之間的對話，明顯是經(jīng)常去宮中看望的樣子。

    “淑妃娘娘性子單純又喜歡熱鬧，可能也是投緣吧，后來我就常去宮里陪她，關(guān)系自然就好了些?！?/br>
    其實這淑妃娘娘早年有個青梅竹馬的情郎，奈何甄家沒落，為解燃眉之急將家中最小的女兒送到了宮中，為了避嫌又不常去看望，還要指望著女兒在宮內(nèi)替他們吹枕邊風。

    可人都是講究將心比心的，這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買賣？

    她也是抓了這一點，一有進宮的機會便會在淑妃面前搭兩句話，后來熟絡(luò)了之后便時常到宮中坐坐，聽淑妃傾倒苦水。

    甄家送進宮一個女兒，倒是讓她占盡了便宜，淑妃沒有野心，心性純良，又得皇帝寵愛，她也因著淑妃攀上了皇后這棵大樹。

    衛(wèi)明姝瞄了一眼沈軒，她知曉他不屑玩弄權(quán)術(shù)手腕，這些東西還是莫要讓他知道的好。

    京城連著兩日萬里無云，艷陽高照，連帶著那黑暗里的血痕都被清洗干凈，茶樓酒肆恢復了往日的熱鬧，連帶著那樁命案也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閑談。

    衛(wèi)明姝走上西街街角的閣樓，阮文卿仍是獨自一人在樓上候著。

    衛(wèi)明姝有些微愣，似在等他解釋。

    “那個人午時會來?！比钗那淦懔吮?，正了正神色，“我就是想來提前問問明姝，若我?guī)淼娜苏娴挠袉栴}，明姝想要怎么辦?！?/br>
    “自然是將其捉拿歸案?！?/br>
    “可此人亦是狡詐，今日我叫他前來，此人已是起疑，明姝不怕打草驚蛇？”

    “要得便是這般效果?！毙l(wèi)明姝笑道：“阮公子，我說過要幫你，可并不是沒有代價。”

    “你需要我做什么？”

    衛(wèi)明姝盯著茶杯中的清水，開口道：“這件事阮家雖無心，也有失察之過，按理說無論如何都與此事脫不開關(guān)系，可若阮家亦為此案受害者，此后幫著官府查清此事，將功補過，那便另當別論。

    此人在阮家藏了這么多年，定然也是謹慎，也不能貿(mào)然讓官府去抓人，得給他一個不得不動手的理由，我只需你將我三日后出城采買的消息不經(jīng)意地傳給此人，記得一定不能你親自傳，三日后你再派些人手隨我出城，引蛇出洞?！?/br>
    “不成，這太危險了，若是真引得此人警覺，萬一他在城內(nèi)動手......”

    “不會的。”衛(wèi)明姝堅定道：“這幾日京城戒備森嚴，若有城外動手的機會，他必不會選擇在城內(nèi)冒險行事。況且有京兆府接應(yīng)，大概也出不了什么危險?！?/br>
    “我可以答應(yīng)，不過你不能出城?！比钗那涞溃钦Z氣多了些不容拒絕。

    衛(wèi)明姝深吸一口氣，似是有些不滿地妥協(xié)道：“這個我再想想法子，若是沒有，三日之后你無論如何也要同我出城?！?/br>
    此時，閣樓上傳來一陣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阮文卿低聲道：“應(yīng)當是來了。”

    那人繞過屏風，恭敬地向他們行了一禮。

    “這位是我在京城的丘管事，丘彥?！比钗那涞?。

    衛(wèi)明姝點頭示意，眼睛仔細地打量著此人，此人皮膚白皙，身材修長，也不像其他常年行走商道的商賈般布衣打短，身著寬袖長袍，倒像是哪個世家幕僚般斯文得體。

    “聽聞丘管事腿上有傷，特地給管事尋了把胡椅?！毙l(wèi)明姝笑道：“丘管事請坐，今日請丘管事來，也是聽聞丘管事與胡商來往密切，我家最近想從西域置辦些香料，之前也沒有從胡商那里采買過，能否請丘管事幫忙打聽一番？”

    丘彥開口道：“自是可以，夫人若有需要，我改日讓他們送些過來給夫人挑選?！?/br>
    三人又商量了一番關(guān)于西域香料的事情，衛(wèi)明姝眼睛時不時地看向丘彥，忽地話鋒一轉(zhuǎn)問道：“阮公子說管事是晉州人，可聽丘管事這口音，倒像是長安人?！?/br>
    丘彥仍是不緊不慢地答著，“在下從小在長安長大，自是說得一口長安話?！?/br>
    “我聽聞，丘管事還會說得胡語？”衛(wèi)明姝抿了口茶，對上他的眸子，“丘管事這雙眸子，倒有點想胡人，淺得很?！?/br>
    丘彥手下頓了頓，“湊巧罷了，很多人都這么說，可在下確實是土生土長的中原人。”他眸子微瞇，“夫人似乎對我是哪里人很感興趣？”

    “沒怎么，只是前一陣恰好遇到一個胡商，與丘管事恰好相反，長著胡人的長相，卻有一雙中原人的眸子?！毙l(wèi)明姝目光順著移向那只受傷的腿，又對上丘彥那雙淺淺的眸子，淺笑道：“丘管事，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呀？”

    丘管事緊盯著衛(wèi)明姝，目光銳利，隨即恢復了淡然，“夫人說笑了，在下從未與夫人見過?！?/br>
    衛(wèi)明姝點了點頭，“也是，仔細想來管事與那人長相差別甚遠，當是我認錯了?！?/br>
    時候也不早了，我先走一步，今日還要多謝阮公子找來了丘管事?！毙l(wèi)明姝沒再多問什么，站起身向二人行禮，離開了茶樓。

    ——————

    翌日，京兆府外人來人往，馮霆下值后如常坐上回家的馬車，他剛靠上馬車，捏了捏眉心，便身旁的侍從道：“大人，寧國公府那位沈夫人請您去福榮酒樓一敘?！?/br>
    馮霆微微睜眼，隨后又慢慢合上，聲音有些怠惰慵懶，“不見?！?/br>
    “那位夫人說，她那里有您想要的東西。”侍從努力地回憶著，又補充道：“沈?qū)④姴恢赖臇|西。”

    福榮酒樓中，宇內(nèi)清歌伴瓊漿，談笑聲已不絕于耳，小二忙得焦頭爛額，差點撞到貴客身上，沿著臺階層層而上，越往高處走便越清靜，只剩朦朧喧囂懸于高閣。

    雅間內(nèi)，一白衣女子坐于案前，膝上放著剛剛摘下的面紗，案上還放著一個匣子，馮霆立于雅間內(nèi)調(diào)侃道：“沈夫人這個時候找我前來，倒不怕被人非議？”

    清泠的聲音自雅間響起，“這家酒樓的老板同我是熟識，只要馮大人不說出去，這間酒樓不會有人知曉今日之事?！?/br>
    馮霆聞言這才坐下，“夫人此番喬裝打扮來見在下，有何目的?！?/br>
    “馮大人是聰明人，明姝也不想同大人兜圈子，此次來是想同大人做筆交易?！?/br>
    馮霆雙手抱前，冷眼靜觀道：“夫人不知，我從不與人做交易。”

    衛(wèi)明姝沏了杯茶，沒有理會馮霆的神色，“大人說笑了，您這般人物，怎會不是生意人呢？那我要不換個說法，我想幫大人查京城那件案子，您看如何？”

    馮霆好像聽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您替我查案？京兆府那么多人都查不出，你能幫我什么呢？”

    “京兆府的人查不出，那是因為他們不在此局，我也算是個商人，又在西澤山親歷了一些事，是棋盤中的一子，比他們知道的多出的不止一星半點?！?/br>
    衛(wèi)明姝向前推了推那支匣子，“若大人愿意同我做這筆交易，這個東西便當做是抵押，待事成之后，大人再做歸還。”

    馮霆盯了那匣子半晌仍是沒有打開，只輕笑道：“那沈夫人為何要將這件事告知我呢？”他試探地問道：“據(jù)我所知，沈?qū)④娨苍诓榇耸拢蛉巳杖张c其同床共枕難道不知？”

    “自然知曉。”衛(wèi)明姝抬眼道：“但是大人不是不想讓他插手此事嗎？”

    馮霆終于收起那副吊兒郎當?shù)淖藨B(tài)，坐端仔細打量了衛(wèi)明姝一番，頗有興致地問道：“夫人何以如此認為？”

    衛(wèi)明姝說道：“聽聞大人十七歲便以寒門之身高中狀元，打馬長街，好不風光。之后雖是仕途坎坷，卻也在二十四歲穩(wěn)穩(wěn)坐上了京兆尹的位置，清正廉明。

    可這也是個得罪人的差事，大人還尚未娶妻，背后也沒什么氏族依靠，能在京城如此如魚得水，實非凡人。”

    馮霆哂笑道，“夫人這般夸我，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衛(wèi)明姝搖了搖頭，輕笑著自顧自地說道：“此樁命案，盤根錯節(jié)，牽扯極廣，著實是件麻煩事，可這件事獨獨只交給了京兆府一方查辦。

    明姝自認為，若不是圣上糊涂，便可能是大人主動求來的?！?/br>
    衛(wèi)明姝輕嘆，“可惜吶?！?/br>
    “夫人可惜什么？”馮霆皺眉。

    “大人千方百計求得機會，想要立得奇功，將舊勢力連根拔起，再往上爬。

    可惜這人再有本事，也是蜉蝣難撼大樹，海底撈針，還有各方來路不明的人想要插手，從中分一杯羹，想要將功勞攬到一人身上著實過于艱難?！?/br>
    馮霆眼上沒有怒色，反而眼角上揚：“那夫人打算如何。”

    衛(wèi)明姝打開那匣子，坦誠道：“我家郎君其實只想要個結(jié)果，如果大人能夠查清此事，他自是不會再插手，明姝是個商人，雖知道些內(nèi)情，但如今大事未成，也只能告訴馮大人，此事與阮家有關(guān)。

    這個匣子內(nèi)裝的是阮家的所有的賬本，如今先放在大人這里，兩日之后，大人多派些人手跟隨阮家去商道上埋伏，便能抓到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