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突現(xiàn)，就在沈約的眼前，似幻非幻。與此同時，畫中隨即有光華閃出，罩在了沈約身上。

    光華似月，明耀了沈約的臉龐，亦詫異了眾人的雙眼。

    哪怕完顏宗翰那般人物，一時間看著被光芒籠罩的沈約，也是不能言語。

    都說“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月色有情，雖有偏好，終究會分出一分普照天下，可為何畫中會有光芒閃出，而光芒獨自籠罩在平靜如常的沈約身上。

    楊幺亦有異樣，可他早知道沈約的奇異，比眾人少了分震驚，是以看全室內(nèi)眾人的神色——常人都是震驚，不過詩盈眸中似露出絲喜意，隨即強自收斂。

    室外有黑衣人沖進。

    光芒倏斂，盡數(shù)回歸到畫中，方才的一幕有如夢幻般。

    “勃極烈？！”沖進房間的狼夜低聲呼喊。

    他顯然是被屋中異事驚動，只怕變化對完顏宗翰不利。

    完顏宗翰注目在沉默的沈約身上，擺擺手再次讓狼夜退下。

    半晌，《清明上河圖》再無異樣，沈約若有所思，完顏宗翰終道：“先生，適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沈約“哦”了聲，喃喃道：“好像畫中有光？”

    他仍舊想著方才觀得的那條大河。

    那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大河！

    大河如幻，在他靜觀的時候出現(xiàn)，這是不是說明這幅畫的奧秘必須在靜觀的時候才能破解？

    適才畫中出現(xiàn)異樣光芒，沈約自然知曉，可他沒有急于遮掩，一來眾人不瞎，遮掩反倒欲蓋彌彰，更何況，他能揣摩這幅圖的機會并不多。

    他當(dāng)然可以奪走這幅圖后不知所蹤，可破解最后的玄奧需要琴、畫、書、棋四樣，若不經(jīng)過金人之手，他上哪里去找其余的三樣呢？

    如今金人手上，至少擁有了“琴、畫”！

    那“書、棋”呢？是不是也在金人的掌握之中。

    因為這般想，他不過施展修行者的獅子奮迅三味，在短時間用修行八定的狀態(tài)試圖觀察眼前的圖畫，可結(jié)果只有一個。

    那就是畫中突現(xiàn)大河，而大河恣意、奔流不息。

    沒有其余的異象。

    沈約見眾人、尤其完顏宗翰始終咄咄的看著他，終于道：“圖中為何有光？”

    眾人均想，這不是你應(yīng)該回答的事情嗎？

    第1387節(jié) 反常

    完顏宗翰看起來粗莽，卻絲毫不糊涂，沉聲道：“似乎先生摸在圖畫上，圖畫才顯出的異樣？”

    見沈約不語，完顏宗翰緩緩道：“我們收藏這幅畫有些年頭了，但只有今日，我們才知道它是會發(fā)光的?！?/br>
    發(fā)光的圖畫？

    這是讓金人難以想象的畫面。

    沈約緩緩收回放在畫上的手，喃喃道：“它似乎對我有些反應(yīng)呢？”

    完顏宗翰聞言，不由將手放在沈約方才觸摸的位置——他自認(rèn)天之驕子，可圖畫對他并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沈約再將手放上去。

    這一回，并沒有光芒顯現(xiàn)。

    眾人見狀，難免在想，女人總有幾天不舒服的時候，難道這幅圖也有這個毛??？方才沈約的手掌放在上面，正碰上這幅圖變異的時候？

    沈約正是讓眾人這般想，這一次觸碰圖畫，他自然沒有進入禪定狀態(tài)。

    驀地感覺完顏希尹似乎沉默些，沈約望過去，卻瞥見完顏希尹眼中無法遮掩的失魂落魄，沈約有點奇怪道：“兀室大人對此有什么想法？”

    完顏希尹似才回過神來，身軀顫了下，終于道：“神物因時而異，并非獨例。”

    這個回答自然不能讓人滿意，完顏希尹似也有所覺察，轉(zhuǎn)移話題道：“方才先生為何要問畫名呢？”

    沈約看出完顏希尹的心不在焉顧左右言其他，卻不揭破，只是道：“我覺得清明上河圖的標(biāo)題很有問題?！?/br>
    完顏希尹終于恢復(fù)了常態(tài)，“有什么問題？”

    “清明兩字是為何意？”沈約問道，“上河指的又是什么？”

    完顏希尹微怔，隨即道：“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這是中原古人的一句詩詞，正是說清明是中原的一個值得記憶的日子。此圖既然以清明開頭，描繪的自然清明時期的景象。”

    他這般解釋，楊幺倒覺得合情合理。

    沈約搖頭道：“此言差矣?！?/br>
    完顏希尹目光微閃，“先生有何高見？”

    沈約展開圖畫，指向圖中有些像茄子的東西，“這是茄子?！?/br>
    完顏希尹皺下眉頭。

    八百年前，物質(zhì)的流通并不方便。

    北方和中原雖有溝通，他完顏希尹亦潛心中原禮儀文化，可對這種稼穡之物，終究還因為地位高高，少有接觸。

    “這是西瓜?！鄙蚣s指著圖畫中一戶人家院中、幾個圓滾滾的東西，緩緩道：“兀室大人或許少見因此不覺為異樣，不過……”

    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晴兒、詩盈，沈約緩緩道：“晴兒，詩盈乃中原女子，自然對西瓜并不陌生。”

    晴兒、詩盈都是微微點頭。

    沈約隨即道，“可西瓜、茄子的收獲季節(jié)都在秋季，清明節(jié)時分，絕不會有這種水果、菜蔬產(chǎn)生了?！?/br>
    完顏希尹訝然無語，喃喃道：“果真如此？！”

    他自負(fù)才識，一直獨自對這幅畫苦苦琢磨，可他的研究卻多是從古籍、至理入手。對于這種中原的常理，他常處北方，反倒并不了解。

    可聽沈約說的極為肯定，楊幺亦是緩緩點頭，完顏希尹知道是自己的疏漏，謙遜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先生所言，讓不才茅塞頓開，這么看來，這幅圖描繪的絕非清明節(jié)的場面？”

    完顏火舞蹙起眉頭，她好武功，對女工都絲毫沒有興趣，對有關(guān)圖畫的討論更覺得不耐其煩。

    完顏宗翰卻是沉得住氣，因為知曉要成大業(yè)，本需要各種人才相助的道理。

    完顏希尹微有沉吟，繼續(xù)道：“清明二字、若是指的中原的清明盛世呢？”

    沈約淡然道：“聽兀室大人描述，張擇端并非趨炎附勢之輩?！?/br>
    完顏希尹知道沈約在說什么，一個剛正不阿的人，自然不會將頹落的年代稱之為清明盛世。

    或許有人能不知廉恥的為虛假繁榮歌功頌德，可張擇端既然選擇如實的畫出汴京的弊端，就絕非歌頌宋徽宗！

    這么看來，“清明”兩字本身的確大有問題。

    “先不論清明，那上河指的又是哪里？”

    沈約追問道，“我想兀室大人對汴京自然熟悉，可知道汴京附近有這條河嗎？”

    完顏希尹內(nèi)心微凜，緩緩搖頭。

    他參與了靖康之役，優(yōu)秀的將領(lǐng)，知天時、懂地利，完顏希尹自負(fù)極高，自然對汴京左近的地形極為熟悉，可的確不記得有上河這條河流。

    沈約初議標(biāo)題，完顏希尹還覺得小題大做，如今心中困惑卻增——一幅獻給宋朝皇帝的圖畫，為何起個莫名其妙、名不副實的標(biāo)題？

    對于上河兩字，他本以為既然是清明時分，那上河就是中原人上墳祭祖的意思，可既然清明有差，上墳就無從談起。

    “汴京城周圍，可有叫上河的支流？”沈約再次發(fā)問，看的是晴兒和詩盈。

    詩盈緩緩搖頭。

    晴兒思索了半晌，終是搖頭。

    沈約緩緩道：“這兩位姑娘都對汴京頗為熟悉，既然不知道上河之名，想必汴京是沒有這條河了。”

    他雖然這般說，可腦海中對圖名之意早就一清二楚。

    何為清明？

    清明就是指人之禪定的那種清醒、明朗的狀態(tài)，只有這般，觀看圖畫的人才能和這幅圖有所呼應(yīng)。

    汴京城內(nèi)、城外沒有任何一條河流叫做上河，可圖畫畫的卻明顯是汴京城，上河不是說汴京城外的任何一條河流，而是指的是圖畫中隱藏的那條奔流不息的河流！

    那條用清明之心才能看到的河流就叫做上河！

    可蕭楚為何用如此隱秘的方法，在一幅圖畫中藏著只有修行者才能感應(yīng)的一條河？

    沈約一時間想不明白，但他可以確定一點——蕭楚絕非閑得無聊，這才混入汴京宮中，再向宋徽宗進獻這幅畫的。

    注目在畫卷首部，沈約喃喃道：“瘦金體的標(biāo)題，是宋徽……是皇帝趙佶寫的標(biāo)題？”

    他本想稱呼宋徽宗，可想到這都是君王死后的稱號，如今宋徽宗只怕還在。

    完顏希尹眼前一亮，立即道：“不錯，既然是趙佶書寫的題目，就是題目的始作俑者，那我等何須猜測，找趙佶問個明白就好！”

    第1388節(jié) 皇室之女

    《清明上河圖》既然是趙佶寫的題目，讓他來解釋題目，自然能明真意。

    這本來是不可能的事情。

    趙佶身為大宋皇帝，讓皇帝解題絕不容易，但宋朝曾經(jīng)的皇帝趙佶已是階下囚、如今被金人關(guān)在北方，以完顏宗翰的身份，要找趙佶，本是極為簡單的事情。

    沈約心中卻想，你哪怕找到趙佶恐怕也是于事無補。

    他既然知道清明上河四字的含義，就知道，糊涂的宋徽宗哪怕寫了標(biāo)題，也絕對不理解此中真意。

    完顏宗翰卻比沈約所想差了太多，聽聞完顏希尹建議，一拍手掌，狼夜入內(nèi)，完顏宗翰吩咐道：“將趙佶盡快帶到吾的府上?！?/br>
    狼夜點頭退下。

    沈約留意到詩盈在聽到完顏宗翰要找趙佶的時候，微有激動之意。見完顏宗翰這般隨意的樣子，沈約難免又想——難道說，詩盈和趙佶有關(guān)系？趙佶所關(guān)的地方離此不遠(yuǎn)嗎？

    完顏宗翰輕贊道：“先生果然非同凡響，若非先生，我等實在不知，這幅圖中竟有這很多彎彎繞。”

    沈約笑而不語，心道你心中的彎彎繞也絕對不少。

    適才圖出異狀，完顏宗翰看起來也不深究，可完顏宗翰豈是輕易放過疑點的人？